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平，晋察冀军区司令部。

这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在山区里就下得更大了。聂司令员和王平政委两个人围在火炉旁边，一边烤着火一边谈论庄其锋。

“这个庄其锋有没有可能是我们的同志或者是受过我们影响的人？”王平问道。

“不大可能是我们的同志，否则的话他会主动和组织上取得联系。我已经就庄其锋的情况向总部求证，目前还没有答复。但十三军汤军长的电报先到了，电报上说这个庄其锋的确是十三军的军部参谋，此前是奉命押运一批辎重自保定南下，后被隔绝在敌后。”

“押运……辎重！我说这小子的队伍怎么看起来那么整齐呢？一水儿的新军服外带钢盔。司令员您看，要不我去找他搞点儿东西回来？”王平眼热了。

“哎——，千万要慎重。”聂司令摇头反对，“现在已经证实了这个庄其锋是正牌子的中央军，现在整个晋察冀地面上独一份啊！我们不能随便和他发生冲突，否则一顶破坏国共合作的帽子就扣下来了。另外——，汤军长的这封电报还提到一件事情，这个庄其锋是庄青湖先生的侄子，要我们妥为照顾。”

“庄青湖？是什么人物？”

“不得了的人物，当年在广州的时候名气很大，和张静江先生不相上下，是江浙一带数一数二的富豪啊！”聂司令笑呵呵地开始给王平“讲古”：“……湖州庄家自同盟会的时候就热心捐助革命，但又从不出来做官，所以普通民众知道青湖先生的不多……青湖先生在果ｍ党高层知交好友无数……据说中山先生逝世时候青湖先生还为之扶灵……”

“啧啧，还真是富贵人家出身，我说怎么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呢！”王平一脸的鄙视，“富二代”在这个时代的共产党人看来，妥妥的就是一个渣啊！

“在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必然会自视甚高，所以我们不能看低了他这个小营长。”聂司令思索着说：“以后庄其锋的工作你要亲自去做，用交朋友的方式去接近他。嗯……你转告他，希望能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我们师生见上一面。另外，我们现在正准备成立晋察冀边区临时政府，筹备处的牌子这两天就会挂出去，负责人是宋劭文主任。回头你去向宋主任介绍一下唐县的情况，我的意见是就由宋主任出面邀请陈本初代表唐县参加边区临时政府。”

“是，过两天我就再去趟唐县见见这个庄其锋。”王平答应道。

“对于庄其锋的工作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他要是坚决抗日的话，我们就可以打造一个国共合作的典范，在他遇到难处的时候要尽量帮助他；另一方面也要密切注意庄其锋的思想动向，如果他有投降鬼子的意图，就坚决消灭他！绝不能让青湖先生的名誉有所玷污！”

“是，我明白！”

“他到底是真抗日还是假抗日，今夜的望都之战就算是一张考卷。”

聂司令说完，抬头看向望都县城方向，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沉沉的夜幕和漫天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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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把镜头切换到大后方，江南，还是12月3日这一夜。

武汉市郊的一座大庄园，庄家上下西迁后在这里临时落下了脚。

夜幕已经落下，黎管家脚步匆匆地来到庄三老爷的书房，见到青湖先生正在小心地拓印一件青铜器上的铭文。

“哦，仲仁，来的正好！”青湖先生热情地招呼道，“仲仁”是黎管家的字，“我今天刚得了个青铜物件儿。你看这锈色……这里……还有这里……”

“唔，这锈色坚实匀净，莹润自然，埋在土里至少过了两千年啊，怕不是三代之物吧！”

“仲仁高见！你再看这铭文，只有四个字，大小不一且布局不甚规整，再看这纹饰的风格，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就应当是殷商之物啊！”

“真是好东西啊！如此我要恭喜三先生了，呵呵！”

“还是要等把这几个字辨识出来才好定论。现今拜战争所赐，各路方家齐聚武汉，倒是方便我登门拜访了。”

“还有一件事要恭喜三先生。下午有军政部的朋友约我见了一面。他告诉我说，八路军115师的聂副师长在河北的唐县发现一支武装，打着十三军军部警卫营的旗号，为首之人就叫庄其锋。”

