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谌章
作者:暹罗猫团子      更新:2020-01-24 06:18      字数:3231

三年国丧结束,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大梁在守丧这方面要求的还是很严格的,毕竟以仁孝立国,世家持礼严苛,国丧期间是绝对严禁嫁娶生子的。当然,你要是像陆照临那种天子山陵崩前家里夫人就怀孕的是没关系的,但后面的百日周岁肯定是不能办了。

三年是长,但也只有帝崩要举国守丧,其他诸如长乐崩,长秋崩都只要守一年。三年无改父道,庙堂之上,这三年喘口气就过去了,都不够做点什么的。三年国丧,更像是一个缓冲,从天子到朝臣都希冀能完成一个平稳的过度。

但显然这一次过度得不太稳当。

都是大旱惹的祸。

本来好好的,皇帝把京里各家的小豆丁拉到太学读书,是很温和的渐进。结果天降正义(划掉),大旱大灾,这回温吞不起来了。

也是巧了,正赶上谢怀瑾三年斩衰丧满回京,皇帝对这位也曾名扬四九的谢美人还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也算是“非无圣主,岂乏明时”的代表。先帝有了陆照临,再看不见谢怀瑾,皇帝对各中滋味也略有体会,知道这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来说,并不好受。

于是皇帝一时心软……把一个小小的烂摊子丢给了谢怀瑾。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心软……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丢,丢,丢手绢。

谢怀瑾从小烂摊子收拾起,到大一点的,再大一点的烂摊子,终于收拾回建康城。

少年皎皎,明珠美玉,也曾蒙尘,也曾暗投,终究是玉树生于亭阶,濯濯芝兰。

谢怀瑾眉目间的绮色散了很多,不是说不好看了,只是沉淀下来了,不像旧日里好好一个公子哥,漂亮的锋芒毕露。

端泰二年,谢怀瑾平步青云,陆照临稳如泰山。

到底皇帝还是记着生母先帝陆贤妃,陆照临作为表弟,与皇帝也称得上一句亲厚。

元年时中书监卫笃行母丧丁忧,中书令王既赟授中书监。尚书左仆射梁楚小升中书令,陆照临擢尚书左仆射。

尚书台中,容慕挂着尚书令的名头,其实不怎么管事。陆照临年纪轻轻几乎权倾尚书台,京中不知多少非议。不过也正因为有大将军容慕授尚书令加侍中坐镇,陆照临在尚书台过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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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泰三年十月,宋谌章奉皇命捉拿……不是,是把容昀带回建康。皇帝原话是这样的,阿佑在扬州这几年也逍遥够了,早点回来进太学是正经。

宋谌章自告奋勇,要把这不靠谱的表兄“请”回来,皇帝自无不准。宋谌章文采风流,很有些世家子弟的清傲与才华。皇帝觉得,这样的儿子,如果没有下过扬州,总是遗憾的。

宋谌章固然是秦淮河畔的王孙公子,却更像会稽山上的无忧郎君,山水在心,笔墨在手。

宋谌章是正经的皇子,长秋宫所出,豫章郡王。宋谌章才不会自找苦吃走陆路,从建康下扬州入会稽,楼船行得慢,郡王爷不耐烦了,自乘了小舟,在山水间漂漂荡荡。

“我的爷,咱们回船上不好么,船上什么没有啊。”内侍原尘苦着脸,生怕他们郡王一不小心再出点什么事。

要说原尘是理解不了,这小舟这么大,楼船那么大,小舟这么晃,楼船那么稳,放着好好的大船不坐,非要漂着。而且,原尘是没觉出这小舟比楼船快到哪里去,楼船是不快,但小舟……

当然,郡王爷说要乘小舟,谁敢有二话,原尘第一个把他拉出去,但这不妨碍原尘在心里嘀咕,嘴上劝着,手里招呼着后面跟着护卫的小舟小船们,一会儿远了不安全,一会儿近了挡着郡王爷雅兴了。

原尘气呼呼的,一帮粗人,连个合适的距离都找不着,真是苦了郡王爷了。

宋谌章觉得,山水之乐,在乎自得其乐。要的就是这舟行数十里,两岸如画,碧空如洗,落霞孤鹜,水天一色。

可惜没有酒。

宋谌章并不好酒,但正如美人之于秦淮,这种时候,佳酿就显得不可或缺。宋谌章站在小舟前面吹风吹了好一阵,原尘在后面,一会儿害怕郡王爷掉下去,一会担心吹风受了寒。

宋谌章手里拿着个葫芦,挺像回事的,可惜里面装着的是水。倒不是因为原尘担心他喝多了一头栽到水里,是父皇在他临出京前叮嘱他的,不许饮酒。

宋谌章无意识地晃了晃手里的葫芦,虽然皇帝是随口一句,父子间关怀,但宋谌章也决定滴酒不沾了。

一路无话,直入会稽。

宋谌章算是微服,毕竟楼船虽大,却没打郡王的旗号,仪仗也不用,就直奔容昀府邸。

当然府邸是容慕的,但这几年只有容昀在住,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宋谌章没有留恋茶楼画舫的想法。虽然父皇暗示他可以在扬州四处转转,让容昀带着他多玩些日子再回来,但比起那些,宋谌章更喜欢看容昀乍见他时惊讶的样子。

