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除夕
作者:16K四菜一汤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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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流水,不,时间像瀑布,转瞬就冲到了除夕。

陈朗的每一天都过得按部就班,而且无论在临床操作上还是齿科管理上,都有不小的进步。她每周都会抽时间和柳椰子及于博文就日常事务进行沟通。另外DZ银行业已经在几家候选齿科诊所中圈定了皓康齿科和博文口腔,正式合作将在节后慢慢铺展,陈朗和同事们核对了每一个细节,尽量做到万无一失。陈朗还利用博文口腔的平台,配合斯蒂芬教授开展种植手术,国内的患者人数与香港比起来只多不少,斯蒂芬教授甚为满意。当然也会有烦心的事情,那就是博文口腔的财务报表上,南方的一些齿科连锁店越来越多地趋向于亏损,让陈朗越发心惊。不过过了今天,也就是除夕,一切的一切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反正外公外婆全去美国了,陈朗便给柳栀子一家打了个电话报备,开始了自己的普陀山之旅。

当然,美好想象和现实总是有着极大的差距,陈朗抵达芦潮港,才发现一天三班的快艇船票全部告罄。陈朗瞪着墙上那一排排红色的“无票”字样很是郁闷。怎么可能呢,春节是合家团聚的日子,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出行去普陀岛?真是有病。

陈朗看着从自己身边经过、陆续检票进闸的行人,渐渐觉得自己错了。许多游客手里都拎着一大袋香火,这让陈朗恍然大悟,普陀岛不单是旅游胜地,还是不折不扣的佛教圣地,所以赶着去烧头香的香客们简直就是络绎不绝。陈朗痛定思痛,只能无奈地承认,精神层次和于博文在同一个水准的人民群众,数目还是无比庞大的。不过,行程被打乱事小,但是被包赟这张乌鸦嘴完全说中,那才让陈朗更加不爽。包赟昨晚听说陈朗居然如此胆大,船票住宿全无安排,就颇有此震惊,不过转瞬反倒有些高兴,“我估计你哪儿也去不了,还得回来, 正好和我一块儿过除夕。”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好吧,坐不上快艇就坐不上吧,不是还有传说中的人巴吗?虽然大巴比快艇慢了将近一倍的时间,陆路加水路要花五个多小时的时问,其间还得经过整车摆渡,方才抵达舟山群岛之鼎鼎大名的沈家门码头,普陀岛已经近在咫只。当然,咫尺和天涯也就一线之隔,陈朗在码头工作人员的指点下,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班开往普陀的快艇消失于海平线,那才真正郁闷到了极致。_嗯,不单快艇是最后班,渡轮也提早结束,原因很简单,今天晚上是除夕,而且眼看着风雨欲来,大家都提早收工,要合家团聚。当然,这还不是全部,老天仿佛觉得陈朗衰得还不够,这刮风下雨说来就来。这雨来得突然,还夹杂着狂风,不是说冬天很少有台风吗,陈朗完全没有准备,身上的簿羽绒服到此时才看出是个样子货,肆虐的狂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很轻易地就将她吹得全身发凉,比分手那天俞天野看向自己的眼神还要冰凉。无奈之下,陈朗只好哆哆嗦嗦地躲在某处屋檐下避雨。忽然,有人举着伞站在陈朗身旁,拍了拍陈朗的肩膀。陈朗转身一看,是在大巴上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老太太,正对着自己露出微笑,“怎么啦,姑娘?快艇没赶上吗?赶不上就赶不上吧,正好在我们沈家门住一宿。”陈朗讪汕地笑笑,这位老太太也是让自己心烦意乱的一个重要原因,她从杭州站上车,一路上抓住陈朗问了无数问题,从芳龄几何问到结婚已否,从籍贯哪星再问到工作是什么,听说陈朗是大城市来的牙医之后就更加激动了,先是絮叨自己也有个孙女,也是牙医,虽然不在身边,但是这个春节也会回来,然后便开始交代自己牙齿脱落的血泪史,一定要陈朗说出个子丑寅卯,给出解决方案。陈朗能说什么啊,X线片也没有,也没法仔细做检查,只好泛泛而谈,“如果牙槽骨条件好,可以考虑做种植。当然,这得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有的也做不了,只能做活动义齿或者固定桥。”老太太一听便有些蒙,“种植?没听说过,做这个得多少钱?”陈朗只报了一个最基本的价格,老太太就脸一黑,“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娃娃学了半天都学了些什么,为人民服务为人民服务,我看是为人民添堵。”陈朗赔着小心解释,“因为是新材料,和国外同步的,很先进的技术。”老太太依然气哼哼的,“国外的就好吗?外国的月光比中国圆是吧?老百姓挣这点儿钱容易吗?这牙我是看不起了,你们简直就是抢钱嘛。要我说,如果我孙女也是这样,在外面学习了半天,也不过就想着从老百姓口袋里蒙钱,我情愿她不学了,加家做什么都比这强。”陈朗被说得张口结舌,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可是友好气氛彻底破灭,二人的聊天戛然而止,老太太嘟囔了一句“还是丁医生好啊”,便眼睛一闭开始睡觉。陈朗被老太太说得也万分心虚,心情始终处于抑郁。但是现在老太太又对自己重新焕发出热情,陈朗还是颇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点头道:“是啊是啊,看来我只能在沈家门这里过除夕了。”老太太打量了一下陈朗,“你有住的地方吗?”陈朗摇头,“还没呢,现在又下雨了,也不知道这儿的宾馆好不好找,是不是已经住满了。”老太太笑逐颜开,“没关系没关系,你跟我走就行,我知道有间家庭旅馆,价格很公道的。”陈朗愣了一下,这个弯转得太快了,有点儿反应不过来。稍有迟疑,老太太又补充了一句,“我绝对不骗你,是真的不错,旅馆就在海边,就算住在房间里也看得见大海,说起来也算得上是海景房,而且出门就是沈家门最有名的大排档,好吃得来。要我说,你一单身姑娘,当然得住在热闹点儿的地方,这才安全。”陈朗也觉得有理,加上这眼前噼里啪啦的狂风骤雨,更加懒得折腾,便应允了。老太太撑着伞带领着陈朗很快找到这家旅馆。旅馆的确看起来还算干净清爽,房间里虽然弥漫着海水的潮气,但是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大海。湿湿的海风夹着雨丝迎面而来,昏暗光线下可见波涛起伏,还是让陈朗倍感新鲜。老太太眼看着陈朗将定金交给了老板娘,脸上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陈朗也没太在意,便回屋收拾行李。说起来是家庭旅馆,但每间屋子还是信照宾馆的布局,标准间的两张床的配置,卫生间里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陈朗收拾好之后便开始琢磨晚饭的问题,刚刚过来的时候,的确看见沿街有无数绿色帐篷,老太太曾经向自己介绍,这就是沈家门极负盛名的大排档。陈朗一眼扫去,上百家摩肩接踵,绵延千米。好吧,那就见识见识吧,也算不虚此行。陈朗走出自己的房门,抵达楼下大堂,便听见旅馆老板对老板娘道:“你没忘记给老太太提成吧?”老板娘回答:“怎么可能?老太太没几个钱,还独自将孙女带大,多不容易。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算熬出头了,听说孙女在外面混得不错,很争气的。”老板“嗯”了一声,“我今儿在外面看见她孙女,好像也刚回来,还问我她奶奶怎么不在。我告诉她她奶奶去杭州看亲戚,下午也该回来了。”老板娘猛然看见陈朗冲这边走了过来,捅了一下自己老公,冲陈朗赔笑道:“出去吗,要不要拿把伞啊?”陈朗装作没听见前面关于提成的对话,道谢之后便举着伞出了门。一出门,她便发现风雨比之傍晚更加猛烈,颇有愈演愈烈之势,全身都被吹得瑟瑟发抖,没走几步便放弃了对海鲜大排档的甄选随意找了一个绿棚子钻了进去。她进去之后,有人吆喝道:“小姐,你几位”陈朗漫不经心地道:“一位。”那边又传来一声,“那就这边请。”陈朗猛然抬头,愣道:“丁师兄,怎么是你?”2上海市长江口腔医院的丁桦医生,混血女郎Mavis的暗恋对象丁桦师兄,此时身上面有无数可疑痕迹的灰色棉服,腰缠围裙,既惊且喜地看向陈朗,一边冲她走来,一边啧啧称叹道:“太巧了,我离开香港以后咱就再没见过,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陈朗也是很感慨,不过也颇有疑虑,上下打量道:“Mavis不是说你来舟山群岛送医下乡吗?怎么开起大排档来了?”丁桦搓着手,笑嘻嘻地道:“我老家就在这儿,也算是假公济私。”。话音剐落,便有一女子冲丁桦喊道:“老公,你怎么不招呼客人坐?”丁桦立即转身,冲一容貌普通的女子喊道:“周萍,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我在香港念书时的学妹,陈朗,她现在在……”继而又转头问陈朗,“你现在还在香港呢还是回北京了?”陈朗含笑道:“我现在在上海。”说完迅速冲丁桦身边的女子笑笑,“嫂子,你好。”周萍热情地将陈朗往最里面引,“你坐这儿吧,门口风大,别感冒了。”丁桦在一边呵呵笑了,“不错不错,春节后我们也回上海,到时候咱们可以聚聚。”正说着,门外呼啦啦又进来一群人,周萍赶紧迎上前去。丁桦冲陈朗笑笑,“你先坐会儿,吃什么就别管了,我请你。”这他多遇故知可真不容易,陈朗含笑点头,慢慢品着周萍给自己端上来的一壶热茶,缩在角落里冷眼打量着丁桦的一举一动。此时的丁桦热情开朗,动作麻利,对来往宾客招呼周到,与学院里那个温文儒雅的谦谦君子有很大的不同,陈朗忽然就有了给Mavis迅速打个电话的冲动。不过,丁桦很快就摘掉了身上的围裙,左手托着一盘葱油梭子蟹,右手托着一盘咸菜黄鱼放到陈朗的面前,自己也坐到陈朗对面。周萍又端了一盘清炒蛤蜊和蛏子走了过来,还拿了一瓶黄酒,冲二人笑道:“你俩先边聊边吃,待会儿还有炒米面和带鱼。”陈朗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冲周萍道:“嫂子,够了够了,哪儿吃得了?你就别管我了。”丁桦挥挥手,让陈朗坐下,“你就踏实坐着吃吧,我老婆最在的优点就是热情。”陈朗讪讪地坐下,环顾了一下四周越发热闹的环境,以及周萍忙里忙外的身影,小声冲丁桦道:“没事儿啦?你,不用去帮忙吗?”丁桦摇摇头,“刚才我岳父岳母回家吃饭去了,现在他们吃完回来了,我就可以稍微歇歇。”停顿了一下,丁桦又笑道。“我家周萍好面子,听说你是我学妹,怕让我跌份儿,不肯让我在这儿干活了。”陈朗由衷赞扬道:“嫂子对你可真好。”丁桦笑了笑,“是挺好,以前吧,周萍念书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心眼不错,我们从小就认识,我小时候是孤儿,她家对我一直很照顾。”陈朗打量了前方一派其乐融融的情景,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这是报恩。”丁桦哧的一声笑了,“什么报恩不报恩的,你以为拍电视剧呢?我爹以前是渔民,有一次出海的时候,他们那艘船整个儿翻了,光我们那条巷子一下子就出了两个孤儿。不过我还不算最惨的,另外一个是小女孩儿,她妈妈也早就去世了,只好跟着奶奶。不管怎么说,那个时候的我也算是个半大小子了,我妈后来虽然改嫁,但每个月也给我寄生活费回来。多亏周萍和她爹娘照顾我。后来我在上海念书,她就在上海打工,再后来便在上海开了一家小店,日子过得不不错。我们俩都喜欢对方,所以从香港回来以后,我就结婚了。”陈朗夹了一筷子蛏子塞进嘴里,味道果然鲜美,不过还是用特别小的声音含混说了一声,“那Mavis呢,你不喜欢吗?”丁桦听得一清二楚,很平静的看向陈朗,“我们不合适。”陈朗咬了咬嘴唇,举起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黄酒,喃喃地道:“那什么是合适?合适的定义是什么?”丁桦笑了笑,“所谓合适,老百姓的话里面就是门当户对的意思,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陈朗撇了撇嘴,“你这也太俗气了,没有说服力。”丁桦想了想,“你要文艺点儿的是吧?好吧,我想啊,其实合适的意思,就是和那个人在一起,你的身心是舒爽和愉悦的,不扭捏,不拿糖,不用卑躬屈膝,不用趾高气扬,你们的关系平等而自然,没有俯视,也没有仰望。”陈朗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不知道哪根弦被震撼住了,撑头道:“这太深奥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慢慢消化才行。”丁桦颔首一笑,向陈朗举杯,“其实有些东西是不用靠想的,等它来临的时候,那会是直觉。来,碰一下吧,祝你新年快乐。”陈朗也举杯相随,点头道:“新年快乐。”门外却忽然又喧闹起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小丁呢?小丁在吗?我家小婉也回来了。”陈朗和丁桦齐齐转头,只见与陈朗一路同行的那个老太太,在一个年轻女孩儿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陈朗和年轻女孩儿的眼神刚一对视,都是一惊。丁桦起身迎接,将老太太搀扶到另外一张桌子坐下,又转头看了看年轻女孩儿,“唐婉,你也回来啦?”唐婉别别扭扭地“嗯”了一声,就对老太太道:“奶奶,丁桦哥家有客人,咱们就别凑热闹了,去别家吧。”老太太这才发现坐在一边的陈朗,眉开眼笑道:“没关系,这姑娘我认识,我们一起坐车来的。对了,小婉,她说她也是牙医来着,我还介绍她去你张姨那儿住下了。”陈朗站起身来,冲老太太笑笑,“刚才您走得太快,我都没来得及谢谢您。”继而又转向唐婉,慢吞吞地道,“唐婉,好久不见。”这下换其他人惊讶了,丁桦首当其冲,“怎么,你们认识?”唐婉脸色变幻不定。陈朗扫了唐婉一眼,冲丁桦展颜笑道:“嗯,认识,曾经当过同事。”丁桦倒是很开心,“真的,那太好了,这唐婉啊,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小姑娘,算是我妹吧,以后要是有机会,你就帮我照顾照顾。”陈朗淡淡地“嗯”了一声。丁桦又冲唐婉道:“陈朗是我在香港读书时的校友,这可有缘,你们多亲近亲近。”唐婉和陈朗一样只是“嗯”了一声,丁桦便忙着招呼周萍,将两张桌子并在一处,说正好大家都认识,凑一块儿过除夕,岂不更加热闹。老太太坐定之后,也发表高见,“真是挺难得的,你们这小一辈儿的全是医生。不过小婉啊,我可告诉你,学医也有高下之分,你应该多向你丁桦哥学习,他自己放着大城市的医生不做,回来支援家乡,这个境界很难得。要知道,能为老百姓排忧解难,那才是最重要的。”陈朗知道这话里有话,老太太摆明了对自己很有意见,不过此时也只能埋头和梭子蟹做搏斗,装鸵鸟。丁桦却哭笑不得,“奶奶,我是被派下来送医下乡的,过完年还得回上海上班。”老太太却不以为然,“那也不一样,这医生和医生之间差距就是很大,明明我记得你跟我说,等我从杭州回来就给我做假牙,费不了几个钱,但我刚刚在车上问这姑娘,她却说什么,要怎么种一下来着,这要都做下来,至少要花好几万。好几万啊,咱们普通老百姓哪儿出得起啊?”唐婉没好气地接口道:“奶奶,你什么都不懂,不是种一下,人家说的是种植。”反面典型陈朗尴尬地跟着点头,“其实老人家说得也对,种植也不一定适合啦,我只是说有这样的治疗方式。”老太太才不管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地冲周萍的岳父岳母感叹,什么一切向钱看啊,老百姓连病都看不起啦之类的。丁桦小声冲陈朗耳语道:“你别往心里去,老太太没恶意的。我们小地方,把钱看得精贵,你让她花很多钱只看牙齿,那比杀了她还难受。”陈朗小声道:“我是觉得如果可以做种植,她的舒适度更高一些,也许更加适合她。”丁桦悄悄笑了,“那可不一定。陈朗,咱们又回到合适这个问题上来了,这个和感情是一个道理,你要记住,最贵的不见得是最好的,最先进的也不见得是最适合的,什么东西都要放在特定情况下分析。可能对于经济条件好的人而言,种植是不错的选择,可是对于家境普通的老太太,因为经济实力完全达不到,那么简单实惠的,而且能够解决问题的治疗方式,那才是最合适的。”停顿了一下,又总意味深长地道,“当然,这完全可以归结到社会现状上,但是有社会现象是我们不能控制的,就如同我们医院的医生完全不能左右我们长江口腔医院的未来命运。据说它已经被大业医疗收购,成为国内第一家有着上市资源的口腔医院,但是他即便收购了,我们不也是同从前一样,每天看病,给患者做治疗?我们其实能量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到自己本分而已。”

