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他平平无奇
作者:张安世      更新:2020-01-11 23:16      字数:3404

吴奇迟疑不决得将报纸展开在手中,报纸上头版头条的醒目大字立即映入眼帘“百安东城门惊险惨案,死前自报姓名似有内幕。”再向下看去,是油印的黑白照片,一个头部满是鲜血的青年男子死相惨不忍赌,吴奇啧啧舌,再细细的读了下去。

“据悉,昨日傍晚七点钟时,死者与北安城东门碰壁自尽,死前高声自报姓名,不是所为何事。据本报记者调查了解,死者名叫周宜林,原属国民革命军华北蓝衣社之中校副官……”吴奇的脸色渐渐发白,他的嘴唇有些麻木,一瞬间,从头凉到脚。

“宜林老弟?他怎么会?他不是应该在北安?”吴奇的脑子一片混乱,搅浆糊一般怎么也理不清:“这个王云羽是怎么办事的?!”

燕斋全白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将报纸反过来:“你再看看?”

吴奇低下头,报纸上赫然登载着一则通缉令,而通缉令没有照片,也没有直说姓名,只是交代了人物的模样,囫囵不清,说的有头没尾。吴奇更是茫然:“这?王云羽登的这是什么?”

燕斋全颔首瞥了他一眼,傲然问道:“你看不出来其中的猫腻儿?”说着他冷笑一声,一屁股坐巨大的红木沙发椅上,松软的海绵噗嗤一下陷了下去。、

吴奇将报纸搁在桌上,转身端起暖水瓶,在两个青花瓷杯中撒了些茶叶,兑些开水,顺时针绕三圈,又逆时针绕三圈,将杯中水泼了,重新将杯子倒满,盖了盖子端给燕斋全。

“您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王云羽自导自演的?”吴奇双手捧着自己的杯子,呼呼的吹去杯中热气喝了一口。

“王云羽?他的胆子没这么大,他不过是一条畏首畏尾还总不死心的老狗罢了,”燕斋全说是恨得牙根痒痒,止不住的嘬牙花子:“他想让姓卫的帮他查我,可是姓卫的到底是个雏儿,做不到十全十美,因而留下马脚。他就想要杀人灭口,可是又怕手下人说他过河拆桥,不敢直接抓姓卫的。”他冷冷的笑道:“你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吗?”

吴奇蓦然想起一件事,忙放下茶杯:“长官,姓卫的倒是来了,我把她安排在宿舍区住了一夜,派了守卫看着她,说是让她九点见您。”

“来了?”燕斋全奸笑不已:“她还敢来?佩服佩服,”他不由得啧啧称奇,说着又对吴奇调笑道:“你说为什么王云羽那么没钢儿的人怎么练出这么出彩儿的人物?把她带来,看她怎么说。”

文清见到吴奇的时候,吴奇立在自己的门前,文清有些犹豫,她从吴奇凝视自己的眼神中敏锐的察觉到一丝隔岸观火的敌意。

吴奇再不似昨天傍晚那样热情的同自己客套,取而代之的是漫长的沉默,文清跟着他走,亦不说话。就这样沉默着穿过了一片风景秀丽的花园长廊,穿过了一片青草坪,到了燕斋全所在的办公大楼的楼下,吴奇才莫民奇妙的冒出一句话,这是他一路上唯一同文清说过的一句话。

“卫小姐,我已经开始佩服你了,你还真沉得住气。”

文清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反问道:“难道在燕长官这戒备森严的蓝衣社,谁还能要我的命吗?”

吴奇对文清的回答似乎显得很吃惊,连连点了头:“说的是。”他一抬手:“请吧?”

“请交出配枪。”到了燕斋全的办公室门前,吴奇一伸手拦住了文清的去路,唇角微微一挑:“这是规矩,不能破。”

文清漠然,并不想搭理,淡淡的在吴奇脸上扫了一眼:“我从没有缴枪的习惯。”

吴奇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伸手便要从文清的口袋里取枪,文清反手一挡,却被吴奇的另一只手抓住,未及挣脱的几秒钟时间,文清的配枪已经莫名其妙的出现在吴奇的手中,并且他的手指灵活的在子弹夹上摆弄几下,子弹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吴奇洋洋自得的一手把文清的枪托在手里,盛在文清面前:“我先替你保管了。”

文清伸手去抢,吴奇一缩手,配枪便落进了他的口袋。文清的手僵在半空中,她已经明显的感受到吴奇这一举动的意图,他想要明白的敬告自己,只要有他吴奇在场,卫文清没有任何刺杀燕斋全的机会。吴奇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仿佛取代了周宜林的位置,始终和燕斋全形影不离。

燕斋全的身体完全被巨大的沙发椅背儿遮住,文清站在门口,看不见他的存在,只能听见他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好像古代皇帝为了彰显神力故作回声壁的把戏。

