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鬼成群的公路上,大片的水流漫卷四溢,天狮兽伏在水中不住的哀鸣,鲜红的血从断翅上流出,在水中越变越淡……
它先失一足,如今又失一翅,如何能不悲伤?如何能不哀泣?
这一切不能不说全拜宋芒所赐,若是不随他向南探险,它好好的待在哥舒城,谁能伤得了它?
宋芒表情沉重,勉强收拾起再度严重破损的海神披风,一屁股坐在水中,恼恨非常,气急败坏!
叶瑰龙同样恨得不行,也不知道说什么话安慰宋芒,默默的站在他身旁,看着彻底残废的天狮兽,为之叹息。
不久前,宋芒一刀建功,成功逼退了那对蛛怪,而后借助血影鬼手的强大牵引力回到鹰狮背上,在将要坠地时,把海神披风铺展到地面上,二人一鹰落入水中,所幸没有摔死。
失去天狮兽不可或缺的助力,往下的旅途还如何继续,抑或说如何踏上回家的路,成了亟待解决的难题。
夜,很快就来了。
当晚,宋芒和叶瑰龙就待在这条尸群行经的公路边上,因为他们无法移动天狮兽庞大的身躯,而它自己也不愿意动弹分毫。
借助数颗尸王血核的强大气息,一般尸鬼当然不敢靠近,强大的尸魁乃至尸王之类胆敢进犯,脖子上少不了挨上一刀。
看着宋芒斩杀一头小尸王后返回的疲惫身影,叶瑰龙开口道:“我们怎么办?你到底还得拿个主意。别忘了,我们还有它。”
宋芒抬眼看看卧在叶瑰龙身旁的四角鹿,摇摇头,道:“我们等天狮伤好再说吧……”
叶瑰龙手抚着四角鹿的下巴,淡淡一笑,一脸无所谓的道:“随你的便。”
这一等,就是十几天过去。
天狮兽固然依旧颓废,但随着伤口的弥合,每日吞食大量的尸王血核以及各种新鲜血食,它多少还是恢复了一点活力,跟着宋芒和叶瑰龙挪了窝,离开了尸积如山的公路。
不过,伤口是长好了不假,令人难过的是,和它的断爪一样,它的断翅也没有丁点要重新长出来的迹象。
天狮兽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万分便利的飞行能力,如今断了翅膀,如若带着他继续前行的话,它反而成了累赘,可要丢下它不管,要不了多久,它恐怕难逃一死。
无论如何,是时候该做出决定了。
但见天狮兽的状态日渐转好,宋芒如是想,其实心中早有决意。
这一日,又是大好的晴天。天光、云影俱佳。
鳞·费雪难得主动出来一次,跟叶瑰龙在不远处的草坡上晒太阳,说着一些私密的话,时不时看向宋芒这边。四角鹿满身金亮,在坡下徘徊,啃食露草。
至于宋芒,则陪在单足站立的天狮兽旁,右手掌握白雷,纯白色的雷茅草泛着闪电徐徐摇摆,目中映着雷光不知疲倦的炼雷。
忽然一声轻鸣,自他背上传来。
他吃了一惊,攥起右手,再伸开时,雷茅草已经消失不见。“嗡”的一声,哥舒刀自动从他背上刀鞘飞出,握在了他的手中。
“嗡嗡嗡嗡……”
宝刀轻声颤鸣,刀上光纹闪烁,一眼看上去,直令人有眩晕之感。
“这……难道说是……”
他心中大为悸动,连忙将元气大范围释放出去,探查周遭。
“不在感知范围内吗?”
他定定坐了十多分钟,把数百米内的广大区域仔细搜索了好几遍,未能找到一丝可疑的迹象。
“看来,对于被你砍过的强敌,你的感知力比我更有效……”
宋芒目绽精光,对着手中宝刀道:“既然它们不敢来找我,倒不如我主动去找它们,了结这场仇怨!”
“天狮,看我为你复仇!”
他站起身,提着刀向前走去,背对着天狮兽说道。
“呦!”
天狮兽振翅鸣叫一声,仿佛跃跃欲试也想跟着去战斗。
正在热聊的叶瑰龙和鳞·费雪姐妹俩,见宋芒走了过来,便停止了私语,双双向他看过来。
宋芒对鳞·费雪道:“姐姐,麻烦你代我照看一下天狮。”
叶瑰龙难得跟日渐冷漠的姐姐说这么多话,被宋芒打断,当然有点不高兴,恼声道:“怎么了?你又要做什么?”
