第四十七章 易容
作者:锁麟囊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69

转过一片柳林,便见有两人坐在水畔石上,借着鸳鸯楼灯光掩映,可以看清背影,是一男一女正相拥而坐,女的倒在男人怀中不停的哭泣,男人也不出声安慰,只是叹气。

许怀谷只道是一对忧怨情人,也不好是打扰,正要转身走开,忽听男人叹道:“明天便是五月五日了。‘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只怕今夜便是我们此生最后的相聚了。”听那声音竟似在山西所遇的“飞燕剪金风”燕金风。许怀谷一怔,凝神倾听,只听那女人哭泣道:“我不要与你只一夜相聚,我要与你厮守终生。”听声音果然就是杜玉露。

燕金风叹息一声,并未接言。杜玉露沉默一阵儿,忽然道:“燕大哥,不如我们逃走吧,找个世外桃源,隐居下来,再也不见任何人了。”燕金风叹道:“露妹,令尊已将你许配给南宫柳,已过了聘定之礼,你如此一走,岂不要背一世的骂名。况且南宫世家势力极大,岂肯善罢干休,天涯海角也不易安身,我又怎忍让你颠泊流离一生。”杜玉露听了不再回话,只是低声饮泣。

又沉默了一阵,燕金风忽然道:“明日我便找南宫柳决一死战,纵然死在他剑下,也胜于这般苦楚”。杜玉露泣道:“南宫柳号称‘潇湘剑客’,河洛无人能敌,南宫世家尚有三百锦衣剑手,你单枪匹马,如何是人家对手,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岂能独活。”

许怀谷在暗中已听得明白,想必是燕金风与杜玉露自上次在山西卧虎沟相会后,已是互生情愫私定终生,而杜翁却将女儿许配给南宫柳,明日便要完婚,两人今夜作这最后相聚,已是无计可施。

古无双狠狠瞪了许怀谷一眼,低声道:“这世上见异思迁贪心汉子太多,难得有这般痴情男女,我需帮他们一下。”纵身而出,高声道:“杀父仇、夺妻恨,此仇不报枉为人,自家心爱之人明天就要和别人拜堂成亲,唉声叹气又有何用,你还算个男人么?”

燕金风吃了一惊,跃身拔剑拦在杜玉露身前,沉声道:“你是何人,胡说些什么?”古无双冷笑道:“我是说这位姑娘终身大事所托非人,她一心一意的要与你远走高飞,你却婆婆妈妈的瞻前顾后,看你这般模样,也该有点英雄气概,怎的这般让人寒心。”燕金风看不出他的来历,心中又惊又疑,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怎会知道我俩的事情。”

古无双哈哈一笑,道:“南宫柳不见了未婚妻子,认定了是你所为,此时不走,天亮便来不及了。”燕金风又惊又怒,心中认定眼前这古怪少年是南宫世家派来监视杜玉露的。低喝一声,双剑齐出,剪向古无双头颈——他只怕此事泄露出去,自己死不足惜,杜玉露不免大受牵连,是以一上手便用杀招。

古无双纤腰一摆,闪过双剑,双掌飞舞,如穿花蝴蝶般击向燕金风,两人以真实武功而论,只在伯仲之间,燕金风胜在手中持有兵刃,古无双胜在轻功高超,正好平分秋色。

许怀谷只怕缠斗下去有了伤损,无论哪一边受伤都是己所不愿,急忙纵身上前,高声叫道:“快些住手,大家都是好朋友。”燕金风又见一陌生少年跃出,自己在洛阳城是孤家寡人,来人必定是对方帮手,心中一急,运剑更是凌厉。

许怀谷见燕金风双剑纵横来去,空手折解不易,弯腰从地上拾起一段枯枝,一式诗经剑“硕鼠硕鼠,莫我肯顾”,反手刺了过去。燕金风只见黑影一闪,胸口异风竦然,吃了一惊,急忙回剑削拦,“嗤”的一声,削下一段枯技,神情为之一呆,停了下来。这边许怀谷又用中庸拳式化去古无双的一掌斜拍,两大绝技齐用,一举便将两人分开。

