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次的爱情(一)
作者:左湳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481

父亲去世后不久,母亲就出去帮佣了。

一个清晨母亲离开了家,手中拎着一只小小的包袱,之前的一个夜里,她就告诉我和弟弟,她要去给别人家当佣人了,虽然在乡下,但离家并不是很远,但是,每个月只能回来一次,她拉着我和弟弟的手,嘱咐了许多,日子久了,那些唠叨的话已经忘记了许多,确实,多年来经历的那些坎坷比脸上的皱纹还要多,又哪有心思回忆起过去的那些话呢?

母亲走后,我突然觉得弟弟懂事了。

我的弟弟,从小在母亲的纵容下长大,形成了一种霸道的脾气,好吃的他要先吃,好玩的他要先玩,完全一副小霸王的模样。

父亲死去的那个冰冷的早上,弟弟知道父亲死在夜里的某个时间,直到清晨才被发现的时候,他放声的哭了,完全不是平日的样子,他竟然说父亲在的时候,他没能好好尽孝,这句话,让母亲和我着实的感动了很久。

母亲走后的某一天,弟弟和我在菜地里挖菜,突然他对我说“姐姐,我是男人,以后我会保护你,不准别人欺负你。”我呆呆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的我,不顾手上的泥巴,一把搂住了蹲在地上的他,眼泪不断的涌出来,哭的,比父亲死的时候还要凶,那种感觉,是一种真正找到了依靠的踏实感。

我的弟弟,我那只有8岁的弟弟,在母亲走后,就被我安排上街卖菜,母亲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要求我不准踏出家门,外面的一切事情或是让弟弟去办或是等她回来再办,我每日在家,只是种植后院的一小块地和做一些针线活,直到多年以后,我一个人在外生活,才明白母亲的苦衷,也是在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而这种美丽,早就被忽视了许多年。

我和弟弟,每天天不亮的时候就起床了,我们一起挖菜,然后让弟弟挨家挨户的叫卖,这样可以让菜看起来更新鲜。有集市的时候,是我最紧张的时候,弟弟还是个小孩子,自然免不了被人欺负,特别,他又是寡妇的儿子,每当有集市,弟弟总是会挂些彩回来,我一直劝他不要去了,但是,他总是不肯,到集市上卖菜,会比平时多些收入,而且菜可以卖的更快一些。

没有菜卖时候,我就会拿出攒了一些时候的荷包、手帕、汗巾等拿到集市上卖,虽然我的手艺并不是很好,不过,我都认真的做每一件东西,大概,买的人也能感受到我的这份认真吧。

有一天,弟弟下集回来,非常疑惑的对我说:“姐姐,今天有个人要买我的手帕。”我随口就说:“我们不就是卖这些吗。”他一扭屁股,坐到了我的身边,“不是,要买你给我绣的哪条。”

我抬起了头,看了看他。他接着说“我今天早上是跑着去的,摆好了摊才就坐下用手绢擦擦汗,这个时候,恰好有位先生看荷包,他一眼就看中了我的手绢,就要问我买。”“咱们不是还有别的手绢嘛,你推荐点别的呗。”我说。“没用,这位先生说他不喜欢什么花呀草呀鸳鸯的,就喜欢这上面有字的。”“真是个怪人,”我边笑边说:“不喜欢新的,还就喜欢我弟弟擦过臭汗的。”“讨厌。”弟弟说“人家好好和你说,你又埋汰(打趣、讥笑)人家!”

我还记得。那块手帕上绣地字“双燕欲归时节。银屏昨夜微寒。”那句诗。还是我那位学究老师一个人地时候念出来地。被路过地我偷偷地听来。暗自记了下来。喜欢那句诗里地淡漠地哀伤。我一直猜想那是一位女子写下地。应该是写给远方离别地爱人。她还在挂念着他。

那时候。我也会时常憧憬起我地未来。我地未来。不过也是嫁人、生孩子。由一个活死人墓到令一个活死人墓罢了。很后悔自己地愚笨。当年念书地时候。就应该更刻苦才对。提前学会作诗。这样。我也就可以有个平台发泄一下内心地苦闷。

直到多年以后。在一个男人地怀里。我才知道。原来那句诗。是一个叫晏殊地男人写地。到那以后。我有了许多机会读到书。诗、词等等。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我是这样地热爱着那个虚幻地世界。

我和我地弟弟。依旧过着清贫而平庸地日子。日复一日地。就在弟弟遇见那个怪人地第二个月。一天弟弟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段话“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我抬头看着弟弟。他赶忙解释到“上次那个人又来了。他交给我这个。叫你绣给他。给了一个铜板呢!”“你怎么随便答应呀。”我说“我们也不知道他是坏人还是好人。”

