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部长和王平离开的第二天，这天天一亮，大队大队的鬼子就驱赶着强行征集来的民伕和大车，以伪军为先导，从四面八方一齐行动，开始了对晋察冀根据地的第一次大扫荡，史称“八路围攻”。

从地图上看，平汉、平绥、同蒲和正太四条铁路正好把晋察冀根据地围在中间，鬼子就利用铁路的运输优势，调集了第５、１４、１０９师团和关东军察哈尔派遣兵团各一部，配以伪军，共计约两万兵力，进攻路线如下：

第一路由怀来、涿鹿向蔚县；第二路由天镇、阳原向蔚县；第三路由应县向浑源、广灵；第四路由保定、易县向涞源、灵丘；第五路由定县、新乐向曲阳、行唐；第六路由石家庄、获鹿向平山、灵寿；第七路由平定、寿阳向盂县；第八路由代县、忻县向繁峙、定襄。

当然，以上八路鬼子都和庄其锋无关，因为他实在是个太小的目标。冲他而来的也只有从唐县出发的一个中队鬼子和五十个保安队，也因为人数太少而不能算作是一路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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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中队长小鬼子黑木，这会儿正穿着一身没有军衔标志的军服走在行军队列之前。上次的进山扫荡他狼狈地逃回县城，这在当时凯歌连连的日军中被传为笑柄。真是皇军的耻辱啊！动辄几十万的支那军队都被大日本皇军打的一溃千里，这个叫黑木的家伙竟然败在一群散兵游勇的手里，应该自杀向天皇谢罪！

幸亏师团长土肥原对黑木的战败并不感到惊讶，这才放了他一马。这个土肥原自1913年起就在中国从事情报特务工作，凡历三十余年，是有名的中国通。他广泛游走于民国各路军阀和政治人物之间，煽阴风点鬼火，挑起了一系列损害中国利益的事件：比方说“皇姑屯事件”，比方说“伪满洲国”，比方说“冀东自治”。

土肥原深知，以中国之大，能人奇士在所多有。他早就已经敏锐地注意到在晋察冀三省交界处有一支番号为第八路军的部队在活动，最近这支八路军更是频繁地向重要交通线发动袭击。为此他曾多次向华北派遣军司令寺内寿一请求，集中兵力进行一次大的“肃正作战”。可这时候的寺内寿一以及司令部的各级参谋们已经被淞沪地区日军取得的巨大进展刺激得眼睛发红，认为根本没必要理会大山深处的散兵游勇，而应该集中主力渡过黄河，攻取济南，进而沿津浦路南下，与华中方面部队汇合，这样就可以尽取支那膏腴之地，战争就可以顺利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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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国’和‘支那’的使用。本文中除鬼子口语对白等特定场合外，一律不出现‘支那’字样。文中出现的‘中国驻屯军’，日文资料应为‘支那’驻屯军，‘华北派遣军’或‘华北方面军’，其对应的日文资料应为‘北支那派遣军’，特此说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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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东京大本营方面迟迟不批准华北派遣军的南下计划，反而把原属华北派遣军的第五师团第九旅团（即国崎支队）调到上海地区参战，再加上交通线不畅也确实影响到部队的集结和作战物资的输送，寺内寿一最终还是同意了发起一场针对晋察冀的治安作战，但要求各部队要迅速完成清剿，以便在本月底集中全力发动南下作战。

这个时候的鬼子无论是对八路军还是对晋察冀根据地的了解还都很少，诸如八路军的战斗序列啊，有多少人枪啊（这个问题其实八路军自己都说不清楚），各级指挥官都是谁，驻地都在哪里等等，小鬼子都不清楚，不过他们也不太关心就是了，——这有区别么？凭实力碾压过去就是了。

就连晋察冀根据地核心地区的地形，小鬼子也不能准确掌握。据网络资料，鬼子在抗战初期还打算打通经阜平到山西的交通线，后来几次扫荡后才发现阜平地区完全不能通行卡车，这才做罢。

庄其锋是愿意相信这点的。小鬼子的地图比中国人自己的都准确，这个桥段可以有，但也仅限于鬼子事先军事推演中可能发生关键战斗的地区。至于把全中国都测绘一遍，小鬼子抗战前还没那个人力物力。事实上到了天上有卫星的时代，小鬼子还在不停地派出间谍，偷偷实地测绘中国的地形。因此也有的资料考证出，小鬼子的地图大部分都是从中国军方偷出去的，例如岗村宁次这家伙就利用在军阀孙传芳部当顾问的机会盗走大量军用地图，回到日本后还因此立了功受了奖。