陈朗对大业医疗成功收购长江口腔医院倒是也有耳闻,于博文曾经在电话里直叹:口腔市场的格局即将发生巨震,我们一定要加快速度,抢在别人的前面进行圈地行动。这也是于博文将第一批融资成功的金额,快速地投入到新诊所的开张之上的原因,但是这些举措的后果,却是部分医疗人员的草草上岗,硬件与软件资源的不配套,让陈朗对前景并不看好,数次对于博文和柳椰子提出过自己的疑虑。长辈们在夸奖之余却并没有跟上有效举措,连锁店还是继续快速扩张,但营业额反倒有倒退迹象。丁桦没有注意到陈朗的走神,还在接着宣教,“其实,我这次下基层医院待了半年多,最大的感受并不是来源于逐步推进先进的医疗技术这个过程的缓慢,而是地方上的医疗水平,还和十年前一样落后。许许多多的老百姓,连最普通和基本的常规治疗都不能保证,医疗资源极度匮乏,他们得不到正规途径的治疗,就只能找江湖医生或者是凑合。”陈朗将溜走的思绪赶紧拉回正途,越听越觉得有理,频频点头。丁桦的话还没说完,看了看陈朗,又道:“虽然在这里我们学到的那些先进的医疗理念也许并不能派上用场,采用现阶段最常规的治疗手段和方式,就能最大限度地解决问题。就比如种植也许是最好的,但并不是唯一的,我们只要选择最合适的手段,为更多的老百姓解决痛苦,那就算是好医生了。”陈朗一脸的茫然和困惑,“师兄,我很少考虑这方面。你让我觉得我这些年都只顾着在技术上一味地追求,我是不是走偏道了?”丁桦倒是笑了,“陈朗,你这么聪明的姑娘,可别钻牛角尖。谁都不是圣人,也不可能是神仙,这些不是靠个人之力可以完成的。本来就该是分工合作的事情,除了需要大量的基层医生以外,也得有人努力钻研技术,争取与国外医疗水平靠齐。”丁桦的一席话让陈朗茅塞顿开,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兄,你这么说我就好过多了。我真得好好向你学习。”丁桦摆摆手,“我算什么呀,只是穷苦家庭出身,有很多感慨而已。要学习也别向我学,我认识一位俞天野俞医生,他才值得我们学习。你知道四月底有个国际种植会议在上海召开吧?除了有现场的手术操作,他还被选中加入专家组,他的主讲题目完全可以和国际接轨,真为我们国内的口腔医生提气。”陈朗的心跳难以自制,好半天才接口道:“师兄,那你到时候会参加吗?”丁桦咳了一声,“很遗憾,我的专业与这个会议不对口,不过国内头一回召开这么高级别和规格的会议,我一定会申请去旁听的。而且我听说这次大会也开辟了小会场,有专门的环节,以幻灯的形式,展示青年医生们的种植病例报告。你呢,有没有报名参加?”陈朗憧憬之余也颇有自知之明地回答说:“我只是在种植这门学科的门口张望了一下,正经都没有进过门,还不够格。”丁桦也没太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道:“那就去旁听吧,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这是我们国家口腔界一次承办与国外顶级会议平齐的专业会议,真是让人期待。”继而又叹口气道,“我们这是因为我们国家在一点点地往前追赶。我是真的希望有一天我们国力更加强大,人民生活富足,老百姓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享受到更好的医疗待遇。”陈朗喃喃地重复着:“国力强大,人民生活富足。”继而坚定地道:“一定会有那一天的。”唐婉一直默默不语,只是安静旁听。3陈朗回到家庭旅馆,已经九点多钟,这个晚上如果可以忽略掉一直很少说话的唐婉,基本可以说是美好的,和丁桦的相聚让她有许多感慨,总结下来就是四个字:受益匪浅。所以她回来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刚刚落在宾馆里的手机,想给Mavis打个汇报电话。可是找到手机之后她却有些傻眼,乖乖隆个咚,这可不得了,不单有家里打来的几通未接电话,短信数十条,而且就拿在手里的工夫,手机还不停地嘀嘀作响。对哦,今天晚上是除夕,不到除夕不知道,原来自己亲戚朋友加起来人数如此多。陈朗赶紧给家里报平安,还用群发功能给朋友们发送“春节快乐”这类信息。在点到包赟的名字时,陈朗犹豫了一下,将之进行删除。这哥们儿给自己发的什么短信啊,太气人了——“陈朗,赶不上快艇就回来吧,我保证不嘲笑你。”怎么可能不嘲笑,陈朗现在的脑海里就已经浮现出包赟得意至极的表情。陈朗打了个寒战,将手机扔到一边,盘腿上床,打算看看春节联欢晚会,打发掉剩余时间。刚看没两分钟,肚子去剧痛起来,陈朗只好钻进卫生间。没一会儿,有敲门声传来,陈朗只好快速了结,狐疑地起身拉开房门。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门外孤零零地站着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唐婉。也许现在已经没有外人,既没有丁桦,也没有老太太,陈朗不再伪装自己的情绪,也不想再给唐婉留面子,冷淡地道:“你来干什么?”唐婉深呼吸了一下,才道:“我来向你道歉的。”陈朗沉默片刻,拾眼直视唐婉,“你做了什么,需要向我道歉?”唐婉避开陈朗的眼神,低声道:“刚刚你走了,丁桦哥问我和你之间发生什么了,怎么怪怪的。”陈朗苦笑一下,自己真是小瞧丁师兄了,自己和唐婉连语都不搭一句,他看在眼里,嘴上没说,内心肯定早就疑虑了。唐婉继续道:“也许你早就知道那些事儿都是我做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歉。另外,拜托你别告诉我奶奶还有丁桦哥,好吗?要不然他们一定会对我很失望的。”虽然陈朗早就怀疑是唐蜿那天晚上动了手脚,而且还裁赃到自己身上,不过现在听唐婉亲口承认,还是颇有些震惊,“真的是你?可你为什么这么做?”

唐婉垂下眼帘,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为什么。”

陈朗隐隐约约想起一些线索,“是因为执业医师考没有通过?”

唐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暗自压抑自己,“哼,皓康齿科以前从来也没有过录用没有考进执业医师证的医生的先例。只不过在我正绝望的时候,被其他诊所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了,皓健齿科的林晓璇许诺说,如果我复制的文件有用的话,就让我去她那里上班。”陈朗把有些断掉的线索慢慢连起来,还是搞不懂,“可是你为什么栽赃给我?”

唐婉微微一笑,“因为我本来就看你不顺眼,你生活优越,谁都喜欢你,许多我要拼命努力也不能获得的东西,你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那天早上同事都在风传诊所内有见鬼,我怕追查到我的身上,邓主任问我的时候,我就一不做二不休,指认是你干的。”陈朗听得浑身发冷,却听唐婉道:”我只是没想到,除了包赟以外,大家居然全都相信了。公司里还传了好几个版本,说你把俞主任也给气病了,还说你是博文口腔董事长的女儿,就是派到皓康具科来卧底的。”

陈朗听见俞天野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苦笑道:“那你现在怎么还向我坦白,不怕我回去揭发你,让你不能在皓康齿科继续工作?”这下换唐嫡诧异了,“你不知道吗?我早就离开皓康了,也就包赟无条件相信你,回来以后很快就找到证据把我揭穿了,还让我写了主动离开的辞职书。”陈朗愣了一下,自己和包赟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从未听他提起,不不不,其实他偶尔也提过一两句皓康,却被自己没好气地岔开话题。陈朗摇摇头,“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算了,你倒是和我说说,他找到了什么证据?”唐婉哼了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蒙我的,他说他查证了那两台电脑,实际上俞主任办公室的那台电脑上的文档,根本没有人在那个时问侵入。反倒是邓伟办公室的那台电脑,当晚有文件被打开过的记录。”陈朗恍然大晤,这么简单,自己当时怎么没有想到,也就包赟那厮比较聪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真相已经大白,自己对唐婉的憎恶反倒有些减轻,也许是因为她今晚的坦承,也许是因为丁桦无意中告诉自己唐婉的身世。阵朗想,便道:“你现在呢?离开皓康以后,去皓健齿科上班了吗?”唐婉冷笑一声,“我早就被他们踢出门来了。我进皓健齿科还没多久,就因为与患者闹纠纷,他们故意把事情闹大,说引起并发症了,患者要求赔偿两万块,要么赔钱,要么走人。我越想越觉得没劲,皓健齿科完全就是过河拆桥,这路越走越错,就干脆离开了。不过我应该再坚持坚持,听说皓健齿科现在快被什么医疗集团并购,说不定高层都会换掉,我要是忍忍就好了。”陈朗越听越不是滋味,再加上肚子里还是翻江倒海难受得紧,强撑着问道:“那你现在呢?”

“我不敢告诉我奶奶北京也没法混了,只能回上海来找丁桦哥,他把我介绍到长江口腔医院进修学习,一边让我继续准备今年的执业医师考。”陈朗心里一松,脸上却只是冷冷淡淡的,“好了,我知道了,你还有别的事吗?”唐婉听出陈朗口气里的逐客的意思,心有不甘道:“你真的不原谅我吗?要是让我奶奶还有丁桦哥知道,我才是真的死定了。”陈朗额头上都快滴汗了,自己虽然不是圣母,但说不介意那可真是笑话,可是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况且肚子是真疼啊,于是摆摆手道:“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忍不住了,你走吧,我先上趟厕所。”唐婉这才发现陈朗的异样,眼看着陈朗冲进卫生间,这才醒悟道陈估计是闹肚子了,于是在外面喊了一声,“你先休息吧,要不我明天一早再来找你。”陈朗连说“不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呻吟了一下,肚子里像有无数针尖扎来扎去,疼痛水不消失,此起彼伏。陈朗从未想过除夕夜会过得这样悲惨,没隔几分钟就要重新窜回卫生间,而且反复无数次,当腹泻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下面泄光了还没够,上面也开始造反,后来干脆拉开架势狂吐,吐光之后,整个人都像踩在棉花上,云里雾里的,昏沉沉处于迷糊的状态。再后来,陈朗隐隐听得又有人敲门,貌似是唐婉的声音,“陈朗,怎么样了?我给你拿了点儿药来。”陈朗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打开房门,对着唐婉惨然一笑,“谢谢你。”

再然后,就在唐婉的惊呼声中,她眼前一阵漆黑,摔倒在地。第三十三章普陀1等陈朗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阳光透过纱帘倾进室内,昨晚的狂风骤雨全然不知踪影。陈朗睁开眼睛,肚子好像不太疼了,不过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却真的有些记不起来了,恍惚中房间里曾经有过人来人往,自己任人摆布,却连抬眼的力气也没有,陈朗凝神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所以然,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一只手还扎着输液管,床头还悬挂着吊瓶,吊瓶里还有小半瓶的液体。还有男声忽然响起,“手别乱动,要想解放,估计还得半个小时。”陈朗猛地转头,顿时吓了一跳,天哪,斜靠在另外一张床上,没精打采地看着自己的人,居然是包赟。陈朗觉得自己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张口结舌道:“怎,怎么,是你?”包赟白了陈朗一眼,懒得多说,噪子哑哑的,道:“你醒了是吧?那你自己看着这个点滴,快滴完了就把我叫醒,我先睡会儿。”一边说一边就势倒下,背对着陈朗,估计是真累了,很快就传来平衡的呼吸声。陈朗肚子里有百般疑问,也只能强压心头。还好,很快唐婉以及丁桦前来探病,正好点滴也没了,丁桦帮忙拨掉针头,陈朗长舒一口气,丁桦很是不好意思,“真对不起啊,没想到你吃完我家做的海鲜反应这么大。”陈朗哪里敢当,面前这二人和自己一样在吃,却什么事儿都没有,于是连连道:“我估计是因为昨天刮风下雨受了凉,再加上肠胃太娇气,昨晚上给你们添麻烦了。”唐婉扭头看了包赟的背影一眼,又转头对陈朗道:“我们其实还好,丁桦哥去找了医院的同事过来,给你扎上点滴,输了点儿抗生素和水电解质,不过包赟昨晚估计被折腾得够呛。”陈朗不想理唐婉,但是又觉得昨晚这姑娘照顾了自己,干咳了两声,还是小声问道:“我还想问他呢,包赟怎么跑来了?”唐婉慢吞吞地解释下来,陈朗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刚一昏倒,包赟就打来电话,唐婉当时也有些发蒙,拿起陈朗的手机就说:“她现在生病了,接不了电话,你回头再打。”电话那头的包赟却急了,问了个大概情形,就道:“你把具体地址告诉我,保持联系。”再然后,据说这位冲动的仁兄,在这个风雨交回的除夕夜,花了四五个小时打车来到这里。就连陈朗都听得咋舌,唐婉还继续汇报。包赟抵达以后,发现房间里只有唐婉一个人在照看陈朗,便立即赶唐婉回家休息。唐婉说:“我是女的你是男的,你在这儿才不方便,为什么赶我走?”包赟直言不讳,“实话说,就因为是你在这儿,我不放心。”丁桦不知道几个人的纠结,只是听得很有劲,点头道:“这哥们儿有点儿意思。”陈朗实在有些汗颜,赶紧对唐婉道歉道:“他这人说话不经大脑,你别生气。”唐婉奇怪地看着陈朗,“我为什么要生气?我只是觉得你怪有福气的,以前有个俞天野,现在又有个包赟,而且我看哪,包赟对你还要更加上心。”陈朗很想反驳,又觉得说什么都很矫情,包赟此举的确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太过惊世骇俗了,感动之余又觉得比偶尔剧里的情节还狗血,自己看来是百口莫辩了,只能苦笑不语。待得丁桦和唐婉离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陈朗,还有依然保持着睡姿的包赟。陈朗发了会儿呆,便起身去卫生间整理内务。她洗漱完毕出来,看包赟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只好又起身收拾行囊。收拾完了之后,包赟还是躺在那里,依然一动不动。陈朗想了想,走到包赟床边,小声叫道:“包赟,醒醒。”包赟还是一动不动。陈朗转身欲走,想想,又重新俯身下来,推了推包赟,“包赟,时间不早了,我得去码头赶快艇。你要是累了就在这儿休息一天,我争取傍晚就坐快艇回来,咱们一块儿回上海。”

包赟却慢慢转过身来,揉了揉眼睛,嘀咕道:“现在几点钟了?”

陈朗看了看表,“八点多,快九点了。”

包赟坐起身来,嗓子还是哑哑的,“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不过我得先吃早饭。”

陈朗也没有表示反对。两个人结完账溜溜达达地来到衔上,找了家貌似干净的餐馆解决早饭问题。陈朗拿着菜单研究早点类别,却被赟-把夺过,看了一眼,便对服务员道:“给我来碗特色海鲜面,给她来碗白粥就行。”

服务员打量了一下皱着眉头的陈朗,询问道:“其实我们这儿的糍饭团和豆腐脑也不错,小姐要尝尝吗?”

陈朗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包赟道:“是吗?那就给我再来个糍饭团,她就算了,还是给她一碗白粥。”

服务员分外同情地看了眼巴巴的陈朗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领命前去。

早饭上来了,包赟毫不客气地将特色海鲜面和糍饭团划拉到自己面前,陈朗便只有没滋没味地喝着面前这碗白米粥,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她郁闷之余。便—边喝—边偷眼看身边的包赟,这厮正一边吃一边大赞味道正点.吃得那叫一个欢畅。包赟倒是适时看了无精打采的陈朗一眼,想想,便问道:“怎么了?不好吃么?”陈朗没吭声,眼睛却只是盯着包赟还没来得及下手的糍饭团。包赟顿时明了,将糍饭团掰了一小半递过去,板着脸道:“你现在还没恢复,也就只能吃这么点儿。”陈朗已经非常知足了,喜滋滋地接过来,忙不迭地点头。2饭毕,二人便到码头与众多香客一起乘坐快艇上普陀岛,陈朗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和包赟一起,往于博文叮嘱的那所寺庙的方向缓缓走去。包赟只觉得越往上走道路越窄,人迹越发稀少,刚才在山下看见的熙熙攘攘的香客们,现在却全无踪影,不禁有些诧异,“咱们不会走错了吧?我怎么觉得咱俩和大部队背道而驰,越起越凄凉啊。”

陈朗也被说得有些发毛,正好看见一个宽袍大袖的光头老僧盘腿坐于路边,他正念念有词,于是赶紧上前询问道:“请问这位师傅,××寺庙是这么走吗?”

老憎闭目不语,手里却依然转动着佛珠。包赟一把拉过陈朗,“人家正修行呢,根本昕不见,你就别添乱了。”

可是话音未落,老僧却猛然睁眼,念了声“阿弥陀佛”之后,便道:“今生一照面,多少香火缘,我有什么可以帮助二位施主的吗?”