宋芒抬起还在闪闪发光的宝刀,沉声道:“那两个来了!”
“哦?总算来了吗?”
叶瑰龙登时就来了劲,她等这一天已经好久了,胸中郁积的怒火仍在熊熊燃烧。
“去吧,好好成长,未来的世界是属于你们的……”
看着两人并肩离开的身影,鳞·费雪冰冷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彩,轻声说道。
……
“就凭这把刀,你就能确定它们的具体方位?”叶瑰龙不可思议道。
宋芒点点头,道:“嗯,应该不会错。两只蛛怪中有一只被我砍中过,身上附着了此刀的力量,两者距离一接近,就会产生某种共鸣的效应。”
记得当初在跟白鹤城守山犬们的战斗中,他深刻领略过他们所持断刀魂器的威力,那所谓的魂器就有着与此类似的功能。他所料不错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把原本普普通通的利器,正在转变成神秘的魂器……
叶瑰龙笑着道:“嚄,这倒是方便了呢!”
“近了,就在前面。”
近一个小时后,宋芒指着不足百米远处的一座草木丛生的加油站说道。
叶瑰龙冷哼一声,“这一次不用你出手,我一个人足够了。”
宋芒急道:“不要离我太远,还有一只完好无伤呢!”
“我岂会怕区区两只蜘蛛?雷之威装!”
叶瑰龙说着,长发飞扬,全身上下电芒闪烁,金色的电流覆满体表,金光泛涣,好比穿上了一件虚浮的金色战衣,辐散开来的电力之强,径直刺痛了没来得及避开的宋芒。
宋芒忙不迭的退开七八米,左半侧身体尤其是左臂被电得生疼,好比扎满了仙人掌刺一般。
“活该,谁叫你小瞧我来着!”
叶瑰龙戏谑一声,毫无畏惧的走向加油站。
宋芒固然惊艳于此女霸道的雷电威装,还是不敢大意,三步并作两步,紧跟上去。
未久后,两人来到加油站路口,只见坍塌了一角的顶棚下结有一张绵密的蛛网,网上攀附着一只蓝色的大蜘蛛,身上有两条长长的伤口,相互交错着,从中流出汨汨的血汁,在长满杂草的地上汪了一大片。
“快死了吗?真令人失望呢!”
叶瑰龙感觉得到,此物奄奄一息,能量波动极其微弱,八成是离死不远了。
宋芒一边搜索、警戒着另一只蜘蛛,一边仔细观察着蛛巢,发现其下堆满了各种走兽的皮骨和飞禽的羽毛,恶臭难当,蚊蝇扰攘,巢穴架起分明已经很久了。
他看着手中白光灼灼的长刀,大感奇怪,“这家伙一直都藏在这里,为什么刀现在才起反应呢?”
“来了!”
顶角上气息波动,宋芒立马察觉到。
“谁要你告诉我!”
叶瑰龙只比宋芒晚了半拍,恼得不行,气哼哼的道。
“唰!”
一瞬间,十几棵椿树连同两块锈迹斑斑的广告牌,被某个长长的锐利之物以一个斜角齐刷刷的割断。
毫无疑问,是另一只蜘蛛发动了攻击!
宋芒和叶瑰龙都没有选择硬抗,同时飞纵起来,躲开这可怕的切割。
“找到你了!”
叶瑰龙通过大面积辐射的电流确定了蜘蛛的所在,红唇张开,吐出一股利风,风丝迅速散开,立时化为无数乱舞的风刃,胡乱飞斩!
持续旋转的风刃之中,尖叫声起,血汁飙洒,那蛛怪果然被伤到了。
其实这也难怪,就算蛛怪具备隐身能力,大致方位被探查到,面对如此大范围的犀利攻击,根本无法躲避。就连宋芒看着都觉心惊,暗道如果换做自己的话,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少说也得脱层皮。
蛛怪受了伤,隐身能力被破,渐渐现出形体。但它还不死心,扯着纤细锋锐的蛛丝又一次切割过来。
“黒矛!”
