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两的作用是显著的，他们下午就给季玄和小蛮换了地方。这次是真正的卧房，在一个小小的院落里，两人的房间挨着。房门上了两把大锁，外加十二时辰看守。

有肉吃，有床睡，比起前面几次，这次的待遇可谓是好上天了。比起给季玄当丫鬟还要轻松自在许多。她不介意多呆两日。只是丁二实在是个忠心的，收到季玄的信后当日就准备好银票，因为担心季玄，自愿让对方绑了和钱一起送回来。

幸好这伙山贼还是讲信用的，拿到钱就依约放了他们。其实干他们这一行当，更应该讲信用。如果次次拿完钱就撕票，以后谁还愿意付赎金，直接一拍两散。

下山时照样是被人点了穴塞进马车里。这次他们客气多了，一个个妥帖安置。马车走了半天，在郊外把他们放下，且谨慎的只解了小蛮的穴。

等小蛮帮季玄和丁二都解了穴，丁二要去追，被季玄阻止：“不用追了。山寨距离黎山和城郊都不过半日的车程，这个范围内有几座山，哪座山上有人扎寨驻营，我们不清楚，当地的官府还能不清楚吗？想来只要不出大事，官府都是睁只眼闭只眼。我猜他们正是摸清了我们是外地的，才会如此猖狂。”

丁二迟疑：“公子的意思是不追究了？”

季玄冷笑了声：“我们如今要事在身，不宜多生事端。不过来日方长。”

小蛮听了季玄的话，在一边暗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他的，怕被秋后算账。不过一万两真的不是个小数目，他出趟门是把家当都装身上了吗。

*****

这事之后，小蛮也不好意思再撺掇着季玄出门。

第二日陪着季玄在书房看了半天的书，季玄突然兴致上来，说要作画，让小蛮在院中亭子里备好笔墨纸砚。

小蛮今日穿的是广袖，宽大的袖口往上卷好，一动作又往下掉。她索性把袖口卷到手肘上，露出一整截纤细的手腕。

季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小蛮低头，被季玄握住的左手腕上有一条疤痕，因为刚脱痂不久，显得特别鲜红，几乎横亘着整个手腕，看起来很狰狞。她挣了挣手，竟然没挣回，皱了眉头：“之前和你说过的，姜姬……林大娘要我的血解毒，割了我的手腕放血。”

季玄觉得心脏一紧。刚见面那会小蛮的确和他说过林大娘想要她的血解毒，他没深想，并不知道已经是放过血。看这伤疤，伤口定是浅不了。当初是他抛下她的，也预料过她的生死。只是如今心境与当时又有不同，再想起这件事，只觉后怕，还有心疼。当时她应该很害怕。

小蛮见季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手还抓着她的手腕。她又往回挣了挣，这回季玄松了手，若无其事的催她：“快研墨。”

小蛮一头雾水，但见季玄丝毫没有要解释的样子，只能低头磨起墨来。

季玄笔法很快，约半炷香|功夫，一幅山水画就跃然纸上。高山依水而立，山间云雾绕顶，水上一叶扁舟轻泛。小蛮倒是没想到季玄还精于画工。

季玄拿起画，对着日光端详了许久——应该要来夸他了吧。

把画举高，对着各个方向都看了一会——怎么还不开口。

状似不满意的摇摇头：“多日未动笔，手法都生疏了。”——这下总该夸他了吧。

果然，小蛮接上他的话茬：“不会啊。我看画得很好啊。”

季玄似自言自语了一句：“还是画人像更得心应手。”

这话都递到她嘴边了，她还不接。季玄暗叹了口气，开口道：“说到画人像，我就顺便练练手。”

他作势四处看了一圈，问小蛮：“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外院。”这个院子除了她和丁二，其他人没有传召不得入内。

“算了。”季玄挥挥手，“就你了。”

季玄把之前的画收起，换上新的画纸。

眉毛的弧度刚刚好，浓淡适宜，细看眉角藏了一粒小小的黑痣，真是可爱。

眼睛是圆圆的杏眼，黑瞳仁很大，似点漆，笑起来下眼皮的弧度收起来，像清新的半月。

鼻梁很高，鼻尖小巧圆润，鼻尖正中有一粒颜色很浅的痣，看起来特别娇俏。

嘴唇的颜色不深，是淡淡的粉，水润润的，像浸了蜜，看上去就觉得甜。

耳朵小巧，耳珠圆润，他才发现她竟然没有穿耳洞。她带耳饰一定很好看，长长的耳线，下面坠两粒珍珠，在脸侧晃来晃去，好看又俏皮。

她的头发惯常用两根发带束起一半，有时簪一朵绢花，有时用珠链绕了半圈。这样看来是娇，如果头发全部披散下来就添了平日没有的媚。长长的发丝缠在光洁的肩膀上，黑白分明，还有盈盈欲坠的水珠……

