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发巫妖 二
作者:原秋语      更新:2020-02-02 02:32      字数:5253

说话的人正是笑笑,与白石堡时相比,她的变化何止天上地下,浪随心自然认不出来,愕然道:“我们见过吗?”笑笑俏皮的道:“这世上便有那么些人,即便站在对面,也视而不见。不记得便不记得吧,翠羽姐,我们走。”拉着几名女子,嘀嘀咕咕的向楼门走去,不时有人回顾一眼,吃吃娇笑。原来她那话说的正是浪随心和林芳菲,上次林芳菲到碧海重楼,看见笑笑和翠羽嬉闹,当时并不知道她便是白石堡中遇见的那个丑女,笑笑却一眼认出她来。之后突然传出龙行云将与林芳菲定亲的消息,除了当时计议此事的龙行云及林宗岳父女,再无人知悉内情,一时间林芳菲成了碧海重楼上上下下谈论最多的话题。从柳狂书口中,笑笑了解到浪随心和林芳菲的一些故事,这时见到浪随心,才有了适才那一句话。

直到几名佳丽的倩影从视线中消失,浪随心才转回来,喃喃苦笑道:“莫名其妙!”龙行云被誉为“碧海云飞千花伴,杀人只在一笑间”,后一句他尚不曾领教,前一句却深感不虚,碧海重楼果然是美女如云,风光旖旎的好地方!他又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位林小姐,相比自己险些糊里糊涂的与白柠结为连理,龙行云的艳福实在让人垂涎。

正胡思乱想间,门“吱嘎”一声开了,龙行云从外面走进来。浪随心脸一红,打了个哈哈,目光落在他背着的剑上,道:“以龙公子的身份,这把剑似乎很不般配。”龙行云轩眉一扬,微笑道:“是吗?”解下长剑,轻抚剑鞘,不难看出他对这把剑极为钟爱。

浪随心□□着人家的未婚妻,乍见到他,心下大觉尴尬,谈论这把剑,也只是随口挑个话头。龙行云缓缓拔出长剑,浪随心一眼望去,愈发惊讶。这把剑实在过于平庸,甚至有些寒酸,光泽暗淡,锈迹布满剑身,剑刃也丝毫不见锋利,难以相信,大名鼎鼎的龙行云竟会佩带这样一把丑陋的钝剑。

龙行云随手一挥,浪随心登觉寒意透骨,身旁一尊石雕应声化作两半,切口平滑,竟似自然分开的一般。浪随心倒吸一口凉气,赞道:“好剑!”龙行云笑道:“此剑名为‘卑卒’,却不输于世上任何一件神兵利器。”

浪随心沉吟半晌,忽生感慨,拊掌道:“外表平庸,锋芒内敛,卑微的小卒,却是真正的将军!剑好,名字更好!”一语甫毕,龙行云手腕一振,剑尖却已指向他心口。浪随心吃了一惊,强笑道:“我这血肉之躯,怕是挡不住龙公子的神剑。”一时间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龙行云是何用意,自己新皮肤已蜕换至小腹,寻常刀剑自然伤害不得,但能否经得起这把“卑卒”剑一刺,实在难说。

龙行云仍是一副笑脸,丝毫不显杀气,“你已知道,灵心宝石是我龙家先祖之物,作为后辈,我有责任将其收回。念在林小姐的份儿上,我不想伤你,也请你不要逼我。”伸出左手,等待浪随心乖乖归还。

孟销魂回到碧海重楼,将所历之事原原本本报与龙行云,龙行云虽觉可惜,但他与三君子一同长大,情比手足,而且孟销魂为此也身负重伤,龙行云对他没有责怪半句,私底下却仍盘算着夺取宝石的下一步计划。恰好今日遇到浪随心,在祭祖之前,龙行云便打定主意,这次说什么也要将宝石抢到手,于是假称感谢其前来捧场,将他留住。