叶瑰龙轻轻一掷,金黑色的电矛飞掠而出,只一闪,正中蛛怪。
“轰!”
一声震响,蛛怪被炸成了碎片。
失去了隐身能力,这种等级的蛛怪对叶瑰龙来说,根本不堪一击。
当然,这两只蛛怪乃是成双成对进行战斗的,一旦失去搭档,战力是大打折扣的,下降不是一筹两筹。而且,它们最好的战斗方式是在空旷的地方进行偷袭,被动作战,必定处于下风。
假如它们两只都完好无损,在叶瑰龙放松警惕的时候进行突然袭击,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叶瑰龙拢拢长发,用丝带打理好,不无傲意的道:“半死不活的就留给你好了。”
宋芒也正有此意,淡淡一笑道:“不急,我先研究一下再说。”
叶瑰龙随口问道:“研究什么?”
“研究它的伤为什么好不了,它为什么跟我的刀有共鸣……”
宋芒说着,凑到攀在蛛网上轻声悲鸣的蛛怪跟前,抬头细看。
在他的印象中,王级蛛怪的愈合能力比一般尸王要强上数倍,这只蛛怪受了他两刀,过了足足十几天,伤口非但没能长好,反而因此越发虚弱,连命都保不住了,情况实在是不一般。
“这……”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宋芒只见蛛怪身上又长又深的伤口中,赫然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像蜘蛛一样极为微小的能量体,分明在从蜘蛛的肉体中汲取能量,简直像无数的寄生虫一样,看上去十分恐怖,以宋芒的心志都不忍多看,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嗡嗡嗡嗡……”
宝刀颤鸣,白灿灿的宛若磷光的物质从刀上飘起,遁入蛛怪的伤口中。
宋芒目力高超,依稀看得清脱离刀身的白光竟也是由许许多多形似蜘蛛的能量体凝结而成的,它们也自行去吞噬蛛怪的能量了。
“原来如此……”
他震惊无比,很快就想明白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在他看来,当初他御使刀芒砍中了这只蛛怪,附着在刀中的某种奇特物质也随刀芒寄宿在了它的伤口中。从那以后,这些物质并没有消失,而是持续的破坏蛛怪的肉体,同时无限制的吸收它的能量。一天一天日夜累积,蛛怪的伤越来越重,这些奇特物质则越长越大,甚至是越变越多,结果便导致了如今的这种状况。
此刀变得这般邪异,宋芒真不知道该不该为此感到高兴,心中大犯嘀咕,举刀细看,“火烧绝飞谷的时候,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异变?”
哥舒刀的异变无疑是在绝飞谷的大火中发生的,不计其数的蜘蛛的形状被熔炼封印到了刀中,成了刀的一部分,令它转变成了魂器。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宋芒想象不来,一点头绪都没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不过短短几分钟,蛛怪彻底死绝,几近干瘪的躯壳从网上跌落下来,“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碎散开来。
一缕缕白光从那残躯之中飞起,纷纷遁入宋芒手中之刀,刀身轻轻颤动着,仿佛在欢鸣……
叶瑰龙见状,没来由发出一声轻叹,“它们既然不离不弃,一起死了也好。”
宋芒出声道:“它们跟别的过路飞蛛不一样……”
叶瑰龙看了一眼宋芒,喃喃道:“是不一样啊!成双成对,倒也快活……”
“我不是说这个。”
宋芒沉声道:“我是说,它们好像是专程来杀我们的。”
“什么?”
叶瑰龙先是吃了一大惊,继而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失语,俏脸微红,连忙道:“你怎么知道?”
宋芒其实也并不确定,干笑一声,道:“只是感觉而已……”
……
当夜,宋芒辗转难眠,索性直接起了来。明月高悬,月色很好,他就提着刀来到了月光里,深吸一口气,舞起了刀……
刀光乱绽,刀风呼啸,好一场刀舞。
许久后,他停了下来,伸手摸摸白色的布满花纹的刀身,自言自语道:“该叫你什么名字才好呢?”
这把刀已不是普通的哥舒刀了,像父亲宋九重的苍狗,白鹤城主魏舫的封岳,王铁树的绿狮子,它也值得拥有一个独特的名字了。
“好吧,就叫你白修罗。”
刀名白修罗,刀如其名,其邪异、诡谲、强大,恰如白色的修罗恶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