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的亲迎给京中好坏带来了一丝喜气。

容昀紧赶慢赶赶在了二十三之前回京，不提景惠公主如何欣喜，容慕有多惊喜，容昭真是感到了满满的惊吓。

天上掉下来的弟弟啊……

容昭没想过容昀会跑回来，不过这不是重点。

虽然容慕已经教训过容昀这样跑回来不安全，容昭还是把弟弟拎到书房又说了一遍。容昀委委屈屈地，申辩说自己有送了信回来的。问题是容昀归京心切，时间不够，他自己就算是飞马回京，跑的很快。所以信使才到没两天，容昀就回来了。

真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

亲迎前夜，容昭和容昀凑在一起说话。兄弟俩嘻嘻哈哈，胡乱地扯些有的没的。

容昭脑子总是更清醒些，即使明天是他亲迎。容昭问容昀，“你之后还回扬州么？就不回了吧。”

容昭往后一靠，“叫扬州那边儿收拾收拾，有该带回来就送回来，嗯？”

容昀不为所动，“不要，我还要回去的。”

容昭笑呵呵，“一来一回的，不够折腾的，可歇歇吧，啊。”

容昀不说话了，容昭也不继续纠缠，换了话题道，“京里最近气氛不好，你也上点心。”

容昀才到家没几天，还没出过门，这会儿顺嘴就问道，“怎么了。”

容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容昀一眼，容昀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容昀有些羞愧，仿佛那种暑假回来没有一点长进的学生，被老师抽考后答错了问题。

容昀软软地喊了声，“哥。”

容昭乐了。

容昀看他哥却扇诗张口就来，扇下，是芙蓉美人，稚弱堪怜。

容昀心里嘀咕，他还真不知道他这嫂子今年不过十三春秋。容昀琢磨着这是看着脸嫩，显小，还是真的小啊。

容昭今年十九，算起来卫三娘子比容昭小六岁，比容昀大三岁。这事儿容昭没好意思和容昀念叨，容昀也不好去问他哥，还是卫时大嘴巴全说了。

三娘子是卫时亲姐，嫡亲嫡亲的。姐弟俩虽没好到梁和梁绍那样，不过也不差，主要卫时是父母跟前长大的，和三娘子并不在一处。

但这个吧怎么说呢，有些兄弟姐妹可能就是处不到一起去，但有些天然的就亲近。比如三娘子性格好，柔软和顺，卫时也时常想着这个姐姐，两个人虽见的不多，但感情也算好。

卫时跟容昀说小话，“你哥真是那那都好，就是年纪大了点儿。”

容昀轻微炸毛，危险道，“我哥年纪大？”

卫时赶紧找补，“也不是，怎么说，唉，是我姐太小了。”

两个人这就说上了，因为容昀基本什么都不知道，大部分时候是卫时在说，“家里本来没想过能与公府结亲的。”

卫时跟容昀咬耳朵，“你知道，我姑姑，郡王妃，二子一女。”

卫时摊手，“再来个内侄女嫁给你哥，可不是好事都让我家占全乎了。”

容昀觉得这一趟回来的挺值的，瞧见了他嫂子纤纤弱质，玉貌花容，也跟小伙伴卫时在一起骑着马四处乱转。唯一不美的大概是到处都能遇见宋谌章这货，又碍眼又闹心。

一年不见，宋谌章长高了，长开了，更有气质了。一年不见，容昀也长高了，长开了，更有气质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容昀与宋谌章相对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算中间有卫时这活宝两边儿通吃也没什么用。

宋谌章看不上容昀随随便便跑到扬州，听说还要再去，呵。

容昀看不惯宋谌章平平淡淡窝在京里，听说在学书画，啧。

两个人话不投机，各回各家，千万少见几次。

然而命运总让他们相遇，一次又一次。

容昭的婚宴上才寒暄过几句，扭头在宫里就又见着了。

容昀回京一趟，可不是要进宫给皇帝外祖父，贵妃外祖母瞧瞧。

容昀打小伶俐可爱，又是景惠独子，在宫里比宋谌章这种正牌皇孙都吃得开。容昀四五岁的时候常在宫里小住，然后小住变长住，一住小半年。左右容慕不在京，四舍五入一下容昀算是在宫里长大的。