那么为什么抗战时中方军队热衷于缴获鬼子的军用地图呢？因为中方的这些军事地图都锁在高级指挥部的保密室里呢，你想要就得等，你等不及了，那还是上鬼子那里缴获来的比较快些。唉！要说中方抗战从准备到组织，从软件到硬件，方方面面这叫一个渣啊，更要命的是八年下来几无改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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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回正传，有了这些网络资料给开的金手指，庄其锋也就稳稳当当地在预设阵地上等小鬼子送上门来。这个时候什么“拉网”、“梳篦”、“铁壁合围”都不会有，抗战初期鬼子就会沿着大路直来直去这一招。

警卫营埋伏的这地方叫羊拐沟，得名于附近的一个小村子，有两里多长，沟两边山势较陡且高，大路夹在两山之间还拐了一个弯。从县城出发到羊拐沟之前，地势开阔，沿途尽是一块块谷地，没有太好的伏击地点；而过了羊拐沟就又是一连串的人口密集村庄，庄其锋也舍不得让鬼子来糟蹋。

上次黑木小鬼子进山那次，姜尚城就是带队在这里等候的。只不过黑木像头野猪似的，跟在庄其锋的屁股后头钻进了深山老林，还稀里糊涂地败了，让姜尚城空等了一场。这次警卫营战前开会时，大家一致认为小鬼子也不傻，不会再跟着往深山里走，更可能的是一路直奔南营镇而来，那就在羊拐沟和小鬼子狠狠地地干一仗。

姜尚城的心气尤其地高，拍着桌子大叫，一个中队不到两百个鬼子，警卫营现在有九百人枪，地形又有利，豁出去付出一百人的伤亡，坚决吃掉这股鬼子！曲长财也说前面尽打巧仗了，不见点儿血对部队成长没好处。

于是警卫营再次精锐尽出。肖三德带着一连的赵宝钱排和包福排埋伏在羊拐沟的东面山上，这面的山势尤其陡峭，鬼子不太可能从这里向上攀爬，当然警卫营的士兵也不太好下去；在稍缓点儿的西面山上埋伏的是实力最强的以东北军为骨干的二连全部，机炮排也加强在这个方向上，由姜尚城直接指挥；曲长财带着三连的唐勇、唐杰两个排作预备队，就集结在姜尚城的背后；张有田排负责把鬼子一路上引到这里，并在发起总攻后截断鬼子的后路；南营镇上只剩下一个战力最弱的唐锐排，由陈本初和叶江压阵；至于警卫营的“精神领袖”庄大营长，自然是负责鼓舞士兵们的士气，在开战前到处走一圈，开战后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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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县城出发的鬼子队伍很快就通过了山口，进入了张有田排的警戒圈。

齐澄元带着五十个新招募的保安队走在队列的最前面。这阵子他一直“春风得意”，只略施手段就让刘世坤在日本人面前失了宠，而自己三下五除二地就拉起了一支保安队，只可惜时间太短，就连军服都没来的及换齐，好些保安队士兵还穿着黑色的警察制服呢。

ｘ的！竟然长得比我还帅！庄其锋的脸又浮现在齐澄元的脑海中。——这个姓庄的我看也是“大名之下，其实难符”啊！望都那夜还不是被我巧舌如簧，就轻易蒙骗过去？一个上等家庭里出来的阔少爷罢了，这等人物有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熟悉？待回头抓住了那个家伙，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会是一个什么表情呢？真的是很期待啊！想来我也会给他一个机会施展一下三寸不烂之舌吧！只可惜的是，他能不能活命还要看日本人的。

齐澄元回头看看身后紧跟的黑木，见他一脸的严肃，目光不停地向大路两边的山上扫来扫去，不由得心下哂笑，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精通日语的齐澄元通过这次带队清剿的井山中队长和黑木之间的谈话能了解个大概：这个前任唐县警备中队长不甘心就这样不名誉地回到日本作一介平民，这段时间来一直想办法滞留在保定城里，通过军部的同学上下活动，希望能有机会一雪前耻。这次八路围攻晋察冀根据地，鬼子原本没有针对唐县庄其锋部的计划，是这个黑木跑到老上司面前一番痛说陈词，终于争取来一个中队的兵力，计划以陈本初的老家南营镇为目标，彻底击败盘踞在这里的警卫营，而黑木也强烈要求以个人身份随行。