“卫文清同志,你真是办事的一把好手啊。”燕斋全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不加掩饰的威慑力。

“燕长官……”文清心里有些发慌,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天啊,王云羽竟然没有告诉自己,燕斋全身边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个高手,就是十个周宜林恐怕也及不上一个吴奇。若不是王云羽的失察,就是这个吴奇城府太深,但显然,王云羽不至于是一个会犯低级错误的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卫文清偷眼观瞧着吴奇,心里愈发好奇,这个吴奇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吴奇也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那种眼神让人头皮发麻,文清不敢再看他,别过头,只盯着燕斋全的椅子背儿。

“周宜林的事,你是否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燕斋全终于站起身来,一手扶在椅子背上,像一只正在窥伺猎物的猛兽。眼中闪烁着凶狠和锐气,这种眼神不断得折磨着对手,直到对手心里防线彻底崩溃,然后他便一击必杀,摧毁对手的战斗力和防御力,最后把对手撕成碎片。

“额……”若是没有别人,卫文清可以坦然,甚至是过分的跟燕斋全提出条件,但现在又一个吴奇在场,卫文清明显感觉到自己无论是能力还是功夫,都不及这个人的十分之一,她一时也不知道到底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来同燕斋全谈判。

“好吧,既然燕长官要问,我也少不得实话实说,只不过,这实话不太中听,如果可以,我想请求单独和您说?”卫文清不喜欢吴奇在场,吴奇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自己,好像已经给自己的谈判提前宣布了死刑。

燕斋全冷笑一声,摊开双手,不以为意的笑道:“有这个必要吗?每次有公事的时候,我都是和吴秘书形影不离的。你就放当着吴秘书的面儿说,不妨事。”

文清咬咬嘴唇,斜睨了吴奇一眼,和不能一眼把吴奇盯死。这个皮笑肉不笑的中年老男人,他的城府已经超过了他年龄的不止两倍,他不像个三十岁的男人,倒像是个千年的老狐狸。

“周督导在北安执行您的任务的时候,说……说了除夕轰炸的事。还说这是您和日本人勾结好的,您准备拱手把北安城献给日本人,还说日本人已经许了您汉奸头子的职位。我看他说的实在过分,就把他绑了准备让他清醒清醒。正准备给您送来,他却跟我说,如果我把他说的话上报给您,您会恼羞成怒的提前除夕轰炸计划。”文清越说越坦荡,倒显得大义凛然了许多。

吴奇和燕斋全相视一笑,吴奇的眼睛眯成一道缝儿,满是欣赏的审度着文清。燕斋全收敛了笑容,审视着文清的眼睛,低声问答:“所以,这就是你逼死他的理由咯?”

“逼死?”文清心里一紧,像是当头一棒,满目的错愕隐藏不住,周身都沁出阵阵寒意。

“周宜林死了,难道你不知道?”燕斋全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恨不能把文清捅个透心凉。

“哦,当然知道,”文清慌忙迎合了:“任何造谣兹事破坏和平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尤其是那些有私心,诽谤长官,还专擅趋利避害的狂徒。”

卫文清话说完,心里算是卸了一道防线,若是自己不认,责任必然要落到王云羽头上,那样一来,一切就变了味儿。与其让王云羽和言则鸩被燕斋全视为成型的祸患,不如让自己担着恶名。

吴奇冷笑道:“看不出,卫同志小小年纪,还心怀家国大义嘛。”说着他脸色倏忽一变,用手帕托着文清的枪里掉落的子弹:“可为什么你枪里的子弹,个个都擦了氰化钾?”

氰化钾,剧毒无比,无色无味,一般人看不出来,这个吴奇不知道用来什么方法,竟然叫他一语中的,卫文清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逐渐凝结,这个人物实在是太可怕了。

燕斋全在谍战王牌赵理合手下多年,早就司空见惯。他的面上几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听说,你是来刺杀我的。”

“只是谁造的谣?”文清几乎演的麻木了。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面对着一个看门道的绝顶高手,感觉自己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是班门弄斧,不值一提。

果然,吴奇戏谑的拍了几下手掌:“卫小姐的演技果然高明,我差一点儿就信了。”

燕斋全一伸手,吴奇双手将沾了氰化钾的子弹奉上,又从口袋里将文清的枪取出来,搁在燕斋全的桌案上。燕斋全戴上一副胶皮手套,随便捡了一颗子弹,压在弹夹里,装好枪,拉开保险。

“子弹已经上了膛,”燕斋全一手把枪托在手中,试探道:“我知道你早就想杀我,恐怕这北安城里,没有人不想杀我。那好,你这个北安城的风云人物,第一女刺客。我给你个杀我的机会,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