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患不均，更患寡的人，为了能够让自己得到更多的利益，理所当然要从对方的手中抢夺，但是当所有人勾心斗角，将神经紧绷到几乎断裂的时候，有人提出至少现在看来是公平的方法，大家自然会表面拥护。

周清涟知道靛华与他演了一出戏，早已知晓神山之上发生了什么，也正因如此，他的心里会有更多的疑惑与猜测，甚至会觉得大祭司与周清涟只是单纯的利用他，在借他之手除掉汗王之后，便会行卸磨杀驴之举。

但靛华不会轻举妄动，他依然会心怀侥幸，会觉得没有拥护他成为汗王，只因时机未到，因此他会更加尽力地帮助周清涟，帮助周清涟说一些周清涟不方便开口，却能对整个计划起到促进作用的话。

在靛华的帮助下，周清涟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在三位王子，包括靛华仔细思考下，都觉得当帝国虎视眈眈，他们应该团结一心，只有先攻下霜狼部落，才有竞争的机会，若是霜狼部落落到了帝国的手里，将要成为新一任汗王的王子将会痛失半壁江山。

此时谁会没有一张底牌？认为自己必然加冕的王子们都不愿意承受如此巨大的损失。

周清涟送走了三位王子，他们痛快地答应将会派出手下最强大的勇士保护周清涟的安全，毕竟借助神灵的力量毁灭城墙是攻下霜狼部落最快的方法，更是牺牲最小的方法。

当然，周清涟既然已经许下诺言，信誓旦旦地要带领三位王子冲锋，那怎样毁坏城墙就是周清涟的事情了，答应他这个只需出人却不用出力，更不用牺牲的方法，大家自然不会有意见，甚至会将派出哪位勇士变成各自之间实力的攀比。

互相对视，三位王子的眼里再次闪烁着挑衅的花火。

彻底占据了主动，竟然还是心怀不满，若是让垂头丧气的将军们知道三位王子此刻心中的想法，或许会上前将他们打醒，指着他们的脑门讲述这一次主攻的机会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这是他们唯一发泄心中愤怒与不满的机会，然而这个机会仅仅存在幻想之中，不说他们虽然看不起狼族的蛮夷，但是三位王子手中掌握的力量以及身份远在他们之上，他们自然不会将这一份不满表达出来，只是坐在气氛几乎凝固的帐篷里，保持着活力的方法罢了。

沈凄秋坐在左侧首位，他的对面是玩弄着手指的赵暖风，他们低垂着目光，没有回应诸位将军的求救，失了一举占据霜狼部落的大好机会，已是无用至极，不说沈凄秋本就是冷漠的人，即便他古道热肠，都恨不得下令将这些一事无成的人处死。

赵暖风的平静让他的心里生出些许烦躁，听说赵演义遭了暗算，但这只是赵暖风的一面之词，很可能赵演义看穿了这些将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实际能力，所以趁机躲藏，他更觉得赵演义对于这场战争的胜利与否并不关心，他甚至都不在乎霜狼部落与独狼部落是否能够继续扎根草原。

赵演义的出现太过突兀，让沈凄秋不得不怀疑他只是为了推动某一个计划的加速进行，但至于这个计划究竟关乎着什么，他根本没有资格知道，当他因为无法触及帝国最上层的博弈感到难受，可能掌握了一丝秘密的赵暖风却对此并不在意。

沈凄秋轻轻地敲着桌面，赵演义的出现瓦解了几个家族争夺统帅之位时割让利益的条款，却让更多的想要趁机捞取好处的人以路人皆知的理由来到了这里，他们相信赵演义的能力，虽然那一堵墙甚至让北麓军团心生绝望，但赵演义毕竟是赵演义。

可身负重任的赵演义竟然用了这样一个借口将自己摘了出去，如今怎样攻克霜狼部落的城墙便成了他们的难题，可是面对这一道难题，根本没有自告奋勇，愿意尝试之人，这些信誓旦旦，战功卓著的家伙，竟然全都选择了放弃，然后夹着尾巴溜了回来！

沈凄秋心中震怒，他当然想要跟随他们一同去和独狼部落商议这一战应该如何打响，可他毕竟是督察使，执行的任务与战事无关，若是贸然插手，必然会授人以柄，因此再三斟酌，沈凄秋还是选择“静候佳音”。

其实并不出乎他的意料，若是仅仅凭借这些人便能够与周清涟为难，武皇便不用派遣他这一位督察使来草原了。

但既然意识到战争与他无关，沈凄秋也不用在乎这些将军在周清涟面前吃了瘪，丢了赵演义这位平疆王的脸，然而对此，赵演义似乎并不生气，却让赵暖风喊上了他，一同在大帐里等候赵演义的训话，这难道不是将他沈凄秋与这些成事不足的将军归类，在他的头上打上一个败事有余的标签？