齐澄元正自琢磨着黑木小鬼子，前面打头探路的保安队突然发出惊恐的叫声，地面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路面上现出一条一人多深两米多宽的横沟来，当即有两人掉了下去。后面的人不明所以止不住脚，推搡着又掉下去三四个，砸在先掉下去的人身上，引起一片惊呼、惨叫。

这场景太熟悉了，黑木大声叫道：“敌袭！”话音未落，一片子弹就披头盖脑地飞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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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是张有田指挥他的排在骚扰敌人。上次埋伏袭击黑木的经验，警卫营已经总结过：那就是，在地形不是特别有利的情况下，第三枪就没必要再浪费子弹了。所以这次张有田反复叮嘱士兵们，以机枪响为号，每人就打两枪，打完后看都不要看，立即撤出阵地。至于鬼子是不是会派人占领我方阵地，那就让鬼子头疼去吧！

张有田的这个排只是上次封锁唐县城门的时候锻炼过一次，还远未到火候，所以即便是只打两枪这样低的要求，也有些士兵完成的不够好。第一枪自然是有充足的时间瞄了又瞄还问题不大，可是开第二枪的时候，张有田就注意到有好几个士兵枪口抬得高高地，眼睛也不知瞅向哪里，急急忙忙象放鞭炮一样搂响扳机，然后拖枪扭头就跑。

“这帮兔崽子！你往哪儿打？！”张有田心中怒骂，可也没什么好办法，因为就连自己当初也是从这样的新兵一步步过来的。“回头慢慢再收拾你们！”他急忙带着人翻山越岭向下一个埋伏地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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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占领了敌方阵地的尖兵发来安全的信号后，趴在地上的鬼子们才纷纷地站了起来，井山中队长沉着脸开始检点损失：重伤一人，轻伤四人。

“黑木君，看来我和你遇到了同样的开局啊！”井山自嘲道，他和黑木之前就很熟，说话一向很随便。

“略有不同，井山君，这次支那人的骚扰更轻微，撤退得更坚决。”黑木回答道。

“那么，黑木君，上次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你离开大路，尾随支那军进入大山深处？”

“是的。井山君，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的败局就已经决定了。”

“真是令人扼腕的失误啊！黑木君，你那时被愤怒蒙蔽而失去了理智。”井山露出惋惜的神情，“大山里会有什么重要的目标呢？我们的目标是南营镇，那里是陈本初的老家，也是警卫营的驻地，我不相信他们敢于放弃这样重要的地方。不管他们躲藏在哪里，我们最终都会在南营镇遇见他们的。”

“受教了，井山君。”黑木深深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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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井山小鬼子一幅云淡风轻、智珠在握的样子，可这条横沟你总得想办法过去。人到是好办，抬腿绕几步就完了，可好死不死地这次井山牢记了黑木被警卫营两炮打垮的教训，还特地用马车拖带了一门九二步兵炮，打算用来抗衡警卫营的迫击炮，马车上还装满了炮弹干粮担架等辎重。于是，鬼子们就只好驱赶着伪军锹镐挥舞，垫出了一条简易便道，引导马车下了公路，在路边农田里行了一段，再回到公路之上。这一番折腾下来，张有田早已经带着人，从从容容地在下一个预设的袭扰阵地上准备好了。如此这般折腾了三次后，当井山带着鬼子们来到羊拐沟的入口处时，天已经是快黑了。

井山铁青着脸，早就扮不出那副“羽扇纶巾”的高人范儿。对方的伎俩，他看得一清二楚，可还是忍不住怒火升腾。张有田排的士兵们迅速地适应了战斗气氛，表现得一次比一次好，结果就是鬼子行军队伍的后面拖了一串儿的担架。原本头前探路的伪军们现在大部分坠在了后面抬担架。沿途的几个村子也都空空如也，让他抓些民伕来的盘算落空。

“黑木君，前面不远就是一个大的村子，情报上说有三千多村民，我不相信那里的支那人能全都跑光了。我带人迅速地突击那里，就拜托黑木君带领辎重和担架队跟上。我们今夜就在那个村子里宿营。”

“嗨，就请井山君放心好了。”

“齐桑，让你的人前面快快地！”井山又转过头来冲齐澄元大声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