皇帝膝下孙辈不少，但只有容昀勉强能算是皇帝看着长大的，所以皇帝对容昀还挺有感情的。

这次容昀回京，皇帝是在长信宫里见着的。容昭成婚，容昀这几天也一直穿得喜庆，皇帝一见就笑了。

容昀坐在下手，跟皇帝贵妃絮絮地说一些扬州风物。

当今不比先帝，是个在建康呆得住的皇帝。先帝曾泰山封禅，曾扬州看花，当今却是做太子时坐镇京中，做皇帝时也不四处乱转，是个让臣子非常省心的皇帝……才怪。

当然这话僭越了，总之就是皇帝温和脾气好，还是个宅。先帝有钱出门旅游，当今有钱在家建楼。

不过皇帝虽然宅，不代表他对容昀口中的会稽山没有兴趣。皇帝喜欢听人讲各地风土，少年容昀音色清亮，娓娓道来时入在目前。

所以容昀说还想再回扬州的时候，皇帝笑呵呵地就答应了。容昀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是玩笑话，根本没当真的。结果皇帝应了，容昀惊讶不已。

皇帝接过贵妃递上来的茶，茶香氤氲出雾一样的梦境，容昀的眉眼和皇帝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让皇帝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长宁宫的琼花旁，父皇枯瘦的手指抚过他的眉峰眼尾。

后来那一片的花都死了，再后来是父皇山陵崩。

大行皇帝，是个爱花的人呐。

皇帝想了一下，“朕记得……景惠是封于舞阳吧。”

贵妃笑道，“是了。”

皇帝随意道，“那转到……新安？景惠新安公主，怎么样？”

容昀愣在下面，知道皇帝不是在问他，但仍是被皇帝的随心所欲震惊。

贵妃顿了一下，随即笑道，“陛下，真是太宠爱景惠和阿佑了。”

皇帝笑了，摆摆手，“真是宠爱，朕就该把新安加在舞阳后面。”

皇帝有些怅然的样子，“罢了，朕也没力气再和他们扯皮了。”

皇帝又对容昀道，“到时候在新安修个公主府，阿佑在扬州也多个落脚的地方。”

容昀回府，迷迷瞪瞪的。

有关景惠的旨意才到府上，容昭就过来看容昀了。这两天容昭没少被容昀打趣，难得见容昀有点蔫蔫的样子，容昭可不就来了。

皇帝心思弗猜，这些年大家也都习惯了唯独在贵妃身上皇帝明明白白的宠爱。景惠的尊贵，容昀的矜傲，多少都是皇帝惯出来的。

容昭笑眯眯地，“好了，这下可是能回扬州去了。收拾收拾，过几天就走，嗯？”

容昀没骨头一样趴在桌上，“这么儿戏的么？”

容昭坐在他旁边，没说话。

容昀夸张地叹了口气，“那我可要赶一赶，再过几天路就不好走了。”

容昭道，“你一个人，乘船也不错。”

容昀摆摆手，“算了，我还是走陆路好了，毕竟都走熟了。”

容昭笑，“随你。”

容昀回到扬州的时候正好，七日后是梁柯的迎亲，容昀理所当然被请来玩了。

梁和自从发现自己自作多情后就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好的不能随便招惹人家。容昀本来想找个小妹妹，自己偏偏想找个小男友，这不好。

梁和想起之前自己没有什么归属感，其实上辈子都忘得差不多了，这一世父母兄弟和睦，过的是难得的清闲日子，梁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至于活的不认真……上辈子她也不怎么认真，话说，要怎么才是认真？

梁和打定主意疏远容昀，没两天就被容昀发现了。

容昀发现得这么快也是有原因的。有些人吧，就是你知道她在那，见不见都无所谓，可一旦你知道她离得远了，见不到，就总是想。

容昀回京再回扬州，这几个月常常想起梁和，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梁和本质上和容昀比较像，容昀越想越放不下。容昀孤独太久了，小孩子，一个人，找不到性格相似的同伴，难得遇到一个梁和，容昀想，大概也不仅仅是想有个妹妹，也是想有人说说话吧。

——————————————

九月初一是个正日子，好日子。

张氏终于主持了一回儿子的婚事，尽管这儿子不是她生的。

容昀知道新妇是陈家的姑娘，心里更弄不明白梁家陈家这些庶族里的嫡庶是怎么回事。不过这比之前卫三娘子的年岁更不好问，容昀和梁绍再熟也没有问这话的道理。

于是容昀就不想了，左右旁人家事，与他无关，容昀连新妇都没认真看，扭头就去哄梁和了。

容昀回到扬州后对梁和格外上心，有事没事送个小东西。容昀要去新安看看公主府，还问梁和要不要去。梁和当然不去，容昀顺着就说那我给你带点东西回来好了。

新安原本有个郡王府，后来郡王不在了，府封起来了。陛下旨意到新安，就把郡王府重新修了修，又把违制的地方改掉，就成了公主府。

容昀过去也就是象征性地转一圈，这公主府多半是永远也等不来公主，像原先舞阳那儿的一样。

容昀转着一圈主要是为了叩谢皇恩，在新安郡走个流程，转身就回会稽找梁和去了。

只是容昀计划好了要与梁绍梁和一同泛个舟，好不容易梁和答应了，还没等到日子，八百里丧报传来，山陵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