沈凄秋靠着椅背，他抬头望着穹顶，目光渐渐变得涣散，他想要知道赵演义究竟是何用意，似乎这位素未谋面的王爷对他存在着一些偏见，这些偏见并不是敌意，他只是被赵演义的这一道目光溅射，因此穿了小鞋。

也许赵演义的归来是因为家族势力有了崛起之势！

沈凄秋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忽然停了下来，他的每一个举动都牵动着在场诸位将军的心，若是赵演义不能替大家做主，由沈凄秋来发号施令便是理所应当。

身为督察使，总是难以逃离这样那样的责任，在赵演义没有发话之前，沈凄秋任何有可能被将军们当做是命令的话一旦被执行，赵演义就有了足够的借口处置沈凄秋，沈凄秋才不会给人这样的机会，所以他继续敲击着他的桌面，考虑着赵演义究竟要与所有企图从武皇手中□□的家族为敌，还是要与沈家为敌。

赵暖风忽然抬起头来看了沈凄秋一眼，然后他的眉毛微微一挑，又低下了头，仿佛他的手指是世间最有趣的玩意儿，就算在场的各位拼个你死我活，也无法吸引他的目光。

就算赵演义忽然坐在了主位上，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众人，他也依旧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地说了一句：“见过平疆王！”

众人心中震撼，赵演义突兀地出现，必然要掀起帐篷，然后从他们的面前走过，但是他们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许连沈凄秋都难以看清赵演义的行踪。

将军们的面前是没有桌子的，他们并不隶属于北麓军团，他们是以各种方式被兵马司抽调前来扩充北麓军团，以确保这一战的胜利，并确保留有余力对草原更深处进行细致的探索。

出发之前，各家家主都将他们喊到角落，认真地吩咐，千万不能冒犯这一位消失了十几年的王爷，然后今日赵演义有意无意展露的实力让他们明白了这一句叮嘱是多么的明智。

他们想要学着赵暖风，大喊一声“参见平疆王”，声音是否歇斯底里，神态是否虔诚，听觉效果能否震撼人心，都是在赵演义面前表现自己的一个绝佳机会，但是赵演义看似随意地摆了摆手，像是驱散苍蝇一般带着烦躁与不屑，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的咽喉，让他们挣扎着却喊不出任何以示尊敬的话。

赵演义马上又收回了手，让人觉得先前的无声只是错觉，甚至这一句话已经挂在了嘴边，此时赵演义收手，他们又能够重新喊出，然而当他们真的将这一句话喊出的时候，才发现这几个字早已烟消云散......

赵演义有些憔悴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沈凄秋冲赵演义点了点头，赵演义微微颔首，算是给了督察使大人几分薄面，然后他没有去看跪在地上的将军们，而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将军们微微一愣，随即想要坐回原位，但赵演义却冷笑一声，质问道：“我可有让诸位将军起身？”

沈凄秋看了脸上露出震惊、愤怒以及屈辱神色的将军们，在来到草原之前，他们都是手握大权，执掌一方的将军，可是来到了这里，对于赵演义来说，不过是些马前卒，他们何曾受过今日这样的羞辱，但毕竟依然手握大权，他们自然知道权力的美好以及来之不易，屈辱又能怎样，他们随即露出了恭敬、臣服甚至是虔诚的神色，不是不敢有任何的不满，好像之前的所有不满都是肌肉本能的反应，他们真正的态度是唾面自干。

沈凄秋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态度的转变太快，而且不约而同，让他觉得自己眼花了，但他随即在心中冷笑，这些贪生怕死之人，当然会行贪生怕死之举，若是能够在赵演义的面前硬气一点，也不至于被赵演义这般羞辱。

明白了这一点，沈凄秋开始觉得索然无味，这一群人既不可能率先攻破霜狼部落的城墙，也不能在赵演义的高压下憋出一个办法，他甚至知道赵演义为何会中毒，为何会受伤，换做他是北麓军团的统帅，也不愿意为了这些想要渔翁得利的家伙去挑战整个霜狼部落。

那又何必因为周清涟的先声夺人感到恼怒呢，难道周清涟将这个机会让给他们，他们便能够创造出奇迹来么？

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沈凄秋揉了揉眉心，他开始为这个帝国担心，看似如日中天，实则大厦将倾，并不是因为帝国没有中流砥柱，而是因为帝国缺少基石，哪怕风流人物万千，又将如何力挽狂澜？

似乎问题并非出在人才，而是这些人心，早已病入膏肓。

沈凄秋挪了挪身子，想要离这些人远一些，似乎被他们看上一眼，就会弄脏他的衣服，他难以理解，明明是诸位将军没有破城的本事，面对铁板一块的霜狼部落，周清涟能够破城，能解燃眉之急，是诸位之幸，为何没有人看到周清涟此举对帝国带来的益处，反倒开始嫉妒起周清涟破城之后将会取得的利益？

沈凄秋愈发的烦闷，他与周清涟的几次隔空交手，早已让两人势不两立，但再看一眼自己身边的这些人物，他倒是觉得应与周清涟惺惺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