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贺家出来，贺卿开车四处闲逛，等他停下来，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楠松苑公寓的楼下。
他记不清楚这是第多少次回到这里，也数不清有多少夜晚他守在楼下等着六楼的灯光。可无论他守多久，那盏灯始终未亮。
烟盒里还有几支烟，抽~出一支在烟盒磕了磕。
“咔嚓。”
火机点燃了手中的香烟，按下车窗，口中的烟雾悉数吐尽。
挡风玻璃里，小路尽头，一对老夫妻相携而来。
老爷爷一手提着新鲜的蔬菜，一手牵着老伴。他走得很慢，仔细看能看出他的左脚不利索，而老奶奶配合着他的脚步，蹒跚慢行。
他们的笑声越来越近，脸上幸福的笑容越来越清晰。
不知老爷爷说了什么，老奶奶佯装生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老爷爷乐呵呵的握着她的手，没有生气，也没有放开。
“宋爷爷宋奶奶，你们买菜回来啦。”
“是啊，早上瞅着天儿不错就去菜场转了转。”
一对年轻夫妻从公寓楼里出来，男人怀里抱着小孩，女人体贴的为老人们拉开门。老人的动作缓慢，她没有表现任何不耐，反倒是笑容满面的和老人拉家常。
贺卿认得这对年轻夫妻，他和季诺白住在这里时，他们住在楼下。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结婚，时常到家里借东西，一来二去大家也比较熟悉，季诺白还和那家女主人一起逛过街。
比起那些年两个人红着脖子的争吵，现在他们的感情好了很多，就连孩子都那么大了。
如果……
不切实际的猜想刚冒出来，贺卿就将它压了回去。他不敢想，也不愿想，害怕想来想去清醒过后是一场空。
老人已经进了公寓楼，指间夹着的烟也燃到了尽头。贺卿下车走到公寓楼前的垃圾箱，摁灭烟头。
而距他不足十米的公寓楼大厅，一个戴着帽子、口罩，围着围巾的小孩迈着小短腿朝门外跑来。
转身离开，眼角的余光并没有扫到门内蹦跶着伸手按“开锁”的小孩，更不会看到小孩着急的眼睛里不满水光。
“eric。”
eric回头，母亲从电梯那里走过来，伸手理了理他因为弹跳而凌~乱的衣着，“跑那么快做什么？都不等我。”
“妈妈，我想吃路口的烤地瓜。”eric拉起季诺白的手就往外闯，摇晃着她的手催促道，“妈妈，你快开门，我好饿。”
小小的人全部的心思都在让母亲开门，不曾注意门外一辆汽车缓慢驶过。
“吃了地瓜你就吃不下午饭了。”季诺白不慌不忙，按下墙壁的开关，那句“你祁蓁妈咪还在等我们吃午饭”才说得一半，eric就撒开她的手朝外跑去。
eric站在路中间，左右张望，空旷的小路可以直接望到尽头，零散的路人里没有他想要找到的身影。眼中难掩的失落，垂下脑袋，玩弄连指手套。
“怎么了？”季诺白一头雾水，跟上来，怜爱的揉揉eric毛线帽子的小毛球。
eric摇摇头，主动拉住母亲的手，任她带着自己朝左边的小道走去，时不时回头，生怕不小心会错过什么。。
季诺白不知道儿子方才的激动为何，出来见前面奔跑的小孩牵着小狗狗，以为他想养小动物，心里琢磨着要不然一会吃完饭带着儿子去宠物店，看有没有什么小宠物适合他，省得如此念念不忘。
同样的，贺卿也不知道他开车转弯离开的那一刻，有个小男孩从公寓楼里跑出来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而那个男孩是他的儿子。
开着车回到了酒店，vip电梯直达顶层的套房。
自从五年前和季诺白在家里决裂，他就住到了酒店，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朋友们笑他这些年住酒店的钱都可以在四环附近买套房子付首付，他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没有那个人，住哪都一样，没有一处是他的家。
进了门，贺卿脱下大衣搭在沙发，径直去了书房。
硕大的书桌上铺开一张未完成的设计稿，坐在桌前，贺卿解开袖扣，挽起袖子至胳膊，然后拿起画笔，开始勾勒未完成的部分。
这个设计图，他画过无数次，就算闭着眼睛他都能完成。
她说花园的面积要大，这样有足够的地方给孩子玩，所以他设计了一个很大的花园，足够她和孩子奔跑。还有秋千，三个，一家人都可以玩。
她说儿童房要实用，所以在儿童房里他留出了足够的空间给孩子摆放玩具，甚至还可以摆放一个帐篷。