陈朗和包赟对视了一眼,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老僧颔首道:“没错,往上再行一千来步,即可抵达。”

陈朗忙不迭地致谢,正想离去,老憎却对着包赟好一阵打量,慢慢点头道:“这位施主请留步,你的面相与怫有缘,我赠你几个字吧。”

包赟对神佛一向没有兴趣,要不是因为陈朗,自己才没有兴趣来普陀岛这样的地方。不过老和尚这么-说,他还是很好奇,于是静待下文,只听老僧慢慢悠悠地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包赟水平再差,也能听见里面又是心又是伤又是痛的,显然就不是什么好词儿,于是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也不敢看陈朗的表情,只是强笑道:“您的佛法太玄妙了,我回家再好好参悟。”,老僧淡然一笑,却站起身来,很是潇洒地大步往山下走去,只不过走了没多久,便听他在远处大声长吟:“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高于爱者.无忧亦无怖。”陈朗觉得此人身上禅味甚浓,于是转头问包赟:“神仙?”包赟却不以为然,耸耸肩摇摇头,“也许是个妖怪。”陈朗“啊”了一声,“佛门圣地,你可别在这儿瞎说。”包赟很是无所谓,“不就一个秃头和尚吗,那么紧张干什么?反正我是无神论者。”不过这位神仙抑或是妖怪指的路还是无比正确,果不其然,往上走了一段路程,就抵达了于博文所说的寺庙。这座红墙黄瓦的寺庙颇具古韵,而且周围环境也很是清幽雅致,庙外居然有小桥和池塘,四周大树环绕,郁郁葱葱。二人进得院内,发现大殿里的香客只是三三两两,寺内佛音缭绕,和尚们都在不同岗位上各施其责,看起来井井有条。原来进香也有大众版和VIP之分,陈朗向一位小沙弥说明来意,便被领进后院,找住持去了。包赟并末跟进,一个人在院内溜达,累了就靠在一棵歪肚树下打盹,没过多久便见陈朗拎着个硬纸筒走出来。包赟扬眉问道:“捐完啦?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陈朗吐了吐舌,“方丈说这是什么智德大师的亲笔题字,让我给我爸带回去的。”包赟嘻嘻笑道,噪子哑哑的,并未恢复,“那你还赚了,小纸头的进去,大纸头的出来。”陈朗嗔道:“你说的什么呀。”包赟却还没完,继续指手画脚,“你在上海待那么久,这纸头纸头的,还不好理解?好吧,应该这么说,支票的进去,墨宝的出来。”陈朗叹口气道:“在佛祖面前,你就不能收敛点儿?甭管你信不信,既然已经到了人家的地盘,尊重一下对方也是好的。”包赟将嬉皮笑脸的表情略略收敛一下,正色道:“那好吧,你给我看看这智德大师都写了些什么,我也好学习学习。”陈朗从硬纸筒里缓缓抽出一个纸卷,小心打开,上面不过是古诗一首:“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包赟啧啧叹道:“这大师水平也不怎么样,这诗写得很是直白啊,连我都看得懂。”这包赟没学问便没学问吧,还不虚心。陈朗没好气地道:“这是唐代布袋和尚所作,大师特地誊写的,据说还开过光念过经的,你可别瞎说。”包赟觉得很时无聊,完全嗤之以鼻。正事儿办完了,两个人这才一步三摇地往下走。都走到半山腰了,陈朗才忽然想起来,

“刚刚我还在大殴进了香,你呢,许愿了没有?”

包赟懒洋洋地说:“我对这个没兴趣。”

陈朗有些犯难,“可是我爹说了,不能顾此失彼,山上的其他一写寺庙也得去烧烧香,拜拜佛,总得意思意思,打打招呼什么的。”

包赟却无所谓,“那就去吧,你拜你的,我在旁边等着你就行。”

陈朗有些惭愧,“那,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包赟哼了一声,“光中午一顿哪够,这次来找你,我损失惨重啊。”

陈朗看了包赟一眼,“谁让你那么冲动的?”

包赟沉默一下,好半天才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昨天打电话过来,居然是唐蜿接的,这小妞我可知道,非常不厚道,我怕我不及时赶过来,她就直接把你给卖了。”

包赟偏偏头,望向陈朗,“我还以为你们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呢。没想到来了以后,发现你们相处得一片平和,你倒是和我说说,为什么?”

陈朗觉得包赟说得没错,可是自己就是解释不清为什么,也许是说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或者是,自己就算心里恨得牙痒痒,可面子上也没法做得太绝,因为和唐婉之间,还有一个共同的纽带,丁桦师兄。

但是鬼使神差之中,陈朗说出来的却是:“不为什么,真要找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好歹在拓展训练的那段时间曾经做过她的天使。”

包赟一脸恐惧地看着陈朗,“不会吧,夏刚胡说八道的你也信?摆明了就是骗你们女孩子玩儿的,你还真被他洗脑了?”

陈朗愤然,踢脚踹之,“洗恼了又怎么样?那你呢,抽中谁的名字了?”包赟眯缝一下,做思考状,“过了那么久,谁想得起谁呀,我早就忘记了。”陈朗直翻白眼,做鄙视状,“真没劲,你要是当谁的天使,这国王可就倒了八辈子邪霉。”

包赟仅仅只是眼光一闪,便哼道:“这世上哪儿来那么多天使啊?这种小儿科的把戏,说出去都嫌丢人。”

陈朗正想反驳,忽然路边树林里扑棱棱一只嘎嘎乱叫的鸟儿飞过。包赟倒是眉开眼笑了,指着那一只叫道:“你以为插上翅膀就是天使啊?也许只是一只乌鸦。”

陈朗气不得恼不得,在心里腹诽道:“你才是乌鸦,还是特别聒噪的一只乌鸦。”3

接下来陈朗便真正开始了她的普陀岛敬香之旅。她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精神,拖着包赟在普陀岛内转悠,除了有名的普济寺、法雨寺、慧济寺、南海观音等几家香火旺盛之地,她连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也不放过,几乎逢庙就进,见佛就拜,午饭也只是顺便请包赟吃了点儿斋饭,便继续忙着完成自己的烧香大业,让体力不济的包赟无比后悔,刚才的保票打和过于圆满。精神上并无寄托的包赟,闲着没事儿就开始研究陈朗进香的姿态,尤其从侧面看去,陈朗进香的时候总是先颔首闭眼,念念有词,让进山之后膝盖一直保持笔直、从未屈过膝的包赟很是不解。从法雨寺出来后,他便抽空问道:“你每次都先慢吞吞地念叨半天,至少有一分钟才开始磕头,你都念叨写什么内容啊?”

陈朗用你连这个都不明白的眼神瞄了包赟一眼,“内容当然是方方面面,再说我家里亲人那么多,一个个数过来就得半天,当然快不了。”

包赟这才明白.敢情陈朗希望佛祖荫极全家,尽可能地多办实事儿,于是揶揄道:“悠着点儿哈,你也得给佛祖喘息的机会,他还尽做买一送十的赔本买卖,可别把佛祖给累着了。”

陈朗完全不答理他,对包赟在佛祖的地盘上还依然不敬的行为进行劝诫,“这是最后一座寺庙了,一会儿我们就该回沈家门,你好歹也进去点一柱香,意思意思。”包赟“啊”了一下,“烧香我没兴趣,可是你简直是剥削长工啊,也太狠了,我连普陀岛的沙滩也没睬着一点儿,你这就打算要回去了?”

陈朗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来钟了,于是无奈地道:“五点半是最后一班快艇,抓紧点儿应该还来得及,那就去沙滩晃晃吧。”

离法雨寺最近的海滩是千步沙,他们很快就抵达目的地,满目皆是千步金沙,沙色如金。两人脱掉鞋袜,在沙滩上踩了睬,果然沙面宽阔平缓,沙质柔软细腻。冬季海滩上游人很少,如果有也仅仅是些年轻情侣,要么在海滩上嬉闹,挖挖沙子什么的,要么就是依偎在一起,在沙滩上信步漫游。

至于包赟和陈朗二人,在这个温暖的冬季下午,在阳光的和煦照耀下,也是笑闹成一团。两人互相推推攘攘,纷纷怂恿赤脚的对方去感受一下海浪轻抚脚面的滋味,比赛谁在冰冷海水里坚持的时间最长。眼前是蓝天白云,耳边是阵阵涛 声。

包赟终于败下阵来,远远逃离海浪涉及的区域,找个地方坐下,将脚赶紧埋进晒得温暖的沙子里,一边咳一边冲着陈朗笑道:“不行不行,这水太凉了。”

陈朗以胜利者的姿态走上前来,也在包赟身边坐下,忽然间便长长叹了口气,“要是每天都这样,不用上班,只是轻轻松松地晒晒太阳,看看海,发发呆,是多幸福的事儿啊。”包赟取笑道:“你在我心目中可是女强人,别自毁形象哈。”

陈朗“切”了一声,“谁不爱出来玩啊,我也一样,只不过以前总是瞎忙,没什么机会。”

包赟轻轻“嗯”了一声,做出勉强的样子,“算啦,以后就不一样了,还是我带着你玩吧。”

陈朗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有些发红,不知为什么,陈朗不愿意破坏现在轻松自在的气氛,原本已经滚到喉咙口的“谁用你带着我玩啊”,被莫名其妙地咽了下 去,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包赟很是紧张地等待半天,没有昕到反对声就已经很是阿弥陀佛了,顿时便雄风大振豪情万丈起来,一把将陈朗扯了起来,“我休整好了,咱们再比赛一次。”两个人手牵着着,又哇哇乱叫着朝海水中冲去。那是一个开心、纯净、温暖的下午。多年以后,这一幕都还在包赟和陈朗的回忆里停驻。就像一首和谐的乐曲,挠得两个人的心痒痒的,暖暖的。只不过在那个下午的尾声部分,还是出现了奇怪的变奏。身体有些透支的包赟,噪门越发沙哑起来,眯缝着眼睛对会在身边的陈朗道:“太困了,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陈朗看包赟疲惫不堪的样子,总觉得和自己逃不了干系,于是“嗯”了一声,不过也恐吓道:“一会儿是多久啊?我可计时的。”包赟便果真将自己的头靠了过来,小声嘀咕了一句:“计吧计吧,我就靠一会儿,一小会儿。”然后便迅速昏睡过去。陈朗静静地坐在那里,海风佛面,看着冬日余晖渐渐没落,内心却有无数念头,纷乱杂陈。这世界太过奇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明明自己当初很是讨厌包赟,没想到现在居然能容忍他和自己这样靠近,甚至影响自己的心跳频率,至于俞天野,很久没有想到他了吧。可光是偶尔想到他的名字,就让陈朗内心深处狠狠被揪痛了一下。陈朗无法分辨自己的真心,唯一能做的就是看了看手表,推推身边的包赟,道:“快醒醒,快醒醒,再不起来就该赶不上回去的快艇了。”包赟却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嘴里嘟囔了一句:“再让我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赶不上快艇也没关系,晚上会有渡轮。”然后便舒舒服服地靠在陈朗肩头继续昏睡。陈朗分鄙视包赟扮可怜,耍赖皮。可是鄙视归鄙视,陈朗却无计可施。天色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大,陈朗的头发也被吹得乱七八糟,夜空中的星星们分外明显,全都一眨一眨,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海滩上的二人,陈朗不知道渡轮最晚一班是几点,所以在叫醒包赟或者不叫醒包赟之间好一阵徘徊,却见前方一个黑影从自己面前施施然经过,情不自禁便大喊道:“请问,您知道最后一班渡轮是几点发船吗?”那个黑影停滞了一下,便朝陈朗方向走来,待他走近了,陈朗才看清原来是早上在路边遇见的那个老僧。他冲陈朗双手合十道:“施主,现在是第小时一晚,最晚一班是晚上八点。”哦,那就不着急了,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陈朝感激地冲老僧道:“今天谢谢你啊,师傅。”老僧却严然一副对陈朗毫不印象的样子,冷不丁冲陈朗又道:“这位施主,我看你面相与佛有缘,我赠你几个字吧。”陈朗“啊”了一声,老僧却已经念念词,“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陈朗重复了一下,完全不明白其内在含义,正想追问,老僧却已经昂然离去,而且走远之后又跟早上一样,拖长声音大声长吟,“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禅语裹着风声传入陈朗的耳中,让陈朗一愣一愣的。她不禁摇摇头,“真神。”刚才还沉睡不醒的包赟却忽然动了动脑袋,还低声嘀咕道:“神什么神,那和尚就是一骗子。”陈朗晃晃包赟,奇怪地道:“你醒啦?”包赟还是紧闭着双眼,“没醒,就是觉得热。”陈朗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于是摸摸包赟的额头,天哪,这厮头滚烫,居然发烧了。陈朗这回着急起来,使劲摇摇包赟,“包赟,你发烧了,我们赶紧回去。”包赟也自己摸摸额头,“是有点儿烫。”于是将身体坐直,还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一边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做往前走状,“没事儿没事儿,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我们走吧。”陈朗很是担心地追上前去,搀住包赟,“我还是扶着你吧?”包赟却将陈朗的手推开,“我哪儿有那么不中用啊,我身体好着呢,你放心吧。”陈朗只好尾随其后,亦步亦趋。可是包赟的豪言壮语也就刚刚出口没两分钟,便“啊”地惨叫一声,摔倒在地。陈朗赶紧抢上前去,顿时无语,不知道白天哪个缺德鬼挖了一个很深的沙坑不说,还在洞底放了石块,表面做了伪装。这下可好,包赟彻底将脚崴掉,脚踝处迅速肿起来,现在变成残兵败将的他,想不让陈朗扶都不行了。这一段突如其来的变奏,完全打破了陈朗和包赟各自之后的安排。回到沈家门后,包赟又跟发神经一样不肯在沈家门入住,非要连夜包车回上海。陈朗费劲口舌使劲劝说,包赟也听不进去。没办法,陈朗只好怀揣着丁桦给找来的感冒及退烧药,与包赟一起打道回府。后来陈朗无数次对包赟的皮肉之苦做出总结,“你知道你最后为什么把脚崴了吗?就是因为你在普陀山胆敢对佛祖不敬,临走前佛祖当然会给你一个教训。”包赟永远都不会服气,“要按你这么说,这普渡众生的菩萨也太小心眼了吧,这么小气。我都觉得你嗑的那么多头,估计全白瞎了,他们这么办事儿,我很不放心。”第三十四章同居1

陈朗异常不愿意同想这一段路程,大年初一的晚上,自己却在高速路上奔驰,身边的包赟有气无力地将头搭在自己肩上,一直昏昏沉沉嗜睡的样子,当然偶尔也嘀咕几句,不过陈朗也没怎么听清。

陈朗有时候觉得这是现世报,昨天还觉得对不起包赟,今天他便立即还击给自己,而且还变本加厉。陈朗完全无法唾着,靠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脑袋比砖头还沉,额头依然滚烫不见减轻,陈朗又只能将包赟身体扶正,哄他吃药喝水。这几个小时的旅程下来,包赟的高烧倒是基本退掉了,但将陈朗也不怎么样的身体折腾得够戗。好不容易半夜三点来钟才抵达上海,两个残兵败将互相搀扶着进了电梯,上了天台,抵达家门。

陈朗是个厚道姑娘,她扶包赟一拐一拐地走上二楼,替包赟打开房门.可是刚_一亮灯,眼前的情景便让二人大惊失色,只见整个房间里乱七八糟,到处都跟洗劫过一样,如风卷残扶云般,墙上、地板上湿漉漉一片。两人对视一眼,全都是屋屋偏逢连阴雨的绝望。

陈朗给瘸腿的包赟找了块干净点儿的地儿坐着,自己进里面卧室视察。嗯,果不其然,除夕之夜的狂风雨也萌及了上海市区,以至于整个二楼全方位漏水,两间卧室也同样被祸害得一塌糊涂,床单被套都是湿漉漉的,地板上湿得走在上面都打滑。陈朗只好出来对包赟道:“没法睡了,只能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明天再想办法。”本来没什么精神的包赟眼睛亮了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你那儿就一张床。”陈朗“嗯”了一声,“你是病号,那床留给你睡,我睡客厅沙发就行。”包赟的表情很是诚恳,“其实没关系的,你进来和我一块儿睡床,我并不介意。”陈朗眼睛睛一瞪,“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扔这儿不管了,让你睡水里。”

包赟举手投降,悻悻地道:“那就算了,不过女士优先,还是我去睡沙发好了。”

其实那个晚上两人都累得够戗,斗嘴也只是点到为止。陈朗扶着包赟又回到自己楼下房间,胡乱洗了洗,就各自就寝。况且也并不像两个人想象的那么糟糕,虽然沙发过于袖珍,谁睡都不合适,但陈朗成功地在卧室的门背后找到一张席梦思床垫,问题解决了,各自松了一口气。只是二人表现出来的各不相同,陈朗分外放松,包赟却遗憾无比。

在搁置席梦思床垫的时候还是出现了意外,客厅内没用的家具和摆设太多,剩余空间不够,床垫横放竖放也搁不下。陈朗斗争半天之后,还是勉为其难地铺在卧室内,再拖出些寝具扔在上面。临睡之前,她和包赟约法三章:不许妄动,不许越界,不许喧哗。若有犯规及异动,斩立决,杀无赦。

包赟看看自己的残腿,再看看一脸戒备的陈朗,叹口气道:“我都成伤残人士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你就不必对我抱有期望了。”

