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嫂进了货，今天行街有收获，叶咏珊心情愉快。

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头发有些乱，就取下发夹，将一头秀发梳理整齐，然后用一根黑色的橡皮筋扎起来，再盘成发髻，用发夹卡住。

叶咏珊轻盈优雅的举动，令旺嫂忍不住赞道：“叶小姐，你真系个大美人，应该竞选港姐。”

这话触动了叶咏珊的心弦。她在港大是公认的校花，具备冲击港姐的实力；如果有空闲，是可以考虑参加港姐评选。

旺嫂说：“叶小姐，嗰个（那个）后生仔说他是刚入行学生意嘅，我望住（看着）唔像。”

叶咏珊有点诧异：“边度（哪里）唔像？”

“我睇他成熟稳重，又有知识，再睇他对阿婆嘅推销，直头冇（完全没有）年轻人嘅莽撞青涩，反倒像系生意场上嘅老手。”

叶咏珊只好继续编故事：“郑斌直情（确实）系刚进入公司嘅，至于他旧时（以前）系否做过生意，我就唔清楚了。”

旺嫂突然说：“叶小姐，你系和他喺（在）拍拖咩（吗）？”

叶咏珊吓了一跳：“旺嫂，您点咁样（怎么这样）说？”

旺嫂“嘻嘻”一笑：“叶小姐，你睇他嘅眼神就唔都系（不一样）。”

“点唔都系（怎么不一样）？”

“你睇他嘅眼神，零舍（特别）嘅温柔，脸上成日（总是）隐含着笑容，好似春暖花开。你对其他嘅人就冇咁样（没有这样）。”

碰到这样喜欢八卦的女人，叶咏珊也没有办法，只好严肃起脸，正色地说：“旺嫂，我和郑斌只系同事，我仲喺（还在）读书，喺呢度（在这里）也只系兼差。

您这话可唔能乱说，要说出去咗，我们嘅关系唔好处理，会很面懵（尴尬）。”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系想提醒你，唔好（不要）被他迷住了，他配唔上你。”

叶咏珊来了兴趣，想探究：“旺嫂，您了解郑斌咩？您点（怎么）知道他配唔上我？”

“嗰个（那个）后生仔，人帅气，睇嘅出嚟（看的出来），也很最叻（能干），但系冇钱呐。

郎财女貌，无钱唔好沟女。

叶小姐，你系大美人，超级靓，你如果竞选港姐，实稳（肯定）可以入围。到那时，乜嘢（什么）样嘅人才都任你挑。

你同巨（跟他）冇关系至（最）好，你冇必要跟一个大陆仔拍拖。

我年轻时也系一朵花。当其时有个老细（老板）想包我，我拒绝了，因为我睇啱（看上）了年轻英俊嘅阿旺。嗰时（那个时候），我还相信爱情。

可系你睇我宜家（现在），阿旺成天就知道喝酒、摸雀（打麻将），全靠我一个人做这个超市养家糊口。

宜家（现在）我都成了黄脸婆，就系想叫别人包也冇人包了。”

叶咏珊“哈哈”大笑：“旺嫂，要系旺叔听到您这话，要打断您嘅腿。”

“他敢！”

郑斌回来，两人辞别旺嫂，开车走向今天的最后一站，卓氏副食店。

这家店的店面只有旺嫂超市的1/3大。叶咏珊介绍，这家店面是卓伯祖上传下来的，因为是自家的房产，没有租金压力，东西卖的比周围的店子要便宜一成左右，所以生意很不错。

叶咏姗来过好几次都没有谈妥，卓伯不愿意进货。

卓伯将近60岁，看到他们来也没有打招呼，仍然盯着店内的一台电视看赛马。

叶咏珊陪着笑脸跟卓伯介绍产品情况，希望卓伯考虑进货。卓伯爱理不理，只是专注地看赛马，偶尔说一句“你嘅货唔好卖”、“我唔好（不要）”等等拒绝的话。

叶咏珊觉得很没趣，就拉着郑斌想走。郑斌拦住她。

郑斌一直耐心地等到赛马结束，才笑着问：“阿伯，您中奖没有？”

卓伯一笑：“中了个小奖。”

郑斌和气地跟卓伯拉家常：“阿伯，您平时除了喜欢赛马以外，可能还喜欢打麻将。”

“系啊。”