燕金风眼见来人用一根枯枝便将自已剑势破去,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是南宫世家遣来的高手,今日难免命丧于此,自己一死了之,却不能令杜玉露受委屈,低声道:“今日之事,全由在下引起,杀剐任凭,只是莫要难为这位姑娘。”他素来心高气傲,这般说已是婉言相求了。

许怀谷急忙解释道:“燕大哥切莫误会,我等并非是南宫世家中人,只是偶尔路过此地偷听了到两位谈话,敬佩两位痴情一片,才现身出来,有意相助两位完成心愿。”

燕金风见他说的诚恳,心中信了几分,拱手道:“适才是在下莽撞,还望海涵。在下姓燕名金风,这位是杜玉露姑娘,不敢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许怀谷见燕、杜二人并未认出自己便是卧虎沟那个落拓车夫,也就不出言点破,苦笑道:“在下这几日卖身为奴,原来的名字废弃不用,现在叫做‘招财进宝’,这位是我家主人古无双公子。”燕金风眼见许怀谷气度身手都在古无双之上,卖身为奴云云自然不信,但他久历江湖,也知道这般江湖高人行事每自出人意表,也不追问。杜玉露听说许怀谷自称“招宝进宝”,虽在悲伤之中,也不禁莞尔一笑。

许怀谷又道:“方才在下与我家主人偷听两位谈话,似乎是燕大哥与这位杜姑娘早有情意,偏生杜姑娘父亲又将她许配给南宫世家掌门人南宫柳,两位不忍分离才有今日之事。”

燕金风方才已存必死之心,此时见事情有所转机,自是大喜过望,也不再隐瞒,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与杜姑娘本是同门师兄妹,只是师门戒律森严才未敢密切来往,一月前,在下受杜姑娘父亲所托送她来洛阳,千里同行,情义自生,到洛阳后已是割舍不断了。三日前南宫世家掌门南宫柳忽然向杜翁提亲,他是一门之主,又是少年英俊,杜翁自然应允,已经过了聘定之礼。只是露妹她待我情义深重,不肯就此分离,所以相携来戏水庄欲求助双夫人,怎奈双夫人远游未归,而明日牡丹花会之时便是成婚之期。我二人一时彷徨无计,在此商议对策,不想有扰两位清兴,失礼勿怪。”

许怀谷听罢,叹息一声,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忽听古无双道:“我只要问你们两人每人一句话,若能据实回答,我便想办法玉成两位美事。”杜玉露听到此事竟有希望,自然欣喜不已,急忙道:“这位公子,有何问题但问无妨,我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古无双点点头,目注燕金风,问道:“燕金风,你是真心喜欢杜姑娘么?你肯为她舍弃这半世侠名和一生的大好前途么?”燕金风叹道:“露妹是我生命的全部,为了她,便是一死也不足惜,更何况区区浮名。”

古无双转注杜玉露,问道:“杜玉露,你是否真的喜欢燕金风,为了他可能舍弃一切繁华而去陪他同受风霜之苦。”杜玉露微微一笑,低声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了燕大哥,什么我都可以不要。再说,有他在我身边,吃糠咽菜也是甘之如饴,又怎会有风霜之苦。”

燕金风听了好生感动,轻轻拥起杜玉露,两人相视一笑,千般柔情,万种蜜意尽在这一笑中。古无双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二人情深如此,好生让人羡慕,这便远走高飞,去寻觅世外桃源去吧。”

燕金风叹道:“明日便是婚典,南宫柳不见露妹,岂能善罢,只怕我二人未出洛阳,便要为人擒回。”古无双笑道:“此事大可放心,你二人只管走路便是,余下的事情全由我主仆二人负责,包管两位可以走出南宫世家的势力范围,而且南宫柳也决计不会遣人去追。”

此言若是出自双宿飞之口,燕金风必定深信不疑,似古无双这般名不见经传的江湖后进做此保证,燕金风不免有些不以为然。古无双不去理会他,对杜玉露道:“杜姑娘现居于何处,那里可有南宫世家的人把守。”