季玄敛了敛神。

这次费了一炷香的功夫，他放下笔，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印，哈了口气在左下角盖了上去。

小蛮已经凑过来看，画中人拈了一枝海棠，神采顾盼。是她没错，栩栩如生，她甚至觉得比她本人还好看。她看到季玄盖上去的印章，写的是“珹轩”。这是他的字？

季玄对着画看了会，不甚满意的说道：“果然还是手生了。”他拿起一旁的巾子，擦了擦手，往盘子里一丢，负手往房里走去。

小蛮在身后问他：“这些画怎么处理啊？”

季玄停都没停，轻飘飘扔来一句：“扔了吧。”

扔？上面画的可是她啊。反正是他不要的，她拿了也没什么要紧。小蛮越看越喜欢，拿起画纸轻轻吹了吹，待上面的画渍都干透，小心卷好放置一旁。才开始收拾起桌上的东西。

*****

第三日一早，季玄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副相套的圆环，坐在榻上把玩。小蛮好奇凑过去，几个铜丝制成的圆形小环，环上各连了一个铜杆，环环相连套在一个手柄上，框柄呈蝴蝶状，倒是十分精巧。

她见着季玄慢条斯理的把环一个个解了下来，再套回去。又解下来，再套回去。暗自腹诽他还真是够无聊的。突然季玄抬头问她：“知道这个东西吗？”

她摇摇头，没见过。

“这是九连环。”季玄指了指圆环，“把这九个环全部从柄上解下就可。看似简单，其实手法复杂颇有难度。”

小蛮不以为意：“我看着倒是挺简单啊。”

季玄轻哼了声：“嘴上功夫练起来简单。这样吧，今日之内你要是能把它解出来，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与英雄盟和宝藏有关的要求不准提。”季玄补了一句。

“好！”小蛮怕他反悔，赶紧应下来，伸出右手要与季玄击掌。举了一会，看见季玄一张冷漠脸，尴尬的抽抽鼻子，要把手放下时季玄飞快的伸手过来和她贴了一下掌心。

小蛮也没在意，埋头就开始研究起来。她看着季玄解了两次，虽然繁杂一点，但还是有一定的规律性。她静下心回忆了一下，试着动手。然后……她从早饭试到了午饭，再从午饭试到了晚饭。

季玄看她一整日九连环不离手，两眼都要脱窗的模样，暗叹自己还是高估她了。

小蛮在床上解到四更，第二日拖着两个黑眼圈去季玄房里，把九连环扔给他。

“解出来了？”季玄挑着眉。

小蛮无力的摇摇头：“玩物丧志。我觉得我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不应该沉沦于此。”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来自智商的伤害。

季玄轻笑了声，又忙清了清嗓子，让小蛮去传早膳。

用过饭，季玄摆了象棋出来，一个人下起来。下了一会，他突然问小蛮：“你可会下棋？”

“不会。”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季玄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草草下了一会，就让小蛮把棋盘收起来。又让她取了五子棋出来。五子棋小蛮可是高手，所以在季玄让她陪他下一局时，她眼珠滴溜一转，提议道：“光下棋未免无趣，不如加点筹码。赢的人可以向输的人提一个要求。”

这话正中季玄下怀。他费尽心思折腾了这么多事，终于找到一个她擅长的。

他弯了弯嘴角：“行。与英雄盟和宝藏有关的要求不准提。强人所难的要求不能提。”

“不会不会。”小蛮忙说。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开口要一万两，季玄就真会送给她。

小蛮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就认定了会赢，结果幸好如她所料，她险胜了季玄一局。

“我师兄……”小蛮刚起了个头，就被季玄一口否决。

“与英雄盟和宝藏有关的要求不准提。”

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只是试试看，果不其然。

小蛮一时没想好要提什么要求，季玄也不催她，轻轻扣着棋盘看着她：“珠宝？首饰？字画？”

这些东西不是不想要，但依她三天两头被抓来抓去关来关去的节奏，这些身外之物都不长久。小蛮认真想了想，问他：“我能不能先保留这个要求，以后想到了再向你要？”

季玄看着小蛮，他原是想给她一个生辰礼物。可如今她说要留到以后。以后。他默念这两字，心里莫名有些雀跃。

于是他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