“您还喜欢买彩票，喜欢去澳门赌场。”

卓伯惊奇：“你点（怎么）知道嘅？”

“因为这些东西都属于赌的范围嘛，喜欢这个就会连带着喜欢其他的。”郑斌继续说，“阿伯，您做这个店子有好多年了吧？”

“我20几岁就从我老豆（父亲）嗰度（那里）接过这个店子做，宜家（现在）差唔多有40年了。”

“您只有这一家店子吗？”

“系啊。”

“阿伯，我要是做生意做到您这种状况，我就干脆跳楼自杀算了。”

卓伯生气：“后生仔，你这话系个乜嘢（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您还不懂吗？

您父亲勤扒苦做，好不容易挣下这份房产，还指望您发扬光大；您发扬了吗？光大了吗？做了快40年还只是一家店。

清明时节，您怎么对您祖上说。”

卓伯恼到头壳顶冒烟。叶咏珊拉郑斌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但是郑斌认为，卓伯内心深处一定有愧疚的地方，他不会看不到自己的生意停止不前，只是他悠游日久，不能自拔。现在刺激他一下，让他醒一醒，对他兴许是个好事。

郑斌继续说：“卓伯，您不仅愧对祖上，您还愧对儿女。

我们刚才去了旺嫂超市，跟您这只隔了两条街。人家还是一个女人，一开始租个小店面，现在已经是一个超市了，门面有您的三倍大。她现在正在找门面，准备开第二家店。

您说您生意是怎么做的。成天就知道赌，您见过有靠赌发财的吗？香港这么多大老板，都是做生意发财的，有谁是靠赌博发财的？

不喜欢认认真真做事，一点一点积累财富，而是成天做春梦，指望着中个大奖，一夜暴富。

就像您这样，佛都不会保佑您。”

“你个仆街的，吃炸药了。

我做生意嘅时候，你未曾（还没有）生出嚟（来），使乜（用不着）你教我；你嗰个（那）点鬼脑筋还早得很呢。

衰样。”

卓伯并没有破口大骂，郑斌知道自己的话，确实触动了卓伯内心愧疚的那一块儿。

郑斌诚恳地说：“阿伯，我不是要故意说您的不是。

做生意，讲究货卖堆山，这个‘山’，不仅指数量多，还指品种多。别人有的你要有，别人没有的你也要有。

我们公司叶小姐来了好几次，跟您反复地讲，我们这款米酒，现在消费者中间已经有一定的口碑了；而且我们的货，您卖不完可以退给我们，您没有一点风险。

刚才我们在旺嫂超市，有位阿婆一次就买了三箱。现在这片区域里只有您一家没有进这个货。

如果有位消费者在别家店子买了这款米酒，有一天上您家店子来买，您却没有，您说这个消费者对您这个店子是个什么印象。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说你走在别人前面，至少你不能落在别人后面。

阿伯，我年轻，说话难免会冒犯，您别在意。

我是想，做任何事都要一心一意，做生意更是需要一心一意。您一边守着店子做生意，一边却心里挂在那些赌博的事情上，您说您的生意怎么可能做得好。

阿伯，您要不要我们的货都不要紧。我们尊重您，希望您生意做的好，发大财。我们说的都是真心话，绝对没有恶意。

阿伯，再说一遍，我刚才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请您见谅。

打扰您半天了，我们就告辞了。如果以后您要进货，请优先考虑我们。”

郑斌和叶咏珊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叶咏珊正要发动车子，卓伯从店里出来，拍他们的车门。叶咏珊赶紧把车门打开。

“叶小姐，你们就放两箱货喺呢度（在这里）吧。”卓伯还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系卖唔完，实稳（肯定）可以退货咩？”

叶咏珊笑眯眯地说：“卓伯，卖唔完，剩多少就退多少，唔晓（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哋（我们）公司今天做活动，买三箱另外再赠送5瓶，我就给您留三箱好了。”

卓伯点点头。郑斌扛了三箱米酒放在卓伯的店子里。

临走时，卓伯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到：“后生仔，好好做，日后有前程。”

叶咏珊一边开着车，一边不时地扭头看看郑斌，笑着说：“阿斌，我睇你还蛮行嘅。”

“什么蛮行的？”

“做生意蛮行嘅。我谂（shen）住（准备）和你兼埋（一起）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