弟弟一下子就表现出了紧张地样子。“那个人多大年纪?长地什么样子?”我问。“大约。20多岁吧。好像是外地人。穿着长袍。到是白白净净地。”“问你什么时候要?”“下次赶集。”我点了点头:“以后不要随便接活了!”弟弟用力地点了点头。

趁着弟弟午间休息的时候,我在炕洞里找出父亲当年的一些书,破破的,都没了封页的,一章一章的翻来覆去,并没有找到这一句,我虽然年了三年的学,不过也只识一些字,念几段《诗经》的中句子,在就是背诵《逍遥游》等等,我的那位学究老师,教书对他来说,不过是空闲时对几个顽童的感化,所以,我并没有完全的接受传统的四书五经的教育,尽管如此,我十分爱好诗、词,退学那天,我的老师还说,若是我继续跟着他念下去,就该教我学习对子了。

哎,不提也罢,那些事情,回忆起来自然是悲喜交织的,眼前的那首词,并没有找到完整的,虽然多年以后知道了整首的意思,但当年的我,也只能凭着稚嫩的思维猜测着它的意思。

后来,我选择了上好的丝缎,用米色的线锁了边,锁的双层的边,很结实,绝对不会跳线、拉丝,仅这一项工程,就用了三天。至于,字体的部分,我选择了豆青色的线,用双面绣的方法,由手帕的左上角开始,用小楷,上下两样,其余,是大面积的留白。

我不清楚,这样的设计,他是否会喜欢,但是,我用心了,用心的对待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母亲回来了,在一个傍晚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我借着窗口边微弱的金黄色的光绣着那张手帕,听见声音我抬头的时候,看见院子的门打开了,接着,母亲瘦弱的身体挤了进来,她穿着青色的上衣和黑色的土布裤子,脸比任何时候看上去都要疲倦,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表情,不动声色的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来。

母亲的突然回来,让我心一惊,随手把绣活塞到了炕柜里,然后小声的嘱咐着在床边复习字的弟弟,“不要告诉娘这件事,不然她会担心。”我说。弟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拉着弟弟的手,高高兴兴的迎接着突然回家的母亲,谁又能想到我当时心情的复杂呢?母亲的突然回来,是不是被人辞退呢?还是有别的原因?

母亲进了屋,看到我们她那疲惫不堪的眼神中露出一丝的喜悦与兴奋。我和弟弟赶紧把她拉进屋子,我叫弟弟陪着母亲,自己跑到鸡窝里拣出两个鸡蛋,然后,迅速的做起饭来。

母亲见我忙碌,也要出来帮忙,我使劲的把她拥到屋子里,“娘!”我略带责备的说“你都累了,让我来干,你等着吧,也尝尝我的手艺有长进没。”母亲微笑着回到了屋里,我能感觉到,长时间的孤单一人,她一定也很想念我们,正如我们想念她一样。

吃过了晚饭,我和弟弟收拾碗筷,母亲说“让小彦(弟弟的小名)去吧,梅子你留下来,我有话说。”弟弟顺从的捡完出去。这时,母亲拉着我的手,指了指她的身边,我坐下了。

“最近怎么样?小彦听话吗?”母亲问。

“他可懂事了。你不用担心。那天还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保护我呢。”我回答。

“为什么这么说?”母亲问。

我能看出母亲有些紧张,“没什么,就是他长大了,有一天在菜地种菜的时候,突然说的。”我刻意的隐瞒了那张手帕的事情。

母亲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她缓缓的对我说:“梅子,今年你已经不小了。”

我突然有了一种寒冷的感觉,几年前,当母亲告知我要辍学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这种语气,让我害怕,那是一种不稳妥的提问,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语句,是一种让我讨厌,却无力挣扎的命令。

母亲似乎发现了我的不安,她抬起了头,温柔的对我笑了笑,“梅子。”她继续说:“你这个年纪,娘都已经出嫁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娘。”我说“我不想嫁人,我弟还没读书,他没读上书,我就不能嫁人,再说了,你也别给我找,我就想守着小彦过,我俩现在过的挺好。”

“噗嗤”的一声,母亲笑了,接着,她捂着嘴哈哈的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的,一面捂着肚子一面擦着眼泪。“傻孩子,”她说“你可笑死我了。”

我没有笑,我冷冷的看着她,这时的母亲,有一种陌生人的气味,很容易就激起他人的敌意,我的母亲,也许当年的你是对的,但是对于当时只有十六周岁的我,这个要求太沉重,也太无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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