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五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溢出些水汽的眼角。他转头看了眼沙漏，丑时方过了一半。外面下着大雨，噼里啪啦的响声，反催的他昏昏欲睡。夜里左右也无事，他放松了身体，任那困意一层一层漫上来。

脑袋猛然一点，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他挪了挪身子，突然顿住。雨声里混着砰砰的声音，一声大过一声。

是谁半夜来敲门？

他一激灵，吓得困意消了大半，忙提起桌上的风灯起身出去。

角门开了半扇，王小五探出身子。朱红漆的大门上方挂着两盏灯笼，此刻在风雨里飘来荡去。灯笼下站着一个人，那人听得动静，转头急急朝他走来。灰扑扑的衣裳，身上都已湿透，束起的发髻有些凌乱，几缕散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黑乌乌的发，衬得一张脸发白。

王小五莫名打了个冷颤，搓了搓手臂：“你谁啊？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

“我找你家公子。”小蛮说得很快，“他回来了吗？”

王小五皱起眉头：“你是何人？公子岂是你说见就见的。”

“我叫小蛮，你去通秉，你家公子自然知道。”

“这大半夜的，我上哪给你通秉去啊。有事等天亮了再说。”他要关门，却被人伸手抵住。

“几个月前我和你们公子一起回来，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小蛮提高声音。

王小五心下一惊，手里的风灯提到跟前。来人穿着男装，梳着男子发髻，但声音一听就是个姑娘家。如今在灯下瞧得仔细了，的确有一丝眼熟。公子曾带回来一个姑娘，他也是知道的。他有些迟疑，但语气已然变得恭谨许多：“小人眼拙，姑娘恕罪。只是公子如今不住在府里，而是住在王府。”

小蛮一怔，又听对方说道：“外面雨大，姑娘不如先歇息一阵，等天明了小人再去王府禀告。”

王府不比季府，萧子乾也在那，她如今武功受制，更不能贸然去王府找他。离天亮不过一个时辰了。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点点头：“好。”

王小五把人请到耳房，犹豫着是否要去禀告刘管事。小蛮止住他：“不用惊动其他人，我就问你些话。”

“你家公子什么时候回的上京？”

王小五想了想：“大约是四月下旬。”

四月下旬，差不多是季玄从江南回来的时间。小蛮心一紧，又问：“这之后他一直都在上京吗？”

“公子回来后住在王府。”王小五突然想到眼前这姑娘和公子也不知是什么关系，公子成亲的事也不知能不能说，于是把话咽了回去，改口道，“至于其他的，小的就不清楚了。”

“这么说，你没见过你家夫人？”小蛮攥紧手指，语气却似随意一问。

其实这话问得突兀。但王小五未觉出不妥，只以为小蛮是知道这事的，暗笑自己多疑，回道：“夫人矜贵，又一直在王府，小的至今无缘一见。”

捏紧的手指一下就松了。身上湿透的衣裳冻的她整个身子都微微颤起来。

王小五见小蛮未再说什么，给她拿了块干净的巾子，烧了些热水。自己搬了个杌子坐在耳房外的檐下。他打了个盹，醒来时发现雨已经停了，耳房里的客人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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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亮了起来。下过雨的空气里满满的潮湿。

定邦王府外立着两排守卫，却不是一般家养的侍卫。身上穿着的兵服，手中执着的长刀，都是北地军中制式。

如此守卫，闲杂人等都靠近不得。

小蛮在暗处看了许久。脚下刚动，就觉得肩上一沉。

转头，是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她一惊：“你。”

她有些慌乱，向后退了一步。对方一把拉住她，低声说道：“有人往这里来了。”

手上刚一用力，两根手指扣住她腕上的穴位，整只手一下泄了劲。她被拉着走了几步，退到一个巷子里。

小蛮待对方一松手，忙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你会武功。你假装被我迷晕，为什么？”

“你到底是谁？”

眼前的人赫然是九安。依然是那张略带苍白清秀的脸，只是不复先前的木讷。眼神里不见怯弱，直视着小蛮：“我是来救你的。”

“救我？”小蛮不信。

九安没什么情绪：“你一离开，他们就发现了。凭你如今的身手，你逃不过他们的追捕。”

“为何救我？你不是萧子乾的人。你究竟是谁？”

“我也是奉命。”

奉命？奉谁的命？

“等你见到，自然就知道了。”他动了动眉毛，“你想找萧季玄？听说他不日离京，也许现下已不在府里。倒是萧子乾一直都在，你若是贸然上前太危险。如今萧府守卫森严，外有训练有素的军队，内有武功高强的侍卫。我没办法带你潜进去。”

小蛮轻咬了咬唇，她知道九安说的有道理。

九安顿了顿：“你若是想确认什么。六月初六，萧府三公子与太尉府千金喜结连理，接亲的队伍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十里红妆，街知巷闻。”

她的脸上瞬时退了色。

九安似回想了一下：“那日夜里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日，你故意割伤自己，向我要来梓熙草。后来又骗我给你琅花。”

他微不可见的弯了弯唇角。这两种常见的药草能够制成迷药很少有人知道，只是他恰好是那个少数人。不过他原本也是要救她出去的，就顺着她的意思看看她要怎么做。

他看了一眼小蛮，她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肩头似有微微颤抖。他不自觉的皱了皱眉：“既然已经知道了，那现在随我走吧。”

“跟你走？”小蛮五脏六腑都像刚揉搓过一遍，疼的要站不住，嘴里一阵发苦，低着头喃喃道，“去哪里？”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让我救你？我带你去见他。”

她渐渐回过神来，抬眼看他，眼眶还有未退的红晕，声音已经平稳：“你救我真假尚且不论，我为何要和你走。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小蛮看见九安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跟前。

她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