陈朗只回答了两个字:“闭嘴。”便率先钻进被窝,再也不理包赟。

也许这两天太过辛苦,**上饱受折磨,陈朗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很快便进入梦乡。梦里有阳光,有沙滩,还有爽朗的笑声,前方有薄雾缥缈,有个看不太清楚的高大身影。陈朗异常好奇,于是向前走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越发清晰,越发熟悉,渐渐地,渐渐地,陈朗刚走到其身后,那人却腾地转过身来,白天那个满脸皱纹的老僧的面孔,猛然出现在陈朗面前,还冲着陈朗嘿嘿—笑,“施主,我看你面相与佛有缘,我赠你几个字吧。”陈朗“啊”地大叫一声,大出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她才发现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卧室里只剩下自己,地面床垫上空无一人,包赟俨然不见踪影。陈朗正有疑惑,却见有人探头进来,“没事儿吧,你?”陈朗有些惭愧,点点头道:“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包赟也松了一口气,随口问道:“梦到什么了?”陈朗拼命回想:“梦到了一个人,觉得特别熟悉,结果走近一看,是在普陀岛遇见的那个老和尚。”包赟做出是服的表情,“那倒是,梦到他是惨点儿,的确是个噩梦。”接着又道:“正好,出来吃饭吧,我已经把粥熬好了。”陈朗将信将疑地起身,简单洗漱之后走么客厅,只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碗白粥,还有几个清淡的时令小菜。陈朗诧异极了,“你做的?”包赟一瘸一拐地走过来,一边咳一边坦白道:“我就熬了粥而已,小菜是我打电话给保洁员阿姨,让她代买的。”陈朗真的是饥肠辘辘,于是喝了一口,白米粥稀稠适宜,还有股淡淡的清香,于是赞道:“包赟,真不错,居然还有这一手,我对你刮目相看啊。”包赟暗道:“你早该刮目相看了。”但脸上一本正经,“尝尝这个松花皮蛋吧,也是本人亲手切的,还放了陈醋进行调制,可谓味道鲜美。”陈朗一边鄙视包赟吹牛也不打草稿,一边也捧场吃了一小块,看看包赟也是喝粥,不禁诧异道:“你也喝粥啊,吃得饱吗?”包赟剧烈地咳嗽了半天,叹了口气:“其实我连粥都不想喝,不过算了,怎么也得补充点儿能量。”陈朗“哦”了一声,看看窗外还是黑乎乎的,随口问道:“几点了?”包赟看看手表,“七点。”陈朗“啊”了一声,“那我没睡多久啊,吃完了我再去睡会儿。”包赟一脸古怪地看着陈朗,“你还没睡多久啊?你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现在是晚上七点。”陈朗顿时呆住了,完全不可置信,半天后才尖叫一声,“完了完了。”陈朗赶紧开始翻找自己的手机,好不容易从背包里找到,却发现没电了,又赶紧开始充电,还问包赟:“今天是初几?”包赟还在一边狂咳,趁着喘息的间隙道:“你真是睡糊涂了,今天是初二。”陈朗冲包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是包赟咳得一塌糊涂,哪里噤得住。她只好走出房门,到天台上往家里拨电话,可是半天也没人接,不知道全家跑哪儿遛弯去了。陈朗挂掉电话回屋,回头看看包赟依然在和咳嗽做着搏斗,很难受的样子,不禁问道:“你什么时候睡醒的?”包赟没好意思说自己的确很狷介,有很严重的择床毛病,这也是他不愿意在沈家门码头再次入往的原因,再加上咳嗽加重的缘故,根本睡不踏实。但他只是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像你啊,睡得那么沉,连敲锣打鼓都不会醒。”话音刚落,又跟着咳了几声。陈朗看着也难受,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比昨天咳得严重了,还发烧吗?药吃了没有?”“烧好像是退了,不过从沈家门带回来的药也吃光了。”“那你的脚呢,还疼吗?”“还行。”陈朗只是略略低头,便瞥见了包赟裸露着的脚踝,整个脚面肿得光亮无比,像个大馒头。于是陈朗问道:“不会是骨折吧?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正好一块儿都看看。”包赟只是摇头,“我这是以前登山落下来的老毛病,每一次崴脚就走这儿,其实不大疼,就是走路不方便,没关系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去楼下药店帮我买点儿止咳药。”陈朗点点头,忽然又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你今晚上还睡我这儿啊?”包赟在咳嗽的间隙回答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这里那么窄,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宾馆?”陈朗被包赟一句话噎得三昧真火纷纷上冒,正喷薄欲出的时候,一旁的包赟却咳得乱七八糟,还把刚刚喝的粥也吐了一点儿出来。陈朗只能一边轻拍其背,一边侍候喝水,一边骂道:“你就胡说八道吧,老天爷都惩罚你。”包赟咳得眼睛鼻涕都出来了,可怜巴巴的,“不行了,我进去休息会儿,剩下的东西你收拾。”说完便自己拖着脚,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卧室。陈朗呆了一会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认真地分析了目前的严峻状况。她不得不承认,今时不同以往,现在将尚在病中的包赟扔出去,的确有些不现实。难道不成还真让他一个人去宾馆住?连个帮忙或者搭把手的人也没有。陈朗想想也跟了进去,倚在门边问半靠半卧状态的包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包赟看了看自己的腿,摇摇头,“悬,估计泡汤了,我就老实在上海待着吧,不折腾了。”然后又看了看陈朗,“你呢?”陈朗有发愁,“我得回去啊。”包赟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一下,不过陈朗又道,“我推迟两天走吧,等你稍微好一点儿,要不我不放心。”包赟的眼神又恢复了一丝明亮,哼了一声,“还算有儿义气。”陈朗不答理,转身欲走,却听包赟在后面喊道:“陈朗,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去楼上取点儿东西吧?”陈朗驻足问道:“什么东西?” :包赟想了想,“别的东西我已经拿了,忘记带电脑下来。”陈朗这才注意到包赟身上早就不是昨天那一身衣物了,头发也是半湿不干地垂在额头上,这厮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估计早就把自己洗白白,而且做好赖在楼下的决定了。陈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砰的一声将卧室房门关上,眼不见为静。当然,陈朗还是先去楼下药店买了些止咳药上来,伺候包赟把药吃了,然后去楼上替包赟取来了电脑。包赟的笔记本电脑和他为人一样骚包,是轻薄型的苹果本,中看不中用的Mac-book Air,连网线插口都没有,只能无线上网。于是陈朗又被包赟指使着重新上楼,将楼上房间里的无线路由器的电源开关打开。陈朗没好气地问道:“你不是休息吗,怎么还玩电脑?”包赟眨眨眼,“先把准备工作做好嘛,万一我半夜起来想上网,难道你会帮我去把电源打开?”陈朗无语以对,但包赟还没完,“哎呀,刚才忘了让你帮我从书架上找两本书了。”陈朗的态度极其粗暴,“什么书,快说!"包赟心虚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几本数独书,可以消磨时间的,也不知道打湿了没有。”陈朗再次摔门离去。包赟卧室的床上潮气依然逼人,不过他不知何时已经上来撤掉了床垫、被褥,全都拿到天台上进行晾晒,但拆下来的床单和被套倒是扔在角落里没管,唯有书架处倒是很干爽,上面琳琅满目得很,有一大铁桶咖啡,有一回见过的小木盒,还有一堆金融专业用书。陈朗发现其中有不少都是和融资及上市有关的,暗叹这哥们儿的程度不知道比自己高多少。当然,除了这,数独书也不少,而且各类繁多,花样不同。有的书上的题目已经做完了,有的做了大半,有的还是空白一片。陈朗挑了几本没做过的,就欲下楼,不过眼光再次被那个小木盒吸引,又拿到手里研究半天,依然毫无进展,于是分外泄气。下楼之前,陈朗又想起客厅的两只巴西龟,赶紧过去看看,还好还好,离开时间不长,状态比它们的主人还强一些。陈朗一琢磨,包赟早就自顾不暇,估计也顾不上这两只了,便把龟屋以及撤下来的床单被套也一并抱下楼去。2陈朗大概是睡够了,在这个大年初二的夜晚,双目炯炯、神采奕奕地端坐于客厅之中,全无丝毫睡意。卧室里分外安静,陈朗悄悄开门探过,包赟这回是真的睡着了。不过他睡是睡着了,却把被子全部踢到一边,还时不时地咳嗽一两 声。陈朗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将被子拾起来,然后轻轻地盖在包赟身上。这一盖之下,却被包赟长长的眼睫毛所吸引,陈朗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半天,不由得慨叹造物者的不公,这小子,老天爷待他也太厚道了,完全长着一张帅气得让女生发痴的脸。不过这厮平常趾高气扬异常欠扁的样子一向不招陈朗待见,也就睡着的时候,表情柔和,眉目舒展,温驯得像个天使。陈朗还没看够呢,包赟却翻了一个身,还咳嗽了两下。陈朗吓得一溜烟儿蹿出卧室,回到客厅里还一阵气喘,继而又有些郁闷,这是我自己的地盘,为什么这么心虚?心虚的陈朗闲着也是闲着,先是把包赟的床单被套扔洗衣机里洗了,然后整理客厅,再是整理厨房,进盥洗间刷牙,郁闷地发现包赟的牙刷剃须刀居然一应俱全,他一定是趁自己睡着的时候暗度陈仓。陈朗放水准备洗澡.却见墙上多出一蓝一白两条毛巾,正一脸揶揄地冲着自己发笑。陈朗刷的一下将浴帘拉上,眼不见为净,心不则则宁。洗完澡,陈朗将洗衣机里洗好的床单被褥取出来,再将换下来的衣服全都扔进洗衣机。贴身的内衣她自己手搓了一下,清洗拧干之后就抱 着一大盆东西去封闭式阳台上晾晒,结果刚一推开阳台门,头顶上已经飘荡着几件男式衣裤,这让陈朗更加崩溃。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印迹,完全避之不及。陈朗回到客厅,想了想,又往家里打了一次电话,还是没人接,只好打开电视看了会会儿节目。她把电视频道从头到尾换了一遍,再从尾到头又换了一遍,从中央到地方,全是为了迎合春节的欢快气氛,不是在无聊地唱歌跳舞,便是插科打浑相声小品表演节目。陈朗没滋没味地看了一会儿,还是关掉了电视。她又拿起包赟的数独书研究了半天,才明白玩的是九宫格的数字游戏,印象中这个好像是《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比较拿手。陈朗自己咬着铅笔头研究了一下,虐死了无数的脑细胞,虐得陈朗抓耳挠腮,愤然扔到一边。此时手机嘀喃作响,有短信进来。短信很简单,是柳椰子发过来的,大意是发了一封E - mail给陈朗,有上一年度的博文口腔的各地营业数据的汇总,以及关于春节后博文口腔打算再度融资的可行性报告。陈朗迅速打开自己的电脑,进入邮箱,下载到本地文件夹,打算仔细看看。 陈朗刚刚打开文档页面,手机却再度响起来。陈朗刚刚按下接昕键,便听见陈诵在电话那头兴奋得大叫:“姐,你总算接电话了,妈问你何时回来。” 陈朗“呃”了一下,“出了点儿意外,我可能得缓两天。”陈诵很警惕,“怎么了,你没事儿吧?”陈朗赶紧回答道:“我还好。不过我一朋友生病了,我得照顾他两天。”这也不算是撒谎哈,只能说是适度保留。电话那头的陈诵笑嘻嘻的,“姐,那你老实交代,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陈朗逞强道:”男的女的那么重要吗?再说了,是男的又怎么样,我还不能有正常的社交活动啊?“陈诵在那头频频咂舌,“啧啧啧,姐,你一定是走什么桃花运了吧?语气都不一样了。”陈朗觉得自己越描越黑,这话题完全无法继续,只好打断陈诵,“你们刚刚怎么不在家啊?我打电话都没人接。”陈诵“哦”了一声,神秘地道:“咱爸妈可能是去遛弯了,我是和王鑫在一赴宴去了,你猜猜,谁请客?”陈朗这方面一向不行,“我怎么猜得出来,你就别卖关子了,说吧。”陈诵这才得意洋洋的宣布谜底,“我们去参加我前老板王尚同志的婚宴了。你知道新娘是谁吗?你还见过的。”

陈朗彻底迷惑了,“是谁啊?” “你还记得‘飒爽’羽毛球比赛吗,打完球以后去吃的那家‘陈记’川菜馆,有个老板娘?”陈朗当然记得,老板娘很是热情,扑向包赟的那一幕,现在都还记忆犹新,“不会吧,那个王尚怎么和人家搭上的?”陈诵细细讲来,陈朗这才明白了个大概。原来川菜馆老板娘的老公早就去世了,王尚自那次饭后就对这家馆子的菜肴念念不忘,经常去“陈记”饭馆捧场。—来二去,两个人情愫顿生,一拍即合,感情和事业来了个双丰收。虽然还是保留了“陈记”的原有品质及原班人马,但是王尚加大了投资力度,不单单资金入股,还植入现代的餐饮观念,装潢、广告一应俱全,连“陈记”川菜馆这名字都被他改为“巴娇客”。按他的话说,“巴”字本来就能代表“巴蜀”的意思,而“娇客”在四川话里也还有女婿的意思,名字听起起来好听又上口,而且如必胜客一般具备时髦的现代气息,简直就是一举数得。至于王尚本人,也干脆成功转行,由广告业直接转变成餐饮业,打算与老婆一起携手同心,大展宏图。就因为“巴娇客”发展得异常顺利,这包装和广告的作用的确让“陈记”改头换面,简直就快达到了客如云来的地步,春节又正好是餐饮业的旺季,加上连锁餐馆也提上了议事日程,两口子既没回四川老家,也不打算正经操办婚礼,就在北京请熟人和朋友们吃一顿,也算告白于天下,从此奔向新生活。而陈诵和王鑫自然也在被邀宾客之列。席间,王尚还将陈诵介绍给另一家很有些名气的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开玩笑道:“别看我们陈诵是财务出身的,可她耶鬼点子多得啊,我们都要甘拜下风,可惜就是没有人给她好好指点指点,引上正轨。”陈朗也在电话这头表示赞同,”你别说,在这方面,我觉得你还真是块好材料。然后呢?你不是最近正准备会计考试吗?陈诵哼哼唧唧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告诉陈朗,那天创意总监和陈诵几句话聊下来,还真对她挺感兴趣,问她要不要春节后去广告公司上班。陈朗替她拿主意:“去,干嘛不去,你要是有兴趣你就做着,考试的事儿也别放松,给自己留条后路。”继而话题一转,“还别说,那个王尚对你还是不错的。”陈诵从鼻子里哼哼,“哈,他那是将功补过。”最后陈诵又道:“对了,姐,王尚昨天特地找我,跟我说他也是被人利用的,还特地让我和你说声对不起。”陈朗异常沉默地听着陈诵转述。敢情王尚当初只是一切向钱看,他因为与皓康齿科的合作顺利谈成,于是干脆挨个儿去什么博文口腔、皓健齿科等等拉广告。博文口腔那边完全是有一搭没一搭,只有皓健齿科的林晓璇听得最有兴致,但一直吊着王尚的胃口,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王尚于是略退一步,将自己和皓康齿科的合作模式告之林晓璇,许诺也可以有部分数目用齿科代金券相抵。林晓璇当时就眼前一亮,装作无意地问道:“你要这些代金券做什么用啊?”王尚老实回答道:“我可以去网上商城低价卖掉,这样我只是少赚一些。”林晓璇大概是从这儿受了启发,反倒不压价了,不单许诺说广告合同照签,而且费用会全数现金结款,附加条件只有一个,让王尚将皓康齿科的洁牙代金券以半价全数卖给自己。王尚想想这样也好,自己还懒得折腾了,因此达成协议。可后来怎么把这桩官司栽赃到博文口腔以及陈朗头上的,他也糊里糊涂得很。陈朗听得怒火中烧,却只能哑口无言,半天才郁闷地道:“别说了,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就算是澄清了,我也不可能再回皓康齿科。”

陈诵却八卦不止,“姐,王尚说他已经去皓康齿科道过歉,并且解释过了,皓康齿科上上下下现在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他说早了结早好,可不想再被包赟揍一顿。”

陈朗“啊”了一声,“包赟不会真揍了王尚吧?”