杜玉露脸上微现羞涩,轻声道:“小妹现在与燕大哥都住在离此五里外的碧荷山庄,那是我父亲在洛阳的产业,因为……因为我与南宫公子订亲,他们为避嫌并未差人……差人看守。”

古无双道:“那便请杜姑娘带路,我四人到碧荷山庄之中再做计议。”杜玉露于绝境得人相助,欣喜无比,急忙头前带路,将古、许二人带到碧荷山庄。燕金风将信将疑,不住以目光相询,许怀谷也不知古无双有何良策,只好装作不见。

众人在杜玉露闺房中坐定,古无双剔亮烛火,移到杜玉露面前,不住打量,口中赞道:“好美,怪不得燕金风为了你性命也可不要。”杜玉露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羞涩一笑,垂下头去。古无双又将烛火移到燕金风面前,仔细打量,口中道:“燕兄也是仪表堂堂,与杜姑娘真是一对璧人。”许怀谷不知他弄什么玄虚,催促道:“公子爷,天色就快亮了,有何妙计快些说出来吧。”

古无双从怀中取出一叠似革非革,薄皮一类的物件置于桌上,笑道:“两位相貌如此俊美,我若用易容术掩去,不免有使明珠蒙尘之谦,但是两侠为了爱情,纵被毁容也该不以为意。”又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打了开来,里面剪刀、胶水、画笔装了不少小东西。古无双取出一张薄皮,依杜玉露脸形略作修剪,将它敷于杜玉露面上,用胶水贴牢,又用画笔在上面涂描一番,移开身子让许、燕观看。杜玉露已是换了一副模样,虽然依旧是美貌少女面容,与她本来面目却绝不相同。

许、燕相顾骇然,他二人久历江湖,这易容改扮之术也会一些,但那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稍作变化,似古无双这般以薄皮掩去本来面目,完全改扮成另外一个人的容貌却是闻所未闻。古无双又如法泡制燕金风,忙了一阵后,燕、杜二人并立灯下,虽然仍是俊男靓女一对壁人,相貌与旧时相较已大不相同。两人览镜而顾,都几乎认不出自己来,旁人更加不会察觉了。

燕、杜二人向许怀谷、古无双盈盈拜倒,深谢不已,许怀谷将他二人扶起,笑道:“天光就要大亮,两位尽早上路吧,来日经历江湖风霜,还要彼此相扶将。”

燕金风拱手道:“两位少侠援手之恩,我与露妹铭记于心,他日江湖重逢,必图后报”。又与杜玉露拜谢一番,改换服饰相携而去。

许怀谷眼望二人背影,心中也是一片喜乐,笑道:“想不到公子爷有此绝技,小奴实在佩服。”转头去看古无双,却见他又将一张薄皮敷于脸上,对着镜子不住勾描,不由奇道:“公子爷,你这又是作什么?”古无双道:“我这易容之术虽是高人所授,却也逃不过内行人法眼,他二人若是走不远就被人发现,岂不是前功尽弃,不如我装成杜玉露模样,被接入南宫世家后,再循机改妆逃出,那时南宫柳纵然发现已是追赶不及了。”

许怀谷也觉得此法甚妙。片刻之间,古无双已是易容完毕,又穿上杜玉露换下的衣衫,再将头式改成杜玉露弄的贵妃坠马髻,在灯下看来,已与杜玉露一般无二了。许怀谷心中一动,忽道:“公子爷何不将我扮成燕金风模样,在婚筵上大闹一番,再装作被驱走,此计便无破绽了。而且众目所视,我二人并未在一起,也绝了燕、杜二人的后患。”

古无双点头称是,将许怀谷改成了燕金风模样,许怀谷揽镜自照,与燕金风已有八分相似,只是脸色腊黄,显得甚是憔悴,不似燕金风英气勃勃的模样。这人皮面具毕竟不是原来的皮肤,仔细凝注内中破绽也是不少,心中忽的又是一动:“我柳叔叔也是面色微黄,自称是戴了面具,这位古公子原来的肌肤色泽也与这面具相似,莫非也是易过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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