浪随心叫苦不迭,自投罗网,又能怪谁?不老翁跟龙行云也只打成平手,自己怎敢奢望在他手下占得便宜?宝石虽然珍贵,终不及性命,只当物归原主,给他好了。当下探手入怀,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掏出来。

龙行云一眼瞧见那枚玄匙,面色陡的一变,厉声道:“你怎么会有玄匙?”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浪随心下意识的缩回手,道:“是白老夫人给我的。”龙行云道:“哪位白老夫人?”浪随心便将新婚前夜,白老夫人以家传之物相赠一事说了。龙行云听罢怔然半晌,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既有悲愤,也有欢喜,喃喃说道:“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浪随心正自纳罕,龙行云忽然探爪抓来。他若只想夺回灵心宝石,浪随心必不反抗,但这玄匙乃白家祖传之物,白老夫人亲自交到他手上,若被抢去,岂不有负白老夫人所托?灵心宝石再是珍贵,他也绝不会以命换取,但关乎信誉,便须舍命维护了。他猛一收胸,左拳迎了上去。龙行云本未将浪随心放在眼里,原拟这一抓便可得手,岂知浪随心应变神速,不但躲开他的攻击,反而还了一拳。

龙行云左掌斜引,唰唰两剑,浪随心被迫退至窗下,将玄匙和装有灵心宝石的口袋又塞回怀中,还了一招“痛彻心扉”,双拳齐出,连绵打向龙行云。龙行云暗暗吃惊,“这小子还有些本领!”剑招一变,用了式“龙伤诀”中的“朝云横渡”,从浪随心双拳之间抹过去。浪随心纵得不老翁真传,以现在的火候,与龙行云相比还是相差甚远,这一招无论如何化解不得,只得再退。可后面即是窗台,阻挡了他的退势,被一剑划破胸口,鲜血立时溅了出来。

所幸龙行云无意取他性命,这一剑伤得不重,但也让浪随心魂飞天外,暗想:“我这刀枪不入的皮肤果然挡不住他的‘卑卒’剑!这却如何是好?白老夫人将家传之宝交了给我,我既然不打算娶白柠,来日必当归还于她,万万不能让龙行云夺去。”一念及此,忽听远处杀声四起,便似有千军万马冲了过来。二人俱都纳罕,龙行云飘身退出房间,快步下楼,待要看看出了何事。

浪随心惊魂甫定,长舒了口气,喜道:“莫不是老天爷派了天兵天将前来救我,真是恰到好处!”趁此机会,自然是溜之大吉,他出了房间,迈步便走。走廊内空无一人,大概都往前面去了,浪随心喜不自胜,忽听得一声尖叫,他刚刚落下去的心霎时又蹿到了喉咙。声音是从一间紧闭的房门后面传来的,浪随心定了定神,寻思:“听起来是个姑娘,却不知遇到了什么危险?”走到门前,耳朵贴着门板,只听一名女子说道:“原本公子最宠的人便是我,他的武功也要多教我一招半式,而今公子与你相识不足一个月,便要娶你,一定是你用什么狐媚之术,迷惑了公子的心!”

浪随心暗自叹了口气,“原来是在争风吃醋,毫无疑问,对方一定是那位林小姐了,却不知这姑娘是谁?”又听那林小姐道:“你这么歹毒,即便没有我,你家公子也不会喜欢你的!”

“住口!”那姑娘嘶声叱道,“你不过是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而已,现在我便把它划烂,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

听到这里,浪随心不敢怠慢,一拳将门板打得粉碎。簌簌落木中,只见一名女子手持利刃,竟是那叫作翠羽的姑娘。原来她对龙行云一片痴情,偏偏龙行云对她也算不错,上次她与笑笑打闹,林芳菲便听笑笑说公子偏心,多教了她几招功夫,她也就误以为龙行云心仪自己。哪承想龙行云竟与林芳菲定亲,她难免醋性大发,对林芳菲恨之入骨,便打算除掉这个情敌。适才前面大乱,她觉得时机正好,趁乱解决掉林芳菲,料想龙行云不会怀疑到自己。待得见到林芳菲这张颠倒众生的俏脸,她愈发恼恨,遂生出先毁掉林芳菲容貌,再将其杀死的恶念。