陈诵“嗯”了一声,“当然是真的。”

陈朗默然无语,要想无动于衷还真是不可能,加上上次唐婉的事儿,包这小子怎么偷偷摸摸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却从来也没有说过?渐渐地,一般暖流涌上心头,那边陈诵却道:“王鑫说,俞老大估计也后悔了,一直板着张棺材脸,也就春节前,听王鑫说你可能要回北京,这才露出一点儿笑容。”陈朗心中一紧,眼睛立马浮现出那本《Implant City》上俞天野那张照片,笑容和煦自然,哪有陈诵和王鑫等人说的半分异样?继而觉得这些不过都是旁观者的妄想。陈朗没精打采地道:“王鑫眼神一向不好,你别听他瞎扯。”陈诵却在电话那头异常严肃,“姐,无论你是否再次接受俞天野,我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要你高兴就好。我只是先把话说在这儿,反正通过这回的事情,他在我心目中扣掉不少分数,他明明知道你是冤枉的,也不来找你,太不主动了,还不如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包赟呢。”陈朗“切”了一声,“你和我审美一向有偏差,包赟那样的阳光男孩儿,你从来都没有免疫力。”陈诵在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下,忽然笑了一下,“我是喜欢他,不过我看得出来他更在乎你,他每次看你的眼神,帮你做的事儿,我都嫉妒着呢。”陈朗完全心虚了,刚叫了声“诵诵”,却被那边打断了,“姐,你放心吧,那都是从前的事儿了,我现在更喜欢王鑫。和他闹别扭的时候,我特别特别难过。一想到以后再也不能和他一起疯,一起闹,再也没人陪我玩游戏,在我花痴流口水的时候忍耐我,我都快疯掉了。”陈朗头一回听自己妹妹说这样的话,颇为震惊,“诵诵,我发现你长大了。王鑫要是听见你这么说,他一定会感动死的。”陈诵在电话那头笑,“我才不会告诉他,我知道他对我好,而我也愿意对他好,那就足够了。”陈朗轻轻地“嗯”了一声,那边陈诵的语气忽然轻松起来,“姐,听说包赟也在上海,你们见过面没有?”陈朗支支吾吾的,刚说了句“他呀……”,卧室里忽然传出一声大喊,“陈朗,我要喝水……”陈朗大惊,赶紧对着话筒道:“诵诵,我还有事儿,回头再聊。”陈诵却在电话那头大喊:“姐,姐,我听见你那儿有男人的声音。”陈朗迅速来了一句“你那是幻听”,便干脆利落地挂掉电话,一脸怨气地推开卧室大门,冲包赟喊道:“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包赟一边咳,一边奇怪地看了陈朗一眼,“怎么了,火气那么大?”陈朗一接触上包赟的目光,便顿时偃旗息鼓,没精打采地道:“没什么,对了,你想喝凉点儿的还是烫点儿的?”包赟想了想,“温的就行。”这小子真别扭,陈朗一边想一边转身去客厅倒水,便听包赟又喊道:“陈朗,你顺带帮我把我的笔记本拿来吧。”陈朗就跟勤劳的小蜜蜂一样,把水递给包赟之后,又把数独书和笔记本包拿到包赟的床头。包赟拿过数独书看了一眼,“呀,你怎么拿的是这两本,太幼稚了,入门级别。”陈朗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很是郁闷,但嘴里还是有些不服输,“难道你程度很高吗?”包赟当仁不让,“你以为呢”话毕又有些遗憾,“不过,我上次参加网上的数独论坛举办的比赛时,状态不是很好,没拿到第一名。” 陈朗“呃”了一下,他难道不觉得自己说这话一点儿也不谦虚?不料包赟翻开其中一本,看见第一幅数独图上有淡淡的铅笔印,便抬头看了看陈朗,“你在玩呀。”

陈朗坐在自己的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包赟,却见他很是慷慨地递了过来,“那我就送给你了。”

陈朗警惕地看向包赟,“我先说好,休想让我上楼替你再换两本。”

包赟摇摇头,“哪能呢,我用电脑玩也一样可以。”

陈朗这才接过包赟递过来的数独书,问道:“好像你咳嗽好点儿了,怎么不继续睡了?”

好像是故意和陈朗这句话作对,包赟又咳嗽了好几下,咳完后才坦承,“我这人有个坏毛病,每次一换新环境就睡不好。”想了想,便同道,“陈朗,你这儿有咖啡吗?”

陈朗奇怪地问道:“你都睡不着了,怎么还喝咖啡?”

包赟轻轻地笑了,“在国外念书的时候,许多饮料都需要往零售机里投硬币花钱才行,只有咖啡是免费的。后来喝着喝着就有些上瘾,根本离不开了。现在反正也睡不着了,还不如再清醒一点儿,喝点儿咖啡提提神。”

陈朗一方面没想到包赟这公子哥儿也有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时候,另一方面又觉得睡不着还喝咖啡的理论完全不可理喻,正想起身离去的时候,包赟却忽然来了一句,“你呢,为什么喜欢喝威士忌?”陈朗愣了一下,又听包赟道:“你以为我白痴啊?真的相信你厨房里那一堆威士忌只是为了收藏?”虽然陈朗现在已经能控制住自己,而且将空酒瓶扔掉后也没有再买新的,但她还是有些不豫他旧事重提,起身便走,“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包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是我希望和你有关系。”这话太黄了,陈朗涨红着脸扔掉包赟的手,“你胡说什么呢?”包赟这才醒过味来,讪讪地道:“我不是说那个关系,我是说……”包赟忽然转过弯来,“你怎么比我还想得深远?”这人太会倒打一耙了,陈朗狠狠地盯了包赟一眼,逞强道:“你管我呢?”包赟却恢复了平心静气,“我不是干涉你,只是喝酒对身体不好,提醒一句。”陈朗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去。3陈朗一个人窝在沙发上,闷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尽量收敛心中那些隐隐约约的不靠谱的念头,开始仔仔细细地将柳椰子传来的数据报告全部看完,但是今天的报告让陈朗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与那份充满斗志、打算春节后再度融资的报告唱着反调的,却是博文口腔由于扩张过度造成的资金周转不灵,前期融资金额消耗一空,营业额不升反降的汇总数据。陈朗心中有非常多的疑虑,却苦于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发一封充满问号的E-mail给于博文,便将电脑推到一边,干脆拿着铅笑埋头苦做数独的习题。这数独题目做了几篇之后,陈朗忽然觉得自己掌握了某些诀窍,于时越战越能,越做越有劲,耳朵里偶尔会听到客厅的时钟嘀嘀嗒嗒声,也置若罔闻。过了午夜十二点,她还盘踞在沙发上,没有进里屋的意思。

卧室的门倒打开了,包赟一瘸一拐地走进门来,看了埋头苦战的陈朗一眼,也没说什么,而是直接钻进卫生间。

包赟从卫生间里出来,陈朗还是一动不动,维持着原状,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你不进去睡吗?都过了十二点了。”

陈朗也不看他,只是道:“我再玩会儿。”

包赟却干脆瘸着走了过来,看了看陈朗手里的数独书,“干脆比赛吧,这样还有意思一点儿。”

陈朗立即拒绝,“不和你比,咱俩程度不一样。

包赟点点头,拖长声音赞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怎么突然有了自知之明?”

陈朗气绝,立即道:“谁怕谁啊,比就比。”可是转念一想又不对,“没法比啊,你每本书上的题又不一样,那就没有公平性。”

包赟一抬眼看到陈朗放在桌上的电脑,“咱们可以上网,有双人可以进行PK的数独游戏。”

陈朗将信将疑。包赟把自己的电脑从里屋搬出来,也架在客厅里,轻车熟路地就进到他常去的数独论坛里面的游戏室。陈朗看着麻烦,就把自己的笔记本上打开的文件窗口关掉,直接推给包赟,让他帮忙找到论坛网址并且注册。包赟看着陈朗的一系列动作,接过电脑之后便轻笑了一声,“咱俩从前可是冤家,怎么这么放心给我啊?不怕我看到你里面的什么秘密?”

陈朗愣了愣神,好半天才道:“从前的事儿我都快忘了,可是现在我没想过要提防你。”

包赟只觉浑身毛孔张了又缩,缩了又张,沉默半晌,转头看向陈朗,“我就当你是赞扬了。

陈朗笑了笑,不置一词,接过包赟递回来的电脑,开始正式和包赟进行PK。包赟这厮走到哪儿都不换ID,在这个数独论坛里还是叫“文武全财”,陈朗于是也沿用了自己在“飒爽”的ID,让包赟帮忙注册为“晴空万里”。两个屏气凝神地大战数个回合,双方各有胜负,陈朗虽然没赢.包赟却也没占到什么上风。不过陈朗渐渐觉察出异样来,坐在一旁的包赟除了还时不时咳嗽以外,比自己的姿态悠闲太多,而且总是能将时间控制得相差无几,让陈朗觉得有些挫败,一看又到了凌晨两三点钟,便直呼“不好玩,我要去睡觉。”

包赟正中下怀,“嗯,我也要去睡觉,正好一起。”

陈朗很想飙,又怕重蹈覆辙,包赟一定会趁机讽刺自己想太多了,只能紧闭双唇,深深按捺住自己。

可是今天晚上的两个人和昨天有很大的不同,两个人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却都是各自满怀心事,睡不着。陈朗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佯装熟睡,但是她清楚地知道包赟的每一个翻身,每一次咳嗽。也许是因为在这个漆黑的夜晚一切都太寂静了,才让陈朗对包赟发出的每一个细小的声音异常敏感。她正有些心猿意马,床垫上的包赟却开口了,“陈朗,你没睡着吧?”陈朗只好“嗯”了一声,随即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着?”包赟“哦”了一声,“因为你睡着了就会打呼噜。”陈朗愤然,扔了个枕头过去,砸到包赟的头顶,“你胡说,怎么可能?”连从小就住一块儿的陈诵都没有抱怨过,包赟居然血口喷人。包赟将枕头从自己脸上拿开,慢吞吞地道:“陈朗,你这个动作太香艳了,会引起误会的。”一边说还一边将身体直立起来。陈朗惊恐地看着包赟真的站立起来,还有往这边缓缓移动的趋势,情不自禁地有些惊恐,“你,你别过来,我不,不是那个意思。”包赟止住步伐,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只是过来喝口水。”原来包赟不知何时将茶杯放到陈朗的床头柜上,他只是想过来拿。陈朗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囧得嗖的一下滑进被窝里,再也不吭一声。过了很久很久,她好像是听见包赟叹了一口气,道:“不行,明天晚上真不能住这儿了,太考验人的意志力了。”第三十五章 突袭1当然,古人有云,人算不如天算,陈朗和包赟完全没想到,就在他们好不容易才在床上补眠之际,陈诵拖着自己的老妈于雅琴,两个人已经赶上了最早一班飞机,兴致勃勃地杀向上海。陈诵倒是没有直接出卖自己的老姐,只不过是对于雅琴道:“姐姐说要先陪几天男朋友,过两天再回北京。”这个爆炸性新闻让于雅琴很是激动,直嚷嚷道:“真的?干脆你叫你姐直接带回来。”陈诵摇摇头,“我姐那倔驴子,怎么可能?”于雅琴也点头,“那倒是,她那脾气像她亲爹。”陈诵却另有一计上心头,“妈,她不带回来,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嘛,您有兴趣吧?”于雅琴的眼神那叫一个亮,两人迅速达成一致,在陈立海的极度鄙视下,于第二天一早,便坐上了来上海的早班飞机。所以,当陈朗在睡眼惺松之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继而得到这个“噩耗”的时候,于雅琴和陈诵二人已经起到小区门口,打电话问陈朗是哪栋楼,几门几号。陈朗吓得赶紧跳下床,将依旧在酣睡的包赟一把推醒,“快起来,快起来,我妈和陈诵来了, ”包赟基本上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颇有懵懂,“不可能吧,她们不是在北吗?”陈朗急得直跳脚,“那是昨天,今天已经到上海了,赶的早班飞机,现在都已经到小区门口了。”包赟这才认识到形势极其严峻,便迅速从被窝里钻出来,把外套好,嘴里还一边嘟囔,“来就来吧,我们又没做什么。”被陈朗怒目一瞪,便立即噤声。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先把卧室内的这张床垫收起来,两个人一个搬床垫,一个忙不迭地将床上用品卷成一团,塞进柜子里。可是越忙越乱,陈朗一不留神将床头柜上的水杯打翻,全倒在蓝色文件夹上。包赟手疾眼快地将蓝色文件袋拿起来,拿出里面的文件和资料进行擦拭,擦了没几遍,动作便缓慢下来,直到完全停滞。蓝色文件袋里装的全是俞天野的剪报。陈朗看包赟动作异常,这才醒悟过来,便有些被人揭穿的难堪,一把抢到自己手里,“你干吗呢?这是我的东西,你别乱动。”包赟很久后才开口,声音低得简直就像自言自语,“你就那么喜欢俞天野,为什么就看不见站在你身边的我?”

陈朗在这样近乎窒息的场景下,简直无法言语。可对面的包赟缓缓抬头,直视着陈朗的眼睛,“陈朗,你是不是觉得我太不自量力?”

陈朗完全被包赟这句话说蒙了,脑子里万分想辩白,口中却笨嘴拙舌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俩正僵持中,屋内的呼叫器却响了起来,视频里赫然出现了陈诵龇牙咧嘴的鬼脸。

陈朗的沉默让包赟的表情已经难看到了一个极致,语气里更是透着巯离,“我先上楼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说完便捡了几样自己的东西,瘸着腿,抱着笔记本离去。

陈朗脑子里无比纠结,此时此刻却只能置之不理,于是在深呼一口气后,按下了大厦一楼大门的控制按钮,迎接这两位不速之客。电梯门一打开,几个月没见的于雅琴和陈诵呼啸而入,顿时整个楼顶就唧唧喳喳闹成一团。被迎进屋内之后,陈诵便于第一时间判断出陈朗卧室的方向,冲了进去。陈朗也拎着行李尾随其后,看了一眼正绕着弯儿检查床铺的陈诵,拧着眉头道:“你干吗呢?”陈诵毫无收获,于是抬头冲陈朗龇牙一笑,一个旋风又冲了出去。陈朗也只好走出卧室,客厅内却并未见陈诵的身影,只有于雅琴一个人饶有兴味地观察着两只巴西龟。陈朗奇怪地问道:“陈诵呢?”这时,卫生间里传出一声大喊,“姐,你来一下。”

陈朗冲于雅琴尴尬地一笑,“妈,你先坐会儿。”便走进卫生间,却见陈诵一脸诡笑地看着自己,手里举着一柄男士刮胡刀,“姐,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啊。这是什么,昨天晚上那个男人的?哦,对了,应该这么说,陈家有女初长成,—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大窘,一把夺过,赶紧塞进柜子里。陈诵又在两个牙刷杯和两支牙刷之间徘徊了一下,准确地举起了包赟那一套牙刷和杯子,继续道:“啧啧啧,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又赶紧抢到手里,再扔进柜子里。陈诵却越说越兴奋,指着墙上那两条异常可疑的男式毛巾,转了转眼珠,道:“这又是什么?对了,应该是春心莫共花争发,一枝红杏出墙来。”

陈朗连答理陈诵的工夫也没有,只是沉着一张脸赶紧又将这两条毛巾扯下来,再次扔进柜子里。她忽然想到阳台上好像还有包赟的衣物,便急匆匆地出了卫生间,跑到阳台上,耳边还听得于雅琴在喊:“朗朗,这楼上住的什么人?”

陈朗想了想,选择性回答道:“一公司白领。”

“男的女的?安不安全?”

陈朗顿了顿脚步,无奈地道:“妈,是我认识的一朋友,应该没事儿。”说完就赶紧溜进阳台,那里还有包赟的衣物没有处理。陈诵自然屁颠儿屁颠儿地紧跟着陈朗,尾随她进了阳台,却立即倒吸一口凉气。这满目飘扬的男式衣物,简直让陈诵激动得语无伦次,于是指着其中一件?便胡说一通:

“庭院深深深几许,一枝红杏出墙来!”

