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你来了！”独孤铉高兴地迎上来。

丝毫不见病人或是伤员的虚弱，他的精神好得令人觉得可恨。会赶走太后和皇后、对大臣们避而不见，并不是真的想要休息了，而是知道姑姑一定会来看望自己，所以不愿被他人打搅。

“看来是没什么大事的样子。”独孤玥说着，然而终究是不放心地上下查视了一番方才罢休。

“确实没事，姑姑不必担心。”虽然恼怒竟然会有人对自己实施刺杀，但能因此而感受到姑姑的关心，再一次确认自己是被放在心上的，实在令他开心不已。

“虽说如此，却也不能大意，还是好好歇着为妙。”她将他轻轻拉到床边，小心照顾着睡下了，呵护备至，一如小的时候他淘气受伤了，她照顾他一般。

独孤铉眷恋地沉浸在回忆和佳人的温柔中，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我知道姑姑一定会来看我，所以特意打发了他们一个人等着……姑姑怎么不从秘道过来呢？”

独孤玥随意地在床边坐下，淡然道：“你遇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我自然也是会听到的。以我们的关系，若不来看你，反倒是真的奇怪了，不用避忌。”

明知姑姑不是那个意思，一句“我们的关系”还是听得独孤铉心花怒放。

“多谢姑姑关心。”他笑着说，那笑，真正是发自内心。

“说什么呢？跟我还用说这种话吗？”独孤玥笑道，“对了，究竟是什么人干的，有头绪了吗？”

她回想起方才七色旗探子的报告，当时的情势真的是危在旦夕。若不是独孤铉从小受到严格的训练，若不是安宁出其不意的本事，若不是七色旗援兵的及时赶到……

即使以她地镇定功夫。还是忍不住要吓出一身冷汗。

独孤铉冷笑了一声。道：“能够在京城内调动如此多人马而又不为人察觉。能够如此精确掌握我地行踪地人。本就不多。再挑出其中会对我恨之入骨、除之而后快地。细数下来。就更加少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似乎这样地人也不少啊！你地人缘真地不怎么样。”独孤玥抿嘴笑着。调侃道。

“姑姑……”独孤铉无言。这是他愿意地么？

“好了。不逗你了。”独孤玥见好就收。免得小皇帝挂不住脸面。“既然分析得出是他们所为。具体是谁呢？有什么想法？”

仿佛在考较着小皇帝地分析处理能力。她一步步循循善诱。从小到大。两人就是这么过来地。

独孤铉从来不会在姑姑面前端皇帝的架子，闻言沉吟了一会儿，平静地说道：“若说谁能够从中得到好处，首先要怀疑的，自然是我的两位皇兄。如果我死了，又没有子嗣，那么下一任皇帝必定是从他们之中产生，好处不言而喻。但，也正因如此，一旦我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被怀疑的也一定是他们。他们都是聪明人，不会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所以即使恨我入骨，无时无刻不在渴盼着我的死亡，也绝不会采用这样掩耳盗铃的手法，惹火烧身。”

一席话，娓娓道来，也慢慢理清了纷繁的思绪。刚刚遇刺时纷乱的心思得到了很好的沉静。

独孤玥赞赏地点了点头，这么多年的教导果然没有白费。

独孤铉见到她的动作，顿时精神一振，心思更加活络起来。

“两位皇兄基本上可以排除，剩下的不过两个人而已。”他接着说道，“我的婚礼已成，亲政的日子也不远了，受此影响，必定会损害到某些人的利益。而其中最不愿看到我活着的人，就是戚国公和令国公。不过我已经娶了令淑媛为后，有了这层关系，令国公仍然可以对我保持着影响力，他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出此下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戚国公了！”他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的独孤玥，“如果说戚国公因为不想还政于我，又因为女儿在争夺皇后的过程中失利，觉得无法继续只手遮天而孤注一掷的话，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

独孤玥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反问道：“皇上，那你说，如果你此刻真的死了，戚国公能够得到什么呢？”

“得到什么？”独孤铉皱眉思索了一下，“若是我死了，他便可以另立新君，继续为所欲为，把持天下。”