浪随心的突然出现,让二女同时一惊,翠羽纤手斜挥,匕首直指浪随心胸前。浪随心纵不知林芳菲即是他的“林贤弟”,对她也极有好感,何况出于正义,也须出手相救,当下一拳打在翠羽腕部,匕首应声落地。翠羽紧咬贝齿,双掌连挥,事已至此,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了。

浪随心让了她两招,见她毫无退意,料得她是怕事情败露,遭到龙行云的责罚,这时势必要以性命相搏,自己只有将她制住,才好脱身。想到这左拳虚晃,右拳打在她肩头。翠羽身子飞了起来,倒撞在墙上,一时爬不起来,若不是浪随心留有分寸,这一拳至少可打得她骨断筋折。

林芳菲欢呼叫好,“活该,你这毒妇本该是这种下场!”浪随心念及她是名女子,心下好生过意不去,赧然道:“我本不想伤你,你又何苦逼我。”林芳菲不悦道:“对她这种人有什么好内疚的?快来解开我的穴道。哼,若不是我毫无防备,她也不可能得手。”说着又狠狠瞪了翠羽一眼。

浪随心走到她身前,问道:“哪个穴道?”林芳菲这才想起浪随心不懂穴位,叹口气道:“笨蛋!背后第一胸椎旁边一寸半的地方,便是‘大杼’穴,你用力按下去即可。”浪随心按照指点,为她解开穴道。林芳菲一跃而起,拾起地上的匕首,便要刺向翠羽。

浪随心眼疾手快,一把捉住她皓腕,劝道:“算了,她又没有伤到你,还是饶她性命吧。”林芳菲得浪随心相救,心中满是蜜意柔情,本已没有多大的怨气,当下扔了匕首,唾一口道:“以后再跟你算帐!”忽然注意到浪随心胸前血迹斑斑,心不由得一紧,惊道,“你受伤了?”浪随心这才想起自己身在险地,道一声:“没什么,告辞了。”匆忙出了房间,向楼下飞奔。

林芳菲急忙追出来,一面叫道:“怎么说走便走?你……你等等我!”浪随心放慢脚步,奇道:“咦,你追我做什么?”林芳菲三两步跑到他身边,问道:“你去哪里?”浪随心暗笑:“我去哪里关她甚事?莫非救她一命,还打算赖上我不成?”说道:“也许去金陵,也许回湖州,总之必须先离开碧海重楼。”他原本便想去看望林芳菲,只是遇到鹤冲霄,被耽搁在此,险些送了性命。

林芳菲喜道:“去金陵吧,正好送我回家。”浪随心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我倒忘了你是林将军的千金!我有位林贤弟,也是林将军的下属,润州距金陵不远,我正打算去瞧瞧他呢。你若真要与我结伴而行,可千万不能向龙行云辞别,否则我便走不成啦。”林芳菲道:“为什么?”浪随心道:“要走快走,没时间跟你解释。”林芳菲一皱鼻子,扮个鬼脸,道:“好,好,好,我们悄悄溜走。”心下却笑,“好像要私奔一样,真是有趣。”旋即想到浪随心已为人夫,万般柔情登又化作乌有。

到得前面,只见偌大的院子竟挤满了人,浪随心认出其中有很多都是江南豪杰,孙一辩、南宫尚、石衮、赵氏兄弟等等悉数在列。高耸的门楼上方,却还站着三人,右首那二位浪随心认得,乃是鬼目神杀和殷破玉,师徒二人一个满脸怒气,一个满脸病容,想是殷破玉被孟销魂琴音所伤,一时不能痊愈。左首是位年近半百的黑衣妇人,笔直下垂的双袖外面,露出两只鹰爪般的枯手,最引人注目的,要属她那一头飞扬的白发,看起来很有几分妖异的味道。其实她模样还算不错,虽然上了年纪,五官却也堪称标致,想来年轻之时,定是个美人。