“山穷水尽疑无路,一枝红杏出墙来!”“花开堪折直须折,一枝红杏出墙来!”……点到最后一件,陈诵还拖长声音道:“春风又绿江南岸,一枝红杏出墙来。”陈朗低声怒道:“陈诵,你有完没完?”陈诵很是无辜地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道:“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和我汇报,我当然没完。”陈朗拿着这堆衣服本来就觉得烫手,没好气地道:“你让我汇报什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陈诵只是啧啧感叹,“姐,您就不用解释了。其实这是好事儿,再说我作为你妹妹,你做什么我都绝对支持你,你这一红杏出墙,我踏实多了,我就怕你老一个人郁结着,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变态。”“红杏”对陈诵的歪理毫无兴趣,只是回了四个字:“纯属胡扯。”便接着指使陈诵道,“你看看咱妈是不是还在沙发上坐着?”陈诵探头往门外一看,客厅里居然四顾无人,而房门大开,直通天台,于是回头道:“不在客厅,好像出去了。”陈朗赶紧鬼鬼崇崇地抱着衣物回到卧室,然后全塞进衣柜里,陈诵还继续如影随形,在一边叽叽咕咕的,“姐,你把人藏哪儿去了?也不知道我未来姐夫长什么样,真是遗憾。”陈朗没好气地道:“哪有什么姐夫?不过这个人嘛,你倒是认识。”陈诵骨碌碌转动眼珠,正琢磨此人是谁,外面却有于雅琴的大噪门传来,“小包,那你去忙,去忙,晚上别忘了来阿姨这儿吃饭。”陈朗和陈诵都是一阵愕然,旋即迅速冲出门外,陈朗看到的是于雅琴正慈祥地对着电梯门微笑,而陈诵却是无比震惊地看见那扇正待合上的电梯门内站着的还是正维持着尴尬笑容的包赟。2没有什么比三堂会审更让人绝望的了。陈朗一脸颓废地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于雅琴嘴一张一合,好像昌在说:“这孩子我原来对他印象就挺好的。”“上次在医院里见过一次,跟今天一样一见我就喊阿姨,特有礼貌。”“他一直住你楼上啊?这么巧?”“这样?现在进展到哪儿了?”“我邀请他晚上过来吃饭了,正好可以和他再聊一聊。”陈诵只是意味深长地对着陈朗笑啊笑,笑啊笑,笑得陈朗浑身发毛。陈朗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只能趁那两位不注意的时候,鼓足勇气给包赟打电话,“你的脚不是受伤了吗,怎么还四处走动?小心脚踝不好。”包赟的声音听起来是出乎意料的冷淡,“这是我的事儿,你不用太在意。”陈朗被结结实实地噎了个正着,沉默半响之后才道:“那些剪报,其实是我以前收集的。”电话那头的包赟忽然咳嗽起来,一边咳还一边笑,“陈朗,你不用解释,其实没关系。也许早一点儿让我清醒也好,免得我总做无用功。白天是临时有事儿要办,必须出去一趟,我还想着偷偷下楼没关系,没想到你妈就站在天台上,抓个现行。如果引起你妈妈的误会,那我就先说声对不起。”陈朗听着包赟咳嗽的声音,觉得比自己咳嗽还要揪心,“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有责怪你,只是你的咳嗽怎么还没有好,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包赟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的死样怪气,“陈朗,你以后别说这些关心的话,会让我产生错觉的。”包赟的反差太大,让陈朗脑海中的线团更乱了,她只觉气血一阵上涌,头脑中嗡嗡作响,胸口一阵一阵闷疼,完全是不能承受之痛。但是包赟并没有那么轻易地放过陈朗,再次开口道:“只是陈朗,我就算死也要死个明白,你给我句痛快话吧,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我?”也许是包赟逼人实在太狠,陈朗终于有些口不择言,“因为我们有太大的不同,几乎没有什么共鸣。”“哦?是吧,那就举个例子?”陈朗的大脑已经完全短路,好半天才想出一句,“就像我爱喝威士忌,而你只爱喝咖啡,咱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交集?”包赟在电话那头维持了很久的沉默,然后便挂上了电话,让陈朗愕然听着话筒里传来的挂断声,郁闷于这一拳打在空中,分外无力。但是陈朗的无力感只不过是开始,并非是尽头尽管陈朗之前就无数次地向于雅琴解释,自己和包赟的关系就像青菜汤里的豆腐,一清二白地很,于雅琴还是笑眯眯地点头,“你就别解释啦,妈妈很开通的。对了,朗朗,他吃东西有没有什么忌口?”陈朗呆滞在那儿,闷闷地道:“不清楚。”于雅琴眼睛一翻,“怎么能不清楚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你赶紧打上电话问问,这也算是对客人的礼貌和尊重。”陈朗烦躁极了,“问什么问,你就当他不忌口。”至于陈诵,已经将楼上楼下的地理位置勘测了数遍,尤其是对将楼上楼下相隔的那扇被锁住的木门感兴趣,还鬼鬼崇崇地问了陈朗一些少儿不宜的生猛问题,更是让陈朗三昧真火熊熊燃烧,很想直接拿块板砖将陈诵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与自己大相径庭的沟回结构。可是陈诵并不放过陈郞,还在继续纠结,“姐,包赟这算成功上位了吧,那个俞天野是不是彻底没戏了?”陈朗觉得自己不胜其烦,只好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给陈诵大概叙述了一遍,归结下来便是包赟不过是普通朋友,此事儿纯属巧合,的确是你们想多了。陈诵慢吞吞地道:“姐,其实我们想多想少不重要,关键是你自己。”陈朗回应以沉默。当然,这些别扭还只能算是前奏,晚餐时分才到了这一邮别扭戏的极致。包赟与陈朗那样一通电话之后,居然还是准时前来赴约,让陈朗暗自无语。但他在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样,喝着于雅琴特地为他煲好的猪蹄汤,开始不着痕迹却又恰到好处地赞扬,于雅琴顿时觉得包赟尊敬长辈,懂事有礼,家教很好;陈诵虽然被陈朗事先警告不许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但还是时不时偷瞄陈朗一眼,与包赟低声开着开玩笑;只有陈朗知道包赟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不但整个晚上都有些心不在焉,而且没有主动和自己说过一句话,就算偶尔两人有视线接触,也各自迅速离去,唯恐避之不及。饭毕,包赟告辞,陈朗在于雅琴的多番明示下,只好送残疾人士包赟上楼。两个人一路都是沉默,陈朗呼吸着夜幕中的清新空气,却只觉得气压低得让自己有些忍无可忍,终于小声问道:“包赟,咱们别这样了,难不成连朋友都没法做?”包赟看了陈朗一眼,冷不丁问道:“陈朗,在你心中,还当我是朋友吗?”陈朗顿时有些哑然,半晌才回答道:“你当然是我的朋友。”陈朗看包赟紧绷的表情没有任何舒缓,于是无比心虚地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值得信赖的朋友。”包赟表情凝滞片刻,忽然冲着陈朗微微一笑,轻轻眯了眯眼睛,“这话真好听。”陈朗知道包赟今时不同于往日,正想说点儿什么,又听包赟慢吞吞地道:“陈朗,我知道博文口腔最近在准备二次融资,但是你们最好多留点儿神,查查对方投资集团的资金来源,暂缓进行二次融资和上市计划,这是我的建议。”博文口腔的二次融资的确正在紧锣密鼓地洽谈之中,于博文对外却从未承认再度进行的融资计划,所以无论如何也算是博文内部的最高机密,可是此时被包赟一语道破,把陈朗炸得半天醒不过神来。也许是炸弹来得太大太猛,让陈朗忘记询问包赟从何得知,此言何意,想说点儿什么又怕多说多错,最后只能懵懂地挥手告别,走下楼去。可是背后传来包赟的叫声,“陈朗,记住你今晚说过的话,”陈朗疑惑地回头,“怎么了?”可是夜幕中分辨不清包赟的表情,只见他在台阶上俯视着自己,“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忘记。”3如果陈朗知道,那个晚上是一道分界线,此后会有相当长时间见不到包赟,她一定不会就那样糊里糊涂地离去。包赟是当天晚上还是第二天清晨离开的,陈朗到如今也是一头雾水。陈诵和于雅琴看陈朗郁郁寡欢,包赟忽然不见踪影,也觉得蹊跷,但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柳栀子听闻陈朗的妈妈和妹妹抵达上海,自然是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前来看望,还开着车带大家四处转悠,也算分散了陈朗的部分注意力。春节后,陈诵和于雅琴离开上海,陈朗再次恢复形单影只,一个人上班或者是下班,房间里总是那样的安静,衣柜里还塞着一大堆包赟留下的衣物和床单被罩,却再也不用和他斗智斗力,也没有人在上面故意跺门板,连一丝不和谐地声音都没有,除了陈朗那颗七上八下并且患得患失的心。陈朗无聊时也会在网上闲逛,最后时刻总是忍不住拐到数独论坛,看看其他高手发贴以及宣战,除了看见五月份数独比赛的报名贴里有“文武全财”的名字,偶尔也可看见他在论坛里一晃而过的身影。这套房子的业主倒是在节后国为楼上漏水的缘故前来视察过两次,据说会择日派装修工人前来再做一次防水处理。陈朗装作无意地跟业主说:“你们得赶紧维修好啊,要不然楼上的房客都没法搬回来。”业主也很感慨,“我也是这么想的,还和对方联系过,不过那位先生回复说也不用太赶,他近期可能常常不在上海。”原来是出差了,陈朗一时心中释然。这个自我安慰的解释却并不能站稳脚跟,陈朗很快又郁结起来。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陈朗原来孤清惯了还没什么,可是这段时间与包赟每日斗嘴已成乐趣,此人忽然消失不见,半分踪影全无,还是成功地让陈朗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赌气,你不理我是吧,我也不理你。她虽然偶尔有想给包赟打电话的冲动,但总是在关键时刻想起包赟最后那一晚的冷淡表情,于是只能讪讪地将这个念头按睛不提。远在加拿大的于博文对陈朗的那些小心思完全不知情,他在与陈朗和柳椰子共同召开的电话会议上,对陈朗转述包赟的那句暂缓融资的提议,也并不过多表态,只是在电话里淡淡笑道:“有意思。”枊椰子却有不同意见,“朗朗,这小子比他爸还鬼,你别被他的甜言蜜语骗到。”估计是于雅琴将在上海风过包赟的事儿在全家进行了通告,陈朗仗着电话那头的长辈们看不见自己的脸红,愤愤地说:“怎么可能?再说他和我只是朋友,你想太多了。”柳椰子沉吟道:“如果你俩是真的谈恋爱,我倒没啥意见,至少他不像俞天野那样狷介。我只是怕他学他老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想来利用你。”陈朗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你也太高估我了,我能有什么利用的价值?不过就像我一直以来和你讨论的,我虽然不明白他说这句话的动机,但是我赞同他的意见,博文口腔现在将所有的资金都用来拼命扩张,但是人力资源的缺乏,医生技术水平的提高,营业额的停滞等问题却一直没有解决。还记得从前说过的要让博文服务于大众的话吗?现在我觉得博文口腔已经些变味了,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开始忽略最基本的东西。如果仅仅是为了上市而上市,那样早晚会出大问题。”一直保持沉默地于博文想到陈朗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并不介意陈朗对博文口腔的质疑,而是赞许道:“朗朗,我很高兴你能开始站在博文管理层的角度来想问题,你让我对博文口腔的未来更加有信心。你的意见我一定会考虑,不过现在口腔业界正处于诸侯割据的状态,我不想失了先机。你知道已经成功收购上海长江口腔医院的大业医疗吗?他们现在开始窥视民营诊所这个市场,而且最近正与皓健齿科谈协议,打算吃进其大部分的股份。如果这事儿真的达成,那么将成为博文口腔的最大威胁。我们此时一定要看清形势,抓紧机遇,而不是坐以待毙。”

陈朗从未想过口腔市场也是硝烟弥漫,于是闷闷地“嗯”了声。柳椰子也有意见要发表,在电话那头继续浇冷水,“朗朗,我还想要告诉你的是,不光我们博文口腔,皓康齿科现在也频频与海外投行联系,没有谁会想成为这场战争的输家。至于包赟所言,很难说他是不是通过你,达到放烟雾弹的目的。”