“理论上确实如此，可他能够找到谁来替代你呢？你的三哥吗？炅王的性子你我都清楚，并不是甘于受制于人的，选择他，戚国公还不如继续在你身上想办法来得好。”独孤玥淡淡地说。

独孤铉一愣，随即陷入了沉思。

“没错。”他喃喃地说，“除了我，皇室的直系血亲就只有炅王和箴王了。箴王本就不受戚国公控制，炅王如今也与他貌合神离，他是绝对不会把这样的人拱上帝位的。而且，朝廷中还有个令国公，随时可能扯他的后腿，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去做事情……等等！”他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如今令淑媛已经成为了皇后，若是我死了，她便是皇太后。虽然年轻，但在令家的支持下，她说的话怕是连皇帝也不能不听，岂不是间接掌握了朝政？！如此看来，能够从我的死亡中得到最大利益的，是……”

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但姑侄二人都心知肚明。

对视了一眼，独孤玥嘉许地点了点头，笑道：“皇上的分析越来越精辟了，可谓一针见血。皇上真的长大了呢！”

独孤铉却没有心思去听这番夸奖。

本来最没有可能的人变得最有可能，本该最亲近的人却原来暗中挥舞着死神的枷锁，意料之外的情形，令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独孤玥看着他，并不觉得奇怪。他的年纪还是太轻，不论自己曾经怎么跟他说过人心叵测，没有亲身经历过总是无法体会的。这次的遇刺虽然凶险，却也歪打正着给小皇帝上了生动一课，让他有个切身体会，大大减小了日后吃亏上当的机会。

她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皇上，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了利益，对某些人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背叛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以放弃的，你既然坐了皇位，这样的情形就当习惯才是。天下是个太大的诱惑，人人都渴望能够唯我独尊，即便最信任的人也有可能背后捅你一刀，万不可因为血缘、感情之类的关系便掉以轻心。须知最亲近的人往往就是最大的敌人，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有这样的觉悟和提防才行！”

这话把她自己也说了进去，独孤铉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帘，面上不动声色，双拳却紧紧握起，浑然忘记了独孤玥的手还被他拉着。

独孤玥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既然皇上已经分析出了谁会从中得到最大利益，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也应该很清楚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手中传来柔柔的触感，这才想起姑姑的手还在自己掌中，吓了一跳，急忙捧起来举在眼前，颇为慌乱地说：“抱歉，姑姑，我有些失神了……你的手怎么样？会不会很痛？”看那样子，倒像是自己的手被捏痛了似的。

独孤玥不由“噗嗤”一声笑起来，道：“没事，就这点力道，还伤不了我。”

独孤铉仔细看了看，青葱玉手连一点瘀痕都找不到，想想姑姑的功力超绝，想要伤她还真不容易，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却也同时暗自提醒自己，不论她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生气，就自己而言，却是绝对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是他最爱的人，宁愿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去保护的人，不管在什么情形下，都没有任何伤害她的理由！

叹了口气，他抬头看着她，幽然说道：“姑姑，以前你常与我说许多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事情，我却从未体验过，未知其中凶险，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应该是姑姑处处维护我，早已将那些龌龊处理掉了，才能令我一路平安无事走到现在。今日之事，对我来说是个教训，终得见利益斗争之残酷，回想起来，真是心有余悸。不过，”他突然冷哼了一声，周身涌起强大的气势，“想要拿我的小命，倒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能耐了！若是不让我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已经明白，他对我不仁，也就别怪我对他不义。现在才刚刚开始，我倒要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独孤玥欣慰地笑眯了眼，点点头道：“这就对了，皇上，就是要这样的气势！你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人，你的决心，我自然是相信的。不过今天这事也说明了我们的防御仍有漏洞，以前是有些过于松懈了。而且这次为了保护皇上，已经暴露了我们的部分实力，想必现在戚国公和令国公都开始起疑了吧！要斗过这两个老狐狸，可是不容易啊！”

独孤铉神色不变，道：“姑姑说的是。但事情已经发生，不可能重来一遍，为今之计，除了要稳住他们二人，计划怕是也要提前发动才行。”

独孤玥笑道：“看皇上的意思，倒是早已成竹在胸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照皇上的意思去办吧！”她看了看天色，转口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她站了起来，独孤铉却脸色一黯，猛地将她拉住。

“姑姑，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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