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涟回过头来看了黑馋一眼，黑馋的脸上带着敬畏的神色，不仅仅是对于火药的力量，也是因为周清涟的这一个弥天大谎。

周清涟从地上爬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露出当初同仇敌忾并且浴血奋战的经历应有的友情，热情却别有用心地问：“你的伤痊愈了吗？”

黑馋很高，比周清涟高大许多，所以他低下头来，眼里露出嘲讽之色，能够让周清涟看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他再也不用藏拙，终于不用永远保持木讷的神情，解放了自己的表情，黑馋有些舒畅地说道：“若是未曾痊愈，又哪敢来此取你的性命？”

周清涟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与黑馋拉开了距离，黑馋赤丶裸着上身，坚实的肌肉上没有任何的伤痕，但是曾经偷偷了解过黑馋力量的周清涟明白，现在的黑馋，比迎战沈翻海时来得更强。

流露出些许遗憾，周清涟问道：“这也是大祭司的意思？”

黑馋发出一声冷笑，没有了天寒剑的周清涟，在这一方小小的法坛之上，凭什么与他一战？所以周清涟还怀有一些侥幸心理，认为凭借一些言语便能够赢得一线生机。

黑馋明白，周清涟这种人，若是不能用最直接的方法把他捏死，他就会贪婪地汲取不知来源的生机，可是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周清涟，就这样死了未免太过可惜，黑馋更愿意将周清涟掌握在手心，让这一位被给予最高评价的少年对他的力量流露应有的敬畏。

所以黑馋掐灭了周清涟最后的一丝希望，肯定地说道：“这是老师的意思！”

“哦......”周清涟失望地后退一步，直到现在，黑馋才说明了他与大祭司真正的关系，原来不仅阿智是一个幌子，他也同样是一个幌子，大祭司真正想要交托神杖的人，是黑馋。

黑馋的隐忍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周清涟虽然对他的城府有所猜测，但显然还是小看了他，只不过周清涟有些不解：“既然你是大祭司的传人，自然知道神术的力量并没有我所说的这么夸张，你也知道什么是火药，更知道我在帮助霜狼部落，那么今夜之战，独狼部落必将灭亡，你难道以为杀了我，便能力挽狂澜？”

摇了摇头，黑馋发出一声嗤笑，他看着周清涟的目光里充满了失望：“老师直到如今都还认为躲在神山便是安全，更觉得你今夜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但我知道，你是恶魔，你会将这个部落带向死亡，到了那时，老师将一无所有，而对于我来说，我要的不是整个部落，而是能够与我共同创造全新世界的人！”

“啊，全新世界......”周清涟听到了一丝狂热，他咀嚼着这个词，这并非他第一次听说这一种嚣张的想法，看来靛华，是黑馋最好的伙伴。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黑馋傲然环视，看着法坛之上的摆设，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只有经历过绝望与痛苦，才能够拥抱新生，不仅霜狼部落不会容许独狼部落的存在，帝国也不会心慈手软，老师还是太过天真了，但是还是要多谢老师，若是没有他替我们吸引注意，我们又怎能在夹缝中生存呢？”

周清涟不禁陷入了沉思，狼族的生活相比于帝国，显得有些原始，这也让他们的欲望变得纯粹，而且被无限地放大，像黑馋与靛华这样的人，几乎可以说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对于吞并两个部落没有什么想法，他们只想要建造属于他们的部落。

然而有着这样的想法，在如今的局势以及背景下，难道不显得太过可笑么？

周清涟摇了摇头，黑馋走上法坛不用花费多少力气，毕竟靛华的人从中策应，他能够轻而易举地走到周清涟的面前，不过也要谢谢黑馋开路，才能够让周清涟的帮手同样的畅通无阻。

轻轻地咳嗽一声，以示自己的存在，杨盛平淡中带着深深的傲然，对黑馋说道：“这位大人见多识广，认得产自南国的火药，难道就没有想到会有来自南国的拦路虎，阻止您的好事么？”

黑馋的眼睛眯了起来，周清涟藏有后手并不出乎意料，而且杨盛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中规中矩，黑馋失望地摇了摇头，无视了杨盛，对周清涟说道：“若是你只有这么一个帮手，还是一起束手就擒吧，这样还能死得体面一些。”

被黑馋轻视，杨盛也不恼怒，他走到周清涟的身边，对周清涟拱了拱手，嬉皮笑脸地说：“在下来迟一步，还请公子恕罪！”

周清涟瞥了杨盛一眼，笑道：“霜狼部落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你怕是胖了不少吧！”

无奈地摇了摇头，即使是这样的危险关头，周清涟依然有心情开玩笑，杨盛只能小小地暗示：“虽然生活不像当初那般艰苦，但是功夫还是没有落下的。”

“哦！”周清涟应了一声，指了指黑馋，问道：“那么你能对付这个家伙么？”

苦笑一声，杨盛看了看手中的剑，可怜兮兮地说：“公子说笑了......”