于博文及时制止了柳椰子的长篇大论,而是对陈朗说:“朗朗,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过犹不及,谓为真理。现在这戏到底怎么唱的,我们也搞不清。不过智德大师说得好啊,六根清净方成稻,退后原来是向前。这几天我也在反思,博文口腔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前景。”陈朗对智德大师一贯是将信将疑,所以并没有接于博文的下茬儿。自从陈朗向于博文汇报了自己在普陀岛的见闻之后,于博文便仔细询问了一下那个说“你的面相与佛有缘,我赠你几个字吧”的老和尚的面容特征,听罢还哈哈大笑道:“他就是智德大师啊!不错不错,你真给你指点了一二。”陈朗在心里好一阵腹诽,“哪有什么指点,‘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估计就是大师随便找出一句来糊弄我。”陈朗在于博文这场资本论的教育之后,既没有搞清楚于博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柳椰子的话也依然持保留意见,然而一周后报纸上登出来的一条新闻,却给了陈朗最直接的打击。这条新闻占据的版面并不大,标题是《民营口腔业整合加速度》,内容也不复杂,套间是某海外投资集团改弦易辙,将最初锁定的融资目标博文口腔集团,更改为皓康齿科连锁齿科,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和协商,近期便会达成协议。最后还辅以编辑点评,暗指国内的口腔市场及份额,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有很大的变化。报纸还附有一张双方扬的照片,陈朗面无表情地看着照片上站在包怀德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虽然由于图片分辨率的缘故,看起来并不清晰,但是陈取百分百可以断定,那无疑便是包赟。当然这还不是全部。DZ银行原定春节后与博文口腔的合作也渐渐没了声息,陈朗与对方市场部经理联系了好几次,也没有给出具体结论,倒是江湖谣传日盛,据说博文口腔会被皓健齿科代替。柳椰子觉得自己料事如神,在电话里愤然冷笑,“朗朗啊朗朗,看来我还真是怀疑对了,果然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这就是包赟那句话的真实含义。”一昏头,她便拿起手机给久未联系的包赟打过去。但是很显然对方拒绝接听,手机的嘀嘀长声很快便转为一个刻板的女声,“对方正在忙线中……”陈朗锲而不舍,再接再厉,包赟总算是接起了电话,声音平淡得没有丝毫感情起伏,“什么事儿?”陈朗气息已然不稳,“包赟,我看到报纸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解释?”包赟那头的声音低沉而决绝,“我没什么可解释的。”他承认得太过于痛快,陈朗气急之下便有些口不择言,“我太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利用我?亏我还无条件地相信你。”包赟沉默了许久,终于冷冷地道:“陈朗,你搞搞清楚再说话。”陈朗很固执,“我只想听你亲口对我解释。”电话里传来很重的鼻息声,包赟最终道:“陈朗,你真让我失望,随你怎么想。”然后便不待陈朗有任何反应,挂掉了电话。这让陈朗的心情急速滑落,直至二万五千里的海底。陈朗被包赟最后一句话搞得心烦意乱,甚至在难以入眠的夜晚也郁闷无比,甚至爆粗口,“妈的,明明是他利用了我,他居然还是一副我对不起他的语气。”那次电话之后,包赟和陈朗再也没有任何开工的联系和来往。房东已经派人将楼上的防水重新做好,包赟也没见有丝毫踪影,陈朗盯着那两只巴西龟,喃喃道:“瞧瞧,你们的主人早就忘记你们俩的存在了,老实待着吧,别再痴心妄想。”渐渐冷静下来的陈朗开始慢慢调查,所有的线索都止于皓康齿科与大业医疗开始的融资商谈,便再也没有后续消息。陈朗满腹疑虑却找不到答案,不过她却慢慢接受了包赟的所作所为,自己有什么权利对他有那么严苛的要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决定,包赟原本就是皓康齿科的太子爷,以自己公司为出发点,原来就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他会利用自己?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难受?可是为什么他比自己还要生气?陈朗在北京与上海之间不停往返,并且用无数的工作充实自己,让自己从这些问题中间逃离出业。她虽然没有过多的时间审视内心,但是常常午夜梦回,会忆起那片洋溢着欢声笑语的海滩,还有两个打闹的身影,一幕一幕如电影播放,那样的温暖和煦。当然,回忆中的欢笑越多,便越发衬托得现实冷清。她可以难过,可能挣扎,甚至越发质疑自己当时的判断,却还是可以冷静地告诫自己:往事已矣。第三十六章真相1时间总是过得出乎意料的快,接近四月的北京,乍暖还寒。已经从加拿大飞回来的于博文,在陈朗和柳椰子的陪同下,站在博文口腔的总部新址,失望地道:“这儿怎么这么小啊?”陈朗宽慰道:“现在正是压缩管理成本的时候,能省则省吧。再说咱们虽然将行政区域缩小了许多,但是地理位置不错。”柳椰子也道:“是啊,其实皓康齿科的行政办公区域就不大,咱们博文口腔和它比起来,原来是有些太铺张了。”于博文想了想,倒也没再纠结,“你们年年轻人如果能吃苦,我这把老骨头怎么也得陪着是不是?”不过转念又哼了一声,“别再和我提白露康齿科,包怀德那个道貌岸然的老狐狸,回头我还得找他好好说道说道。”柳椰子接过话题,“不过皓康齿科与大业医疗的谈判拖得时间可够长的啊,现在到底如何了?我倒是很期待他们最后的谈判结果。”于博文转头看向陈朗,“朗朗,你呢,不期待吗?”陈朗想了想,承认道:“我还是挺好奇的。”于博文一哂,“只是好奇吗?还有别的吧?”陈朗不愿意纠结这个问题,于岔开话题,“对了,我这个月底参加上海的国际种植会议,您二位会过去吗?”于博文笑得都快接近得意了,“当然过去,我女儿居然成大腕了,要在这么高级别的会议上进行现场手术,我怎么可能不过去?”陈朗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怎么可能是大腕呢?我只是做斯蒂芬教授的助手而已。”柳椰子忍不住接口道:“你就别谦虚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上那个LIVE直播手术的镜头,别说让我当助手,让我站一边当个路人甲我都愿意。”于博文打量了一下站在身边的陈朗,语气欣慰至极,“朗朗,你现在不但在学术上有所成就,还能替我分担博文口腔的责任,真是长大了。”陈朗的变化真的是有目共睹。与从前陈朗的被动参与管理层不同,于博文半是诧异半是欣慰地看见陈朗头一回这么主动,在博文口腔的融资风波滥发时,陈朗不但比自己先飞回了北京,还同柳椰子等博文高层职员一起,讨论博文口腔的现状和即将迎来的危机。尤其是陈朗前段时间提出的医疗质量监控体系,不光督促各地的诊所主任及高层职员加强了基本业务的学习及提高,提升了博文口腔的口碑,而且带因为陈朗提出的“甩掉包袱,轻装前行”的建议,将所有医疗水平落后而且不愿意改变现状的南方的一些加盟诊所,全部与博文口腔剥离。于博文缓缓地道:“陈朗,促使你改变的原因是什么?”陈朗愣了一睛,自己也不知从何说起。有些变化大概是从离开皓康齿科开始,却在博文口腔的这个危急时刻发生蜕变,也许只有身处其中,陈朗才明白如果此次融资失败对于博文口腔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不但于博文手里掌握的几十家待开诊所的批文压根就不能往一进行,就连前期刚刚投入的部分诊所,在本身便不景气,无法自给自足的情形下,都会有所影响。换句话说,如果不是于博文提前有了准备,适时决定收手,那么博文口腔的步伐走得太快太急,一量融资彻底失败,那即将面对的便是资金链的断裂,也许后果不堪设想。当然还有让陈朗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美感二个人是否值得信任。此时此刻,陈朗选择了最简单的回答方式,“是您让我担当了博文口腔的董事。但是我身居其位,在企业与企业的竞争中,却完全不能正确判断,所以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一睦,可以有足够的判断能力,不到于将来再上当受骗,轻信别人。”于博文看了看陈朗,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淡淡地笑道:“朗朗,你别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陈朗没吱声,心中暗道:“我哪是一朝被蛇咬,都被咬好几回了。”“不过朗朗,我想告诉你,你永远不要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也许只是幻影。”2陈朗完全不明白于博文这句似是而百的话究竟有何所指,只不过于博文又把话题往别处引去。原来于博文这次回国,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回加拿大。陈朗和柳椰子都担心于博文的身体是否能够承受,于博文却拍拍胸脯道:“放心吧,我现在没问题。”陈朗的担心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李莹便打电话给陈朗,告诉陈朗自己的移民监马上结束,所以很快就会带着涛涛回国,负责于博文的生活起居。陈朗虽然知道这里面有李莹宣告所有权的一种暗示,心里却踏实下来,自己按照原定安排飞回上海。只不过她这次去首都机场,有陈诵和王鑫自告奋勇来送行。陈诵现在已经正式投身于广告行业,但这次和上次不同,并不是以财务的身份进入,而是开始有板有眼地学习做起创意来。也许只有真正进入这一行,陈诵才明白自己那些小聪明其实不够用,所以老老实实地跟在前辈的身后偷师学艺。但无论如何,陈诵都是漏*点无限,异常投入,还给自己以前工作不够努力找到借口,原来只是因为做刻板的财务工作的确不适合自己。当然,这还不是全部,除了工作,陈诵与王鑫的感情生活也早就拨云见日,晴空万里。这回还着王鑫一块儿来送行,不但可能让陈朗感受一下姐妹情深,还顺带给王鑫一个机会,让他开着新车跑跑高速公路。陈朗坐进这辆崭新的GOLF车的后排,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哟,王鑫,几月不见,买了辆GOLF,鸟枪换炮呀。”王鑫回头对着陈朗嘿嘿一笑,“你就别取笑我了,就是用来代步的。”副驾驶上坐着的陈诵却揭发道:“姐,你别听他的,我说买POLO就好了,他却非要买GOLF,还一个劲儿地冲我吹嘘,说什么在欧洲可是冠军车,在国内虽然小众,却是德国高品质的代表。”陈朗啧啧叹道:“王鑫,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那么穷讲究。”王鑫赶紧给自己撇清,“其实不是我说的,我问包赟来着,他说满大街跑的都是POLO,太没劲儿了。”陈朗听到包赟的名字,愣了愣,没再接话,只听陈诵还有发着牢骚,大意是有什么区别,不都是小里小气的两厢车。王鑫也不再废话,宣布道:“那我们出发了。”陈朗若有所思地靠在后排,开始打量GOLF车的内饰,目光无意间透过前排坐椅的空隙,看到挡风玻璃下有一个和包赟家里一模一样的小木盒。陈朗眼光发直地看了好半天,颇有想拿到手里好好研究一把的冲动,而副驾驶位子上的陈诵却胆战心惊地看着司机座驾上的王鑫,“你,你怎么还没启动?”王鑫也一脑门儿汗水,“我踩油门了啊,怎么还不走?”过了片刻,他恍然大悟,“哦,我忘记打火了。”陈诵毫不客气地骂道:“你什么脑子啊?”王鑫悻悻然,“我这不是刚刚到手还没熟悉情况吗?”然后点火,踩油门,GOLF车便呼啸着上路了。已经憋了半天的陈朗忽然开口道:“王鑫,你怎么也有这个小木盒?”王鑫扫视了一下前言的木盒,不明所以地回答道:“怎么啦?这个外面有卖的,很多人都买来玩啊。”陈朗“哦”了一声,“这有什么好玩的?我压根就打不开。”这下换陈诵笑了,“姐,打不开你问我呀。不守这木盒又叫潘多拉木盒,据说只要打开这木盒,也就打开了自己的**。”王鑫听得乐了,“你,你别听陈诵故弄玄虚,这木盒的一个角是机关,那儿有一小块木头可以取出来,然后整个木盒就打开了。”陈朗从陈诵手里接过木盒,按照王鑫说的方式摸索了半天,居然打开了,于是大喜道:“谢谢你啊,王鑫,你要不和我说,我估计一辈子都打不开这个盒子。”王鑫嘻嘻笑,“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GOLF车继续往前开,开着开着,王鑫忽然瞥了一眼右下方的档位,问道:“这N档是什么意思?”陈诵大惊:“‘金子多’,你确信你这是在问我么?”王鑫一边注视着前方道路,一边“嗯”了一声,“不问你问谁?”陈诵忍不住又骂道:“驾校怎么教你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你这二把刀还成天吹啊吹。”鉴于王鑫刚才给自己答疑解惑,陈朗自然得为王鑫出头,于是将手里的小木盒还给陈诵,插话道:“诵诵,你有完没完?新手上路本来就紧张,你还老分散他的注意力。”王鑫从前排后视镜里扫了陈朗一眼,“还是咱姐好,帮理不帮亲。”王鑫自从和陈诵确定恋爱关系之后,跟着陈诵也管陈朗叫姐,让陈朗有种完全无法装嫩的挫败感。她皱了皱眉,“你还是叫我名字吧,简直都被你给喊老了。”继而又替两人解惑,“N档是空档,一般等红绿灯的时候,就挂到N档。”这下连陈诵都刮目相看了,“姐,我记得你没学过车啊,怎么那么清楚?”陈朗“嗯”了一声,“我没吃守猪肉,难道还没看过猪跑?”陈诵大赞,“姐,你真聪明。”王鑫倒也实诚,对陈诵说:“你那那是一贯的聪明。想当初她在皓康齿科的时候,俞老大在背地分阶段还对我说:陈朗可比你机灵,进步那么快,很快就会赶上你。事实证明老大的眼光就是雪亮的。对了,陈朗,听说你现在跟着香港的斯蒂芬教授?”陈朗目视前方,“嗯”了一声。王鑫啧啧赞扬,“你运气可真不错,我听老大说,斯蒂芬教授在种植界也是非常有名的。”陈诵却插话道:“别提你那个姓俞的老大。你不是说他一直惦记我姐吗,怎么我姐回北京来,他也没有出现过一次?”王鑫从偷瞥了面无表情的陈朗一眼,叹口气道:“是真不巧,他现在不在北京,去美国了。”陈诵哼了一声,“你就别替他找借口了。心意要是诚的话,别说美国,月球上都得赶回来。”这回换陈朗听不下去了,“诵诵,人家又没欠我什么,你别这么苛刻。”陈诵怪叫道:“还不欠你啊,当时他们怎么冤枉你的,你忘记啦!现在也算是真相大白,至少得道个歉吧。对了王鑫,那个叶晨还打电话到家里找我姐,这事儿和你有关吧?”王鑫一边极度小心地开着车,一边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我那天在办公室里就无意中说了一句陈朗从上海回来了,结果邓主任就对叶晨说:‘我是没脸见她了,你替我约着出来吃个饭,道个歉吧。’”陈诵赶紧问陈朗,“姐,那你见叶晨了吗?她怎么说?”陈朗摇了摇头,“我那天时间都排满了,说等下次北京的时候再约。”陈诵这才高兴起来,“这就对了,我姐好歹也是博文口腔的董事,哪里空,被你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陈朗忽然想起什么来,“对了,叶晨说要给我发喜糖,她难道结婚了么?新郎是谁?”这个王鑫最有发言权,“刚刚领的证,新郎你也认识,皓康齿科的高层。”陈朗猛然想起很久以前与“飒爽”俱乐部的成员们一起打球的那个下午,在地下车库里看见叶晨和财务总监谢子方在一起,便道:“是谢子方吗?”王鑫点点头,“可不就是他!其实在你没来皓康之前,我们都以为叶晨会和老大成一对的。现在倒好,人家叶晨结婚了,你和老大倒散伙了。”陈朗坐在后排闷声不语,听王鑫还道:“不过叶晨和谢子方也没工夫去度蜜月,前段时间谢子方老和包赟泡在一起,一直在研究什么融资上市的事情。”陈朗装作不在意地问道:“你们皓康齿科打算什么时候上市,有时间表没有啊?怎么现在没什么动静?”王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包赟的意思,好像对方目的不纯,打算恶意融资。皓康齿科起初和他们谈判,也不过是想弄清楚真相,真相大白了就拖着对方玩玩儿。现在估计人家也看出我们没什么诚意,最近也不怎么来往了。”陈朗呆了呆,很久后才开口道:“包赟这阵儿一直在北京?”王鑫摇摇头,“倒也不是,他好像忙得很,北京上海香港三个地方轮轴转,也是每天飞来飞去的,我只和他打过两次照面而已。不过他也不容易,前两天包夫人来诊所的时候,我们才知道这家伙为工作拼命的很,据说春节的时候忙着加班没回来,一个人在上海得了肺炎,还住进医院。”陈朗的脸色难看得要命,陈诵在一边惊呼道:“不会吧,我去上海看见他的时候,好像只是有点儿咳嗽。”王鑫奇怪地道:“你去上海的时候见过他啊?”陈诵心虚地回望了已然开始走神的陈朗一眼,“偶然碰见了,真够巧的。”3虽然王鑫号称口腔医生应该在开车上毫无障碍,因为本身的工作也是不停地看口内的反光镜,脚踩踏板,手上还得拿着涡轮钻,所以手眼脚的协调性早就在平常工作中进行了锻炼,但是实际上这新手司机上路,还是历经了千辛万苦,才将自己新买的GOLF正式开始首都机场。王鑫与陈朗告别的时候还道:“等着哈,再过半个月,我们也去上海参加国际种植会议,所以很快就会又见面。”陈朗恍恍惚惚,不太在意的样子,随口道:“那就上海见吧。”冲陈诵挥挥手,便拖着行李往候机室走去。候机室内人来人往,人人行色匆匆,只有陈朗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开始将脑海中某些断掉的线索一条一条相连。终于,琢磨很久的陈朗拿出手机给于博文拨了过去,一点儿客气话都没有,直接就是:“爸,关于博文口腔的融资,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于博文在电话那头装傻,“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陈朗按按自己的太阳穴,耐着性子和自己的亲爹斗智斗力,“我记得上回您对我说过,‘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事实,也许是幻影。’”“嗯,这话多有哲理。”陈朗的暴躁脾气再也难以掩饰,“您不说是吧?那我问别人去。”于博文叹了口气,“你怎么和你妈一个脾气,一点儿也耐不住性子?好吧,我告诉你,那个海外融资集团的背景很复杂,总部虽然表面上是在新加坡,实际上挂羊头卖狗肉,里面甚至有相当大的比例是最近异常活跃的大业医疗的投资,当然他们为了掩饰这一点,刻意进行了隐瞒。所以这次融资的目的非常恶劣,不过是想骗取博文口腔的股份比例,为日后他们的恶意收购打下基础。”“那他们后来怎么放弃博文口腔,改和皓康齿科谈判了?”于博文叹口气,“还能为什么?那个傻小子包赟一定是因为你的缘故吧,他不知怎么找到我的联系方式,将他收集到的海外融资集团的背景资料发给我看,我当然就取消了与对方的合作谈判,所以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皓康齿科。”陈朗的嘴张得完全可以吞下一个鸡蛋,真相分明摆在眼前:哪是对方舍弃博文口腔,明明是博文口腔自己主动放弃。于博文却还在继续,“至于皓康齿科为什么后来要答应与他们谈判,我的理解是年经人的好胜性格。包赟这小子血气方刚,不像我那么禁不起折腾,他估计很享受和对方交手的感觉。”陈朗心中还有疑问,“那DZ银行为什么也放弃与博文口腔的合作?难道这里面没有猫儿腻?”于博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你别太高估了包赟那小子的能力,DZ那么大的一家外资银行,才不会那么意气用事。博文口腔除了浦东诊所这一家,总体的品牌形象其实还是不符合他们所谓的贵族定位,估计这才是被淘汰的真正原因。”陈朗颓然叹气,“爸您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于博文将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我答应过包赟,不会和你说的。这孩子挺有意思,比他爹仁义,做好事都不留名,要么是太傻,要么就是脸皮太薄,反正就是不想告诉你。”陈朗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换的登机牌,怎么上的飞机,心里隐隐约约是说不出来的难受,许多许多细节串在一起,陈朗后悔不迭。原来自己不但在融资的问题上,还有在DZ银行合作的问题上,完全错怪了包赟,甚至还在电话里对他进行责骂。就连他后来引发肺炎,估计也与自己逃不了干系。可是他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忍着,也不告诉自己?陈朗拼命回想包赟和自己相处的最后一日,越是回想便越发沮丧。自己一边义正词严地与他划清界限,一边又假惺惺地对他说:“你是我信赖的朋友。”而他只是站在台阶上俯视自己,还对自己说道:“就算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忘记。”“该死!”陈朗痛骂自己,“我都做了些什么啊?居然还在电话里对他喊‘我太失望了,你怎么可以这栗利用我?亏我还无条件地相信你。’”“他一定是对我失望透顶,一定的,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他也说对我失望来着。”陈朗难过地浑身有些战栗,“是,甄一诺背叛我,俞天野不信任我,但是我呢,居然不相信包赟。”自己究竟被什么蒙蔽住了眼睛?不相信一个在全世界都误解你时为你洗清冤屈的人。不相信一个在你生病的时候长途跋涉赶过来为你遮风挡雨的人。不相信一个永远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却永远不图回报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包赟。第三十七章天使1在从机场返回城里的路上,王鑫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逼问陈诵道:“你姐怎么回事儿?后来提到包赟时的反应很奇怪啊。”陈诵起初不接茬儿,后来便顾左右而言他,直到王鑫翻脸后才老实招供,“我姐在上海的时候和包赟走得很近,而且还是邻居。”王鑫紧蹙着眉,“什么意思啊你,我怎么听不懂?”陈诵白了王鑫一眼,“你脑子秀逗了吧,这都听不懂?就是我姐和包赟之间有情况呗。再说了,这青年男女老在一起,不发生点什么倒是不正常了。”王鑫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那你的意思是,你要是和别的男生老在一块儿玩,也得发生点儿什么是吧?”陈诵看了王鑫一眼,“你这耳朵有问题,怎么就断章取义拐到我身上来了?‘金子多’,我告诉你,心眼太小可不行。”还学着舅舅于博文的口气老腔老调地道:“年经人,心眼太小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王鑫却后知后觉地反刍着陈诵前面那一句话,猛然大叫起来:“诵诵,你的意思是你姐和包赟……可是可是,那老大怎么办啊?”陈诵压根就不着急,“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再说了,你老大自己都无所谓,从来都没有找过我姐,你替他着哪门子急?”王鑫有些黯然,“我是不知道老大为啥那么压抑自己,但我想他是真的喜欢你姐。你知道吗?去年年底在北京开种植会议的时候,上海博文口腔的徐主任,也就是你姐姐目前所在诊所的上级领导,正好也坐在我旁边。”陈诵一挑眉,“嗯?”王鑫犹豫了一下,继续道:“老大知道后,特地直过来和徐主任攀谈,非常耐心地解答徐主任的问题,还送了不少最前沿的资料和图谱给徐主任。”陈诵完全听不明白,“这说明什么问题?”王鑫长叹一声,“那是你不了解老大,我认识他这几年,头一回看他无保留地与素不相识失进行交流。老大其实最讨厌不相干的人进我们种植中心,可是他不但带着徐主任参观,还氢自己的种植经验和心得与徐主任分享。这说明什么?他做这一切,还不是看在陈朗的面子上?”陈诵并不会因为这个就倒戈到老俞那里,而是很不服气地道:“那又怎么样?做这些管什么用?他还不是照样没来找过我姐?”王鑫有些尴尬,其实自己不是没在二人之间做过努力,不但早就从陈诵那里要来了陈朗在上海的电话号码,还偷偷写了张便利贴粘在老大办公室的电脑上。只不过老大看到之后,除了对自己斥责了一句“多事”,便将写着陈朗电话号码的便利贴从电脑上扯下来,扔进抽屉里。王鑫想起此幕就有些心虚,但还是坚定地道:“我觉得我们老大是真的喜欢你姐,我一向相信我的感觉。”陈诵倒也不再争执,喜欢就喜欢呗,岂不是更有好戏看了?陈诵光是冥想了一下未来即将展开的轰轰烈烈三角恋,便激动起来,还不忘采访王鑫:“那你说你说,你到底支持谁当我姐夫?俞天野还是包赟?”王鑫倒也不再争执,喜欢就喜欢呗,王鑫为“你姐夫”这三个字好一阵偷笑,更为陈诵提到包赟时的心无芥蒂而开心,不过还是有些犯难,“包赟也是我哥们儿,俞天野就更别担了,基本上就是我师父,我也不知道支持谁合适。再说了,这问题就算交给你姐,也很难抉择。”陈诵点点头,“是啊,是挺难选的,谁叫他俩半斤八两。”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人生原本就是这样。我这下明白了,人生的真谛,就是不能让你痛快地过啊!”王鑫古怪地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滔滔不绝的陈诵一眼——这家伙以前就是按照不能让我痛快的原则来折磨我的吧。陈诵抒发完感情后总结道:“其实不管是谁都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姐开心就行。我姐啊,表面上看她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儿,实际上她就像一只乌龟,随时随地都准备缩回自己的壳子里。”王鑫听得糊涂,“别和我打隐喻啊,你这话什么意思?”陈诵有些无奈,“咱们层次差太远,我和你交流,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过陈朗就如陈诵所言,一方面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的主儿,另一方面感情上的历经挫折却让她学会保护自己。她有着越发强大的自愈能力与无比糟糕的记忆力。往事已矣,那就让它们随风而复查,错过的爱恋就像错过的风景,她从不惦记着要收复失地。既然如此,那就选择忘记。但是这一次,陈朗觉得有无数后悔的小虫在啃噬着自己的内心。陈朗这一路都是失魂落魄,就连飞机已经成功降落于浦东机场,她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是一直坐在她身边的乘客提醒道:“小姐,咱们可以出去了。”陈朗这才醒过神来,赶紧起身先给那个女孩儿让路。这是一个扎着马尾、身材高挑的帅气女生,她礼貌地冲陈朗表示感谢之后,便直到走廊中间,将自己的行李拿了下来,拿下来之后还看了看陈朗,“上面这个行李箱是你的吗?我帮你吧?”陈朗哪里好意思,“不用了,我箱子太沉了,还是自己来吧。”可对方只是微微一笑,便很轻易地将陈朗的很行李箱取了下来。陈朗惊讶无比,“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力气这么大?”女生的五官很俊秀,脸上的笑容不但很明朗,还透着勃勃英气,“我的外号就是大力士啊,这不算什么。”说完便冲陈朗略略示意再见,率先拉起自己的行李,大步流星地向机舱外走去。陈朗摇摇头,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上身是黑色皮衣夹克,下身是到处都是洞洞的破牛仔裤,还脚蹬一双军靴,只能用一个“帅”字来形容,于是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女孩儿,真他妈的酷!陈朗几乎是尾随在那位修筑帅气的女孩后面,走到浦东机场的到达大厅。陈朗最近学乖了,不再告诉上海这边的姥姥及柳栀子等亲属自己返回上海的确切时间,以免又会有专人特地前来接机,让她防中过意不去。前面那位帅妞也和她一样,排在等候出租车的漫长队伍里,一回头看见排在身后的陈朗,便很礼貌的微微一笑。陈朗当然也同样以微笑回应。帅妞好像有电话进来,她拿起电话说了几句话,便扢着行李离开了候车队伍。走了没几步,她又转身朝陈朗走来,“你去哪儿啊?”陈朗倒是诚实地回答道:“我去浦东的滨江大道附近。”帅妞眼睛一亮,“我有朋友来接我,也是去那附近,要不你和我一块儿走吧?”陈朗觉得很是汗颜,“这哪里好意思。”帅妞倒是无所谓,“没关系,这儿等出租车的队伍实在太长了,估计没有四五十分钟核武器走不了。或者我让我朋友把你带到市区,在好打车的地方停下,你说行不行?”陈朗心中一动,这姑娘行事大方,毫不扭捏,无害的笑容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而且排队等候出租车的队伍的确是足以让自己绝望。于是她终于下定决心,冲对方道:“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不过仅仅过了三分钟,陈朗就完全后悔这个决定。因为这帅妞口中的朋友,居然是多日不见的包赟。他和他那辆久违不见的路虎车,都沉默地等在停车场内,维持着雕像的造型。陈朗眼睁睁地看着帅妞从包赟的身后猛扑过去,一把用手臂扼住对方的咽喉,沉声道:“缴枪不杀!”包赟慢慢扯开横在自己颈部的手臂,转过身来,亲热地胡噜了一下对方的头发,“行啊,两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猛啊?这头发倒是有点变化,好歹有点女人味儿了。”帅妞嘿嘿一笑,“是吗?那太好了,让我总算有些自信。”包赟凝神看了看帅妞,忽然凑上前去紧紧拥抱了一下,“疯子,欢迎你回来,我们都想你了。”这位被包赟称为“疯子”的帅气女生,异常自在地窝在包赟怀里,“我也是,包子,我也想你们,所以我还是回来了。”眼前这一幕俊男美女久别重逢的亲热戏,简直就是一出金童玉女的标准偶像剧,让陈朗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样急剧起伏,却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她只愿自己能从此地完全蒸发,也不想再继续观看下去。可是“疯子”忽然想起身后陈朗的存在,推开包赟,笑道:“对了,这是我刚刚在飞机上认识的朋友,要去滨江大道,你顺路正好载她一段。”陈朗深呼一口气,这才冲一脸惊愕的偶像剧男方主角道:“好久不见了,包赟。”包赟无比古怪又生硬地看了陈朗一眼,好半天才“嗯”了一声,“这么巧。”“疯子”好奇地看了一脸别扭的陈朗,以及猛然就黑下脸来的包赟一眼,欣慰地道:“原来你们认识,那就更好了。”说完便冲包赟示意,“那咱们赶紧走吧。”包赟也没再吭声,而是顺手拎过“疯子”手中的行李,放进后备箱,陈朗觉得自己一分一秒也不能再待下去了,于冲“疯子”道:“我还有别的事儿,要不你们先走吧。”“疯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说什么,包赟就直直地冲陈朗走过来,一把将陈朗手里的行李拖到自己手里,闷声道:“你别想太多,我不打算要继续骚扰你。”陈朗哑口无言,又气又急,却见包赟将自己的行李搁置在后备箱之后,便伸手拉开前排的副驾驶坐椅,冲帅妞一歪头,“疯子,上车。”“疯子”看了陈朗一眼,又鬼崇地看了包赟一眼,便老老实实地走到前排坐下。陈朗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沉默地走到包赟面前,钻时后排车厢。包赟这才转到前方驾驶位置,上车,点火,车子呼啸着离开了浦东机场,往市区奔去。浦东机场离浦东的滨江大道接近四十公里的路程,可是这四十公里的路程对于陈朗而言漫长得恍若一场心理酷刑。她一脸苍白地缩在后排驾驶座内,扣包赟和“疯子”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一些趣事,看包赟总是会在等红灯的间隙抽出一只手来胡噜“疯子”的马尾末稍,原来两人各自的家庭是世交,原来两人从小就认识,原来他们有好多共同的朋友和趣事,原来自己直的太自以为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有足够的耐心,站在原地慢慢地等待一个白痴的觉醒。车子好不容易进得市区,虽然陈朗一再表示随便将自己放在哪儿,自己打车就行,包赟却跟没听见一样,最后还是直接将车开进小区。陈朗说了句“谢谢”之后,便打开车门。她下车的模样,几乎可以用“逃离”这两个字来形容。“疯子”看着头也不回的陈朗消失在大厦一楼的门厅,这才转头使劲一拍包赟的头顶,“你有病啊!老摸我头发干什么?害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包赟装傻,“你是我妹,摸摸头发怎么不行啊?”“打住,少和我玩这套。赶紧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包赟点火,上路,一边开一边斜着眼睛看了看“疯子”,慢条斯理地道:“林峰,你还有工夫管别人的闲事儿?想想你自己吧,我可提前告诉你,还有一个人,他也在上海。”原来“疯子”的大名就是林峰,这名字和她的性格一样,一点儿也没有脂粉气。林峰试探着问道:“谁啊?夏刚大哥?”包赟哼了一声,“你倒没说错,夏刚这几天也的确跑上海来了,不过我说的是另外那一个。”林峰隐隐猜到了,却依然装傻,“我猜不出来,你自己说吧,另外哪一个?”包赟压根不相信林峰会猜不出来,不过暂时也不想和她计较,“还能有谁,我的死对头,你夏刚大哥的弟弟,夏迪。”虽然已经做了心理铺垫,但林峰的心情还是颇有些跌宕起伏,沉着脸想了半天心事,喃喃道:“还真巧,京城四少全齐了。”言罢迅速将脸色恢复平静,扯开话题道:“包子,刚才上去的那个女孩儿我看着挺亲切的,你不会是跟人逢场作戏来着,害得她伤心吧?”