“这么说，老三有下落了！”庄青湖大喜过望，连连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老三现在还在唐县么？十三军汤军长那里知道了么？”

“有两三天了，聂副师长的查证电报先是发到了八路军总部，八路军总部又发给了军政部，军政部才又发给了十三军汤军长。现在知道的是汤军长已经给八路军回了电报，其他的消息还在等。”

“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让军政部那帮家伙转来转去的太耽误事儿！有道是‘现官不如现管’，这事儿得直接找上八路军去！报纸上不是说八路军在武汉有个代表处么？仲仁，你帮我准备十万元，不！二十万元，我明天去这个代表处登门拜访！”

“好的，我立刻去准备。”

“哎——北地苦寒，这个时候唐县应该是大雪纷飞了吧？”庄青湖言毕转头向北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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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日的夜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尽管有大雪纷飞。

已经能够搅动一方云雨，有资格吸引各路人马注意力的庄其锋此刻并没有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他正苦着脸看向站在一旁的唐杰。毫不意外地，他又成了这场战斗的边缘人物，——被姜尚城安排去扒铁路，一同行动的还有三连二排。

“好了！就别抱怨了，你应该想想唐战和唐锐，还有你的陈老师，他们还在南营镇看家呢！”庄其锋安慰不满的唐杰。

可是唐勇捞到了攻打警察局和保安队的任务啊！唐杰心里叫到。今晚的部署是：待肖三德偷袭城门楼得手后，集中最强的两个排——都是东北军底子的范俊凯排和马石排由姜尚城带队攻打火车站，只要这里得手了，整个战斗就可以说稳操胜券了；由曲长财带着一连的包福排攻打城里的鬼子兵营，这一路人马虽说弱点儿，但在东城门楼上的肖三德机枪火力支援下，至少能打成个相持的局面，可以等到姜尚城在火车站那边腾出手来过来支援；叶江带着三连的唐勇排对付警察局和保安队，这一路人马最弱，因此只要求他们把敌人堵在院子里别出来捣乱就行。

庄其锋现在站立的位置在火车站以南一公里远，在大雪纷飞的夜幕中完全看不到火车站的影子。由于有八路军骑兵营在望都的北面攻打保定，因此警卫营只要防备望都南面的定州方向就够了。自然庄其锋的任务除了扒铁路外，还要在鬼子的援兵从南边过来时稍微挡上一挡。

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夜光表，还差几分钟到十二点，庄其锋不打算再等，这鬼天气，能有个鬼的鬼子呦！于是他手一挥，埋伏在路边的唐杰排的士兵和大老甄的游击队员们一拥而上，有用扳手拧螺栓的，有用撬棍起道钉的，有负责抬铁轨和枕木的，还有锯电线杆的，大家开始忙乎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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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又转回到夜袭望都的关键点，东城门楼下。

肖三德先是沿着残留的半人高的城墙夯土外侧向前摄行了一百多米，来到了一处豁口，这里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平了。他从这里跨过城墙，又贴着仅及膝高的墙基内侧继续前行了一百来米就来到了登城的甬道下。感谢这场大雪，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回头看看大伙儿都跟了上来，就一挥手率领众人蹑手蹑脚地顺着甬道向上走去。

到了甬道的尽头，肖三德就听到叽里呱啦的说话声，听声音有两个鬼子正向自己走来。他急忙示意众人停下，自己也伏低了身子，抬起枪口，睁大了眼睛。结果那两个鬼子一转弯，又向另外一个方向走了，接着就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

肖三德探出头四下里观察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好，竟然一个哨兵都没看见。刚才那两个鬼子想必是受不住冷，进屋烤火去了。干你ｘ！真是不把老子放在眼里，不多杀你几回，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于是他也不打算再隐匿行踪，纵身一跃，端起枪向屋门方向疾冲，刘皮匠和王沂生都是一手驳壳枪一手砍刀紧紧跟随，其他士兵也毫不犹豫，按照事先的分组，一队向左，一队向右，绕着城门楼子跑了起来。