自己这个表兄哦,宋谌章的小本子上一笔笔都记着呢。

原尘劝他,“我的爷,咱们慢着点不好么。先给容二爷那儿递个信儿,好叫容二爷等着您啊。”

宋谌章不好,不要,不行,就算容昀不在,他也要到容昀府里等着他。

到底只有十一岁,少年心性,宋谌章三年了也没忘了容昀跟他的各种不对付。

宋谌章这一路没遮掩,但也不张扬。来之前宋谌章特意去平国府拜见了容慕和景惠公主,请姑母姑父不要告诉表兄自己去找他的事。

宋谌章话说的好听,什么思念表兄,想给他一个惊喜都扯出来了。景惠边听边笑,笑到最后自然是什么都答应了,就是宋谌章闹了个大红脸,然后又被景惠笑了。

于是皇帝没有下旨,家书也没有提过,容昀是真一点也不知道,一点也没准备。

原尘上前叫门,宋谌章就在后面等着,正巧路那边过来两个小少年,也停在门前。

宋谌章一眼就看出其中那个格外漂亮的少年是女孩子。女扮男装是个精细活,小姑娘显然没认真,随便挽了头发,换了身衣服就出门了。

容昀出来遇见的就是这场面,见过大风大浪的小二爷(确定?)都愣了一下。三年不见,宋谌章越发俊秀挺拔,一点也不像容昀希望的长残点……容昀,好吧,宋谌章也只能承认,小二爷还是小二爷,唇红齿白美少年。

容昀不知道宋谌章要来,但人都站在面前了,一应信物也都验过无误,再没有假的。何况容昀一见宋谌章,那种气场,真是,太熟悉了啊。

容昀更意外的是宋谌章居然会直接遇上梁绍梁和姐弟。容昀之前约了梁绍梁和来府里玩,帖子里写的是赏荷。十月末,正是残荷最好的时候,红衰翠减,留得雨声。

容昀自是要先来见过宋谌章,“郡王长安。”

宋谌章笑着上前拉住容昀的手,“一别经年,表兄安好?”

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腻歪。

宋谌章没有什么架子,这次登门也只带了原尘一个,至于那些王府护卫都不算数的。

宋谌章余光瞥见容昀与那边姐弟之间的眉眼官司,见梁绍带着梁和要走,因问,“未知是哪家子弟。”

宋谌章其实想起来了,毕竟当着他的面和他说着话的时候还与旁人眉来眼去的也就容昀一个了。宋谌章一下子就想起来多年前长信宫中容昀好像也做过这事,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宋谌章从遥远的记忆里翻出了梁绍的身影,当时年纪太小,记人还不真切,这回瞧着仿佛是那么个轮廓,只是不确认。

谁让梁绍痩了许多呢。

要是平日里宋谌章也就放过了,虽然一句话没有就要走十分失礼不敬,但宋谌章并不是很计较。

对方年纪小,不懂事,又有个小姑娘,许也有什么不方便,能放过也就放过了,毕竟他的确需要与容昀单独地叙一叙寒温。

父皇也算给了口谕,但宋谌章没有直接拿上命压人的意思。两人是正经亲戚,小时候在建康城里,暗地里有些不快,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不然宋谌章也没脸到容慕景惠跟前说自己也容昀兄弟情深。

宋谌章这次来,是想着要吓一吓容昀的,但完了以后呢,宋谌章到底是希望与容昀能修好的。日后在太学里,低头抬头天天见,真要别扭起来,那几年怕不是没个过。

所以,宋谌章想的好好的,与容昀两个人,温一壶酒是不成了,但红泥火炉,手谈一局还是可以的。梁家姐弟要走最好,结果,宋谌章一个气不过,就把人留下了。

豫章郡王宋谌章,他自己可以不摆郡王的威风,可以温和,可以好说话,但真的似笑非笑地问你话时,给人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尤其对方又是理亏,年纪更小,心里打鼓的梁绍时,一句哪家子弟,听在耳朵里,就颇为意味深长了。

梁绍上前一步,稍微挡住了梁和,“扬州牧四子梁绍,请郡王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