她说家里最好有个游泳池，夏天可以邀请朋友们来家游泳烧烤，所以他设计了两个，室内室外都有，冬天室内恒温泳池照样可以邀请朋友们来家做客。
她说的，他都记得。她喜欢的，他都不曾忘记。可是，房子的设计稿他完成了，她却不见了。
中午没有吃东西，下午随便应付了一下，贺卿一觉无梦直接睡到了晚上。
“叮叮当当。”
黑暗中，风铃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叮当作响，浅眠的贺卿逐渐清醒。
拥着被子，贺卿转身望着阳台挂着的风铃，寂静的眸子里有城市繁华的夜幕，也有数不清的寂寥。房间里的暖气很足，被窝里很暖和，可他还是感觉不到温暖。
伸手打开床头的灯，隐隐约约能看到被风吹得飞舞的木牌上面有几个字。
卿本家人。
“贺卿本来就是我的家人。”
女孩甜美的声音萦绕在耳畔，另一个声音在脑海的角落里响起，“贺卿，你若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就不要去打扰人家，你也少做些混账事……”
混账事？贺卿自嘲的笑笑，睡了一下午睡清醒了不少东西，这些年他做的混账事还少吗？多一件不多，少一件不少，再做一次又何妨？反正他混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拿定主意，贺卿利落的爬起来洗了澡，神清气爽的出了门。
莫小染接到贺卿电话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惊喜，自从上次去他家吃饭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面。好几次她想找他，他都以工作忙而拒绝。
“可乐可乐，这条裙子可以吗？”
“你们觉得是粉色的好看，还是白色的好看？”
“球球，快帮我看看哪件外套搭配起来比较合适？”
恋爱中的女孩都有这样的心情，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打扮得漂漂亮亮。莫小染自然不例外，就差没把整个衣柜的衣服试个遍。
估摸着贺卿还有段时间，她洗了澡，弄了下头发，喷了点香水，最后在舍友再三保证完美无缺后才施施然的出门。
只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盛装出行换来的会是分手的结局。
“为什么？”
莫小染嚅动着嘴唇不死心的问，昏黄的灯光恰到好处的掩盖了她苍白的脸色。
难道是季诺白告诉贺卿了？不，不会。季诺白那天避之不及的样子不像是要和贺卿重修于好，那天在贺家她也没有表现异常……
“抱歉。”
贺卿难得道歉，仅仅是因为自己利用了她的感情。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愧疚，因为一开始他就说过，他什么都给不了，除了满足女人的虚荣心。
他的确曾想过与她应付完这辈子，但，他能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除了那个人，他谁都不想要。
“贺卿。”
莫小染第一次逾越，伸手抓贺卿的胳膊。贺卿来不及躲避，正好被她攥~住了袖口。
贺卿顿住，侧头看莫小染楚楚可怜的小~脸，无动于衷。
“因为我不好吗？”
袖口的力道重了一分，贺卿没有不耐，反而答非所问，“如果你想要这颗袖口，很抱歉，我不能给你。”
她是个小气的姑娘，知道了会生气。
贺卿走了，如果不是桌子对面放着一杯柠檬水，莫小染都不敢相信他曾出现过，甚至在一分钟前，他们没有了任何关系。
呆坐在沙发里，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落在干净的玻璃上，砸出朵朵晶莹的花。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他们曾经的画面，他淡笑的，冷漠的，疏远的，全都是她放不下的。
莫小染抹了一把眼泪，追了出去，她爱他，不甘心放弃。
咖啡厅出来是安静的大道，道旁停了一排轿车。莫小染出来，远远的看到熟悉的背影，他靠近了一辆车，而那辆车的车灯正好闪了一下，照亮了车牌1220。
贺卿。
莫小染跑过去，截住贺卿。
“因为季诺白，对吗？”
贺卿停住了开门的动作，平淡无波的桃花眸盯着对面的人，不愠不怒。
“你要和我分手，是因为季诺白，对不对？贺卿，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