包贇龇牙咧嘴,腾出一只手指指自己的鼻尖,“我还逢场作戏?妈的,我都快成情场孝子了,是人家根本不甩我。”

林峰诧异地“哦”了一声,奇怪地道:“我怎么觉得不像?我在飞机上的时候闲着没事儿,就研究她来着。她好像一路上都在发呆,眉头一直皱着,看起来是不太开心。”停顿之后又颇为玩味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看她发现接我的人是你之后,更加不开心。”

包贇愣了一愣,随即便摇头自嘲道:“怎么可能?我都有好一阵儿没见她了,她就算不高兴,也绝对不是因为我。”

林峰白了包贇一眼,“那你怎么还装模作样地和我搞暧昧?我靠,都快吐了。”

包贇无奈至极,“这英国不尽出绅士淑女吗?到你这儿怎么行不通啊?你现在好歹有点儿女孩儿养了,能不能维持点儿淑女风度,别一说话还是这味儿啊,整个儿一北京胡同串子。”

林峰笑得很畅快,“我在那边住的可是黑人区,哪有什么高贵的绅士,还是你以为我穿上龙袍就能当太子?再说了,我浑身上下有哪个细胞能告诉你,我有变成淑女的潜力?哎,你别岔开话题,要是再不老实交代,我就告诉你妈,让她来轰炸你。”

打蛇打七寸,这一招屡试不爽,包贇一向讨厌林峰拿自己老妈出来要挟,不过更讨厌的是自己还要中招,于是非常不甘心的回答道:“我不过就是让她看看,有的是人稀罕我。”

林峰愣了愣:“就要因为这个?”

“嗯。”

“Shit!你可真幼稚!”

“哈,可有人比我还幼稚,居然专门跑同性恋酒吧傻坐,坐到吐为止,测试自己的性取向到底有没有问题。”

林峰沉默了很久,终于道:“怎么可能?夏迪不是有女朋友吗?”

包贇斜睨了林峰一眼,“你还知道我说的是夏迪呀?”随即哈哈一乐,觉得自己总算是在林峰这里扳回一局,“我听夏刚说,夏迪和他女朋友前两年就吹了。”

林峰愣了一下,“前两年?”

包贇一脸幸福的微笑,“你不知道夏迪现在那德行,简直就是死样怪气,我看离变态也不远了,不过疯子,这哥哥得感谢你,绝对是拜你所赐啊。”

林峰一脸的茫然,“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包贇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从鼻子里哼哼,“我为什么要说,我还没欣赏够呢!”

林峰气急败坏,拿起车内的一个纸巾盒往包贇身上拍打,“”不干吗不早说,干吗不早说?你给我去死。2

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一转眼就是半个月,再过两天国际种植会议就正式召开了。

俞天野半卧半坐地靠在酒店房间内的大床上,一直在看自己电脑里的学术资料。时间分外紧张,今天干干抵达上海报道,明天上午再和大会组委会碰一下头,下午便坐飞机飞往广州,自己做大会第一天下午的LIVE直播手术,这个特殊的手术室便设立在广州,届时将信号由卫星同步传回上海,与所有与会者共同分享。这么高级别的会议,来不得半点儿差错,俞天野自然不能掉以轻心,甚至将同机前往上海,一直缠着自己的邓佳也赶走,只图一个清静。就在此时,忽听有人敲门,意外之余他还是起身应到:“门没锁,进来。”

包贇笑嘻嘻地探头进来:“老大,你可真是专家级别的待遇,主办方给你准备的条件不错啊。”

俞天野笑笑,招手道:“快进来吧,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包贇不客气地走到俞天野对面的沙发坐下,“是,我回北京的时候,他们说你去美国参加什么学术交流了,怎么样,有收获吗?”

俞天野点点头,“收获很多,这次我去美国还是开了眼界,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定位。”

包贇很感兴趣地追问道:“什么新的定位,说来听听?”

俞天野想了想,“你知道这次在世界巡回举行的国际种植大赛,其实是由种植厂商出资赞助的吧?而目前市场上采用的大多数种植系统,也是由这几家种植厂商垄断的。”

包贇点头:“嗯。”

俞天野继续道:“但是这段时间我开始用一种新型的种植体,是由美国的一个私人牙医联盟组织自主研发的,不但颠覆了一些传统的种植理念,并且取得了特别好的种植效果。”

“但是他们拒绝了好几家知名种植厂商的产权收购,原因是他们并不打算用作商业用途,也不开展商业宣传和广告,而是本着最基本的治疗母的来收取适当的费用。”

“我这次去美国和他们聊了许久,可以说他们的那种以医生联盟作为主导类型的诊所,对我有着莫大的吸引力。我打算下半年的时候再去他们那里继续进行种植系统的学习,如果可以,我就留在那里,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那么也许再过几年,我也可以将类似的模式带回中国开展。”

虽然包贇对种植理论不太明白,但还是慢慢听出一些重点内容,“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很快要离开北京,离开皓康?”

俞天野“嗯”了一声,“这事儿我已经和你爹谈过了。”

包贇遗憾地道:“那他一定郁闷死了。”

俞天野的表情有些愧疚,“其实皓康齿科的种植医生们都挺不错的,缺了我也照样运转得很好,再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不过这一天比我想象中提前了而已。”

包贇神色变幻,终于有些没忍住,“你就这么走了?那陈朗怎么办,难不成也让她跟你去美国?”

这回换俞天野诧异了,他使劲看了包贇好几眼,眼神颇有些闪烁,“我们分手也已经半年了,再说后来一直没见过。”

包贇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怎么可能,她后来没找过你么?”

俞天野实在不愿意继续谈这个话题,死拧劲儿又上来了,淡淡地道:“怎么可能会找我?分手的时候我故意冤枉她,还把话说绝了,她估计恨透了我。”

包贇沉默了许久,内心却在天人交战不断挣扎,最后还是闷闷地道:“她压根就没恨过你。就算现在在上海,她也一直在收集你所有的资料和文献,连豆腐干大小的新闻,她都不放过。”

以前俞天野为了那些所谓的尊严和骄傲,一直固执地让自己往前走不回头,在王鑫时不时地透露点儿陈朗的动向给自己时,即便内心真有涟漪,面上也一向都不露声色,但此时还是震惊地看了包贇一眼,喃喃道:“我听王鑫说,你和陈朗……”俞天野停顿了一下,忽然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包贇一分钟都不想待下去,站起身来往外走,只留下一句话——如果她眼里有我,我他妈的才不会告诉你。

走出俞天野的房门,包贇一边体会着几分破罐子破摔的畅快,一边心灰意冷地责骂自己,这种把一切后路都给堵死的行为,完全就是有病,还病得不轻。

而在同一个晚上,陈朗还在博文口腔的办公室里整理资料,徐主任推门进来,叹道:“赶紧回家吧,你明天一早还要和斯蒂芬教授一起去广州。”

陈朗赶紧点头,也冲徐主任道:“您也赶紧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也够您忙的。”

徐主任“嗯”了一声,“是太晚了,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两个人收拾好东西走出来,陈朗坐在徐主任的车上,看着将近十点钟的上海街头依然是车水马龙的繁荣景象,不禁感叹道:“上海的夜晚,可比北京热闹多了。”

徐主任是地道的上海人,从来就觉得北京比较老土,于是非常肯定地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问道:“陈朗,最近我怎么都没见到你的男朋友?”陈朗尴尬地笑笑,“我现在没有男朋友。”

徐主任“啊”了一声,“不对啊,就是老来找你看牙的那个帅哥,吴馨和我们说的,说是你男朋友。”

陈朗算是知道八卦无所不在了,赶紧解释道:“真不是,吴馨误会了。”

徐主任是和包贇打过几次照面的,皱着眉头道:“我看那小伙子长得很好,对你也不错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差不多就得了,别考验人家太久。”

陈朗一方面觉得自己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另一方面又觉得徐主任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为了以绝后患,干脆就顺水推舟地嫁祸在包贇身上,哀怨道:“我们俩真不行,他是有女朋友的。”

徐主任立即转换立场,“那可太不像话了,自己有女朋友还出来玩,陈医生,以后你可别见他了,这可是品德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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