这个时候的鬼子还没被打疼，尤其是还没领教过人民战争的威力，精神上都松懈得很。两个鬼子哨兵放了大半夜哨也没见什么动静，还被这一场入冬以来最大的雪夹着风给冻了个透心儿凉。两人一碰头，就打算进屋里烤烤火，暖和个十分八分钟的再出来放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结果倒霉催的正赶上肖三德上来了。

两个倒霉鬼正围着火炉搓着手，还没等冻的麻木的感觉消退半点，就听得屋外传来疾疾的脚步声。这两鬼子还以为是城下兵营里的同伴有事找上来了呢？一齐傻呆呆地看向屋门，紧接着就是“呯”地一声爆响，屋门被撞开得大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带着满天风雪夹着凛厉的杀意冲了进来。

肖三德端着花机关撞开屋门冲了进去，借着屋内火炉的光就看见两个傻蛋坐在炉子边上，其他鬼子横七竖八地趟得到处都是，见此情况他立刻就打消了先扫上一梭子的主意。好个肖三德！只见他把枪背带往背后一甩，右腿向前猛冲了一步，接着顺势一矮身，就从腿上拔出了匕首，然后不等站起身来，直接就矮着身子连人带匕首撞入一个正在烤火的鬼子怀中。

这个鬼子只来得及“啊”的一声，就被匕首刺中心窝；另一个鬼子的战场经验显然不足，这时候吓了一大跳的他并没有扑向肖三德，而是转身想要去拿身后靠在一边的长枪。肖三德哪里会给他这个机会，长身而起，一探手抓住鬼子的后脖领子使劲向后一拽，小鬼子立刻就失去了重心，踉跄欲倒。肖三德顺势一拨就把他脸冲下按在了铁制的火炉上。

小鬼子本能地要大声惨叫，却张不开嘴，只能是在嗓子眼里发出了长长地不似人类的音波，手脚拼命地挣扎，然而哪里能挣脱得掉肖三德那如铁钳般的大手，挣扎渐弱，声音渐低，最后不动了。

跟在肖三德身后的刘皮匠和王沂生也没闲着，都是多年配合的老兄弟了，很自然地一左一右，砍刀上下翻飞，一溜的砍瓜切菜。屋里一共就十二个鬼子，这哥俩每人分到五个。收拾睡梦中的鬼子能有多费劲，一人一刀罢了，个把惊醒了的鬼子也是动作迟缓，最多来得及惨叫一声，还是一刀了事。两人砍完收工，肖三德手里的那个鬼子还没彻底断气呢！

其他士兵绕着城门楼子转了一圈，什么都没碰上，很自然地就跑到屋里来看一眼，结果进来就后悔了。只见肖三德表情如恶魔一般狞厉，两眼瞪视，散发出无尽的杀意，手上把个大活人的脸按在炉子上，人肉的香气混合着渐渐低弱的惨号，旁边站着两个浑身是血的厉鬼，一声不吭，地上满是断头残肢，尸体腔子里的血还在心脏的挤压下一下一下地向外喷射。

这简直就是阎罗殿啊！饶是都有过战场经历才能被挑选出来参加这次行动，刚进门的这几个士兵也连连后退出了屋子。

肖三德没工夫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屋外向鬼子兵营观察了一下，依旧漆黑一片，看来没惊动鬼子。于是，让刘皮匠和王沂生去安排防御，而他则点出了几个他认为胆气欠缺锻炼的士兵来，吩咐他们把屋里的鬼子尸体搬到外面，摞起来当沙袋用。看着苦着脸的几个士兵，肖三德快意地走到城墙边上，掏出蒙了红布的手电筒，向城外的大部队发出了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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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一道土坎后面的姜尚城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城门楼上的动静，见到信号，不禁大喜过望，说道：“老肖就是不含糊啊！悄无声息地就拿下了。如此，胜利已在我手！”

说完一挥手，早已隐蔽多时的大部队越过土坎，兵分三路，分别向城外的火车站，城内的鬼子兵营和保安队如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