另一边的碧海重楼众人俱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龙行云已收了长剑,立于楼前石阶上,柳狂书不知何时返了回来,站在他左侧,右首则是“鬼鼓”朱还,余皆簇拥在后。

浪随心寻着鹤冲霄和易浩轩,问道:“江南豪杰要跟碧海重楼火拼吗?”易浩轩恍如未闻,鹤冲霄低声道:“看样子是了,一定是鬼目神杀师徒鼓动的,却不知那女人是谁?”又想,“难怪今天的祭祖仪式会冷场,原来都给他们截住了。鬼目神杀十年前便已是龙行云手下败将,大家随他与碧海重楼为敌,只怕讨不到好去。”

便在这时,那白发妇人突然尖声长笑,她内功修为极其深湛,笑声足可穿云裂石,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却饱含沧桑之意。在场众人无不骇然变色,纷纷掩住耳朵。龙行云仰望着她,口中也发出啸声,正是“龙心诀”中的绝技“九霄龙吟”。两种声音纠缠在一起,时而高亢,时而宛转,整座金山仿佛都笼罩在二人奇怪的啸声之中,即便柳狂书、朱还等高手也已抵抗不住,只得掩了耳朵。

渐渐的,龙行云的啸声占据上风,将白发妇人压了下去。她仰头向天,口中“咄”的一声,吐出口气,厉喝道:“龙行云,现在你该知道我是谁了?”龙行云遂也收功,面色几经变幻,却没有立刻回答。

众人陆续撤去掩耳的双手,有的已是面色灰白,大口喘气。龙行云叹道:“江湖上传说的白发巫妖,原来是你!”白发妇人双眉一挑,笑道:“什么‘天龙五诀’,不过是从‘化龙神功’衍化出来的而已,你利用卑鄙的手段,从我姑嫜那里夺得‘化龙神功’,如今摇身一变,伪装成武功天下第一的正人君子。嘿嘿,可惜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不敢做回自己,你敢说自己是真正的龙行云吗?”

此言一出,立时一片哗然,均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个龙行云是假冒的?”除去柳狂书和朱还,所有的目光,一时都集中在龙行云脸上。

鬼目神杀道:“何必同他废话,小璃,我们一齐动手,为你夫君报仇。”

浪随心本打算趁乱逃之夭夭,听到这个新鲜事,好奇心大起,也想看个究竟。忽听鹤冲霄自语道:“莫非是天龙老人的儿媳方璃方女侠?”不止是他,在场群豪都知道方璃是鬼目神杀的师妹,原本与鬼目神杀相爱,只因她是个瑶家女子,不得与外族通婚,后来被迫嫁给了天龙老人的儿子冯明远。“化龙神功”是天龙老人的绝学,她称天龙老人为“姑嫜”,鬼目神杀叫她“小璃”,不是方璃又会是谁?众人只是奇怪,方璃说“天龙五诀”由“化龙神功”衍化而来,龙行云并未矢口否认,他与天龙老人是何关系?而鬼目神杀又说为她夫君报仇,难道龙行云杀了天龙老人的儿子冯明远?不管怎样,其中必定藏有极大的隐情,只不过千丝万缕,当事者不说明白,旁人很难理清。

浪随心却不清楚这些旧事,问道:“这位方女侠很厉害吗?”鹤冲霄道:“她与鬼目神杀乃是同门师兄妹,此后又兼学了夫家的‘化龙神功’,至少要强过鬼目神杀吧。”浪随心舒一口气,心想这师兄妹二人联手,当不输于龙行云了。转念又想鬼目神杀绝非善类,他的师妹又能好到哪里?龙行云强夺灵心宝石,给了自己一剑,鬼目神杀还不是一样要将灵心宝石据为己有?双方谁胜谁负,对自己来说并无分别,便老老实实看场热闹,见势不好,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