见周清涟与杨盛一唱一和，黑馋心中恼怒，他挥了挥手，喝道：“你们要上就一起上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点，就在你们废话的时候，你的女人或许已经落入二王子之手了！”

周清涟面色巨变，已经藏于袖中的手剧烈地颤抖，重新放了出来，却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得无比苍白，深深地叹了口气，周清涟流露出了束手就擒的绝望神色，他压抑了所有的怒意，凝视着黑馋的眼睛，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卑鄙！”

黑馋并不接受周清涟的指责，他摇了摇头，对周轻轻这么一个弱女子动手，并不会给他造成任何的心理负担，更何况出手的是靛华，他分明是善意地提醒了周清涟，真不知周清涟为何要将怒意发泄在他的身上？

他只知道，现在应该看着杨盛，问道：“你还不把你的剑放下么？”

杨盛的脸上闪过挣扎之色，他回头去看周清涟，但周清涟冲他摇了摇头，一时间杨盛的心里闪过怒其不争之意，脸上的犹豫更重，他拔出了剑，清冷的剑锋倒映着久久未曾散去的苍白天色，闪在黑馋的脸上，让黑馋像是一只索命的恶鬼。

但周清涟再一次摇头，杨盛只能发出一声悲惨的叹息，在黑馋满意的笑容下，将手中的剑丢在了法坛之上。

“识时务者为俊杰，神子大人既然如此深明大义，我自然会让你们死得很有尊严！”黑馋满意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然而杨盛忽然朝他扑去，周清涟脚尖指剑，杨盛的剑如一道惊鸿闪过，落入他手，直取黑馋小腹。

黑馋微惊，但他满不在乎地冷笑一声，对于杨盛这柄称不上神兵利器的剑，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他甚至能够用自己的身体硬抗这一剑，然后一拳打碎杨盛的脑袋。

但周清涟同样露出了冷笑，他的手伸入怀中，虽然那夜黑馋未曾见到周清涟杀死沈翻海的神兵，但仅仅是黑鸾的一角落在他的眼里，那一抹令人绝望的漆黑便让黑馋的双眼生疼，他恨不得翻身跳下法坛，也不愿意面对黑鸾的直指。

可是当黑馋退后一步，令杨盛的剑贴着他的小腹划过，溅起刺眼的火星，周清涟都未曾彻底将黑鸾拔出，他只是放开了手，同样朝着黑馋奔去。

黑馋额头见汗，但周清涟此时未用黑鸾突袭，他便明白正如大祭司所说，这种能够要了沈翻海性命的东西，怎么可能拥有再开之力，所以他看了一眼满脸震惊的杨盛，大喝一声，便将杨盛震得后退。

周清涟避开了暴退的杨盛，从他的手中接过了剑，他反手持剑，轻而易举地躲过了黑馋的爪击，剑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划过黑馋的肌肤，黑馋只觉得有些瘙痒，便继续出手捕捉周清涟。

但周清涟比杨盛敏捷太多，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条泥鳅，他心中恼怒，周清涟的攻击虽然不能够给他制造任何伤害，但他明白，一旦周清涟正在谋划的诡计得逞，很可能就会要了他的命！

所以黑馋发出一声将整座法坛震得飘摇的咆哮，他逼退了周清涟，朝着周清涟所在的方向一脚踏出，碾碎了地面，溅起片片碎石，然后随着他朝着地面猛击一拳，无数的碎石飘飞而出，令周清涟和杨盛不得不退。

但退，便退到了法坛的边缘，不退，则被碎石划得遍体鳞伤。

冷笑一声，黑馋欲要用更加粗暴的方式震碎法坛，让两人当空坠落，砸个粉碎，但当他高举双手时，竟然发现周清涟的剑划过的地方，竟然浮现了一条条几不可察的血线！

黑馋心中震撼，周清涟若是有办法破开他的防御，便真的能够将他杀死，他再也不敢让周清涟近身，所以只能够忍着痛意，与他们来个玉石俱焚。

周清涟掸了掸身上的碎石与尘土，将剑丢到了杨盛的手中，杨盛会意，黑馋的身上有了这么多的伤口，无论攻击哪里，都能够加深伤害，黑馋自然也看出了他们的想法，他全身的肌肉忽然坟起，竟是强行封住了身上的伤口，他望着停下了脚步的杨盛，发出不屑的嗤笑，重重地拍了拍胸口，瓮声瓮气地说：“你没有了天寒剑，还以为凭借这把剑便能够将我杀死么？”

周清涟没有回答，但杨盛已经用举动告诉了黑馋答案，或许是他自己想要知道答案吧，然而他的剑与黑馋恍若巨锤的手碰撞，长剑应声而断，黑馋的重拳砸在了杨盛的胸口，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缠绕住了黑馋手臂的杨盛反而露出了冷笑。

黑馋双眉紧缩，他不知杨盛为何会这般狂妄，这样的举动，与寻死何异？

想要用另一只手捏死杨盛的黑馋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只能够用这一只手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但从这个怪异的角度望向周清涟的脸，周清涟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的诡异，周清涟没有用剑，而是拿着那一副他从不离身的面具。

黑馋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他只能够接受那带着温热的暗银色锋刃划过他的咽喉，最后看着周清涟露出嗤笑，轻轻地擦拭自己的面具。

周清涟将这一方有着淡淡幽香的手帕丢在了黑馋的脸上，喃喃道：“你新生的血肉会变得更强，但那夜未曾被撕裂的肌肤就成了你的弱点，不要感到震撼，我记得你的每一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