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这样一句话，周清涟对二王子的印象不禁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也许这个人一点都不通情达理并非他的情商有所欠缺，而是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思考天下大局之上了。

永远有人推动着历史的车轮，当然，周清涟相信自己的背后可能站着一个他未知的人引导他做出了他所做的所有布置，但他所能够看到的，此时站在他对立面与他博弈的，是武皇。

只是他与武皇不同，他本身也是一枚棋子，若非他将自己投身到棋盘之上，周府破灭之后的他早已一无所有。

想要挑战武皇，首先要战胜武皇手中所有的棋子，这些棋子完全无法理解周清涟之所以强大的本质是因为他们所处的层面完全不同，他们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虽然他们有着鲜活的生命，但正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太过逼真，而且他们从小到大的经验以及所受的教育都将他们培养成一个完整的人，他们根本不会想象自己只是一个被线吊着的木偶，也无法相信自己的命运始终被别人握在手中。

但靛华不同，他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想，甚至还有着以棋子之身破局的妄想。

靛华继续无声地笑着，他觉得周清涟是一个和他一样离经叛道之人，这样的人能够接受一些匪夷所思的想法，他从周清涟的脸上看出了思考，所以他觉得有必要和周清涟说一些他的计划。

他仔细研究过玄阳君，大致知晓玄阳君此生的遭遇，也知道玄阳君想要的是什么，他同样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局势，以他的视角所观察到的局势：“若是按照纸面上的实力，霜狼部落前有周王朝正在重建的北麓军团，后有部落虎视眈眈，我们能够调集的战士是他们的三倍，这让战争看起来毫无悬念！”

“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

靛华的嘴角咧了咧，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生气的笑容，这是对于周清涟的一个小小考验。

周清涟挑了挑眉，随口说道：“我发现霜狼部落似乎并不担心。”

“没错！”二王子用赞赏的眼光看了周清涟一眼，然后说道：“这让我很不安，即便狼王号称草原上最强的男人，但他也会衰老，或许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黑馋的对手了，而且我不觉得他能够凭借威望便镇压所有的族人，除非......”

“除非有人对他们提供可见的帮助！”周清涟的眼神微微闪烁，他开始感受到了靛华所带来的危险。

“周王朝既然和我们缔结了盟约，便不会出尔反尔，而能够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提供帮助的，大概也只有那些想要推翻周王朝的孤魂野鬼了！”二王子慢慢地讲述着他所有的思考：“那些人能够在周王朝的追击下生存，已经非常得了不起了，他们现在甚至能够组织反击，便说明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信！”

周清涟心中一凛，若非靛华提醒，周清涟差点忘记了这一种可能。

以狼王的老谋深算，断然不会将所有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狼王自然会缔结新的盟友，而那个站在萧白笙背后的神秘势力，究竟是单纯得想要借助霜狼部落的力量，还是要以此作为伏笔，好在将来与他为难呢？

见周清涟皱眉苦思，二王子给了他一点点消化的时间，也是在给自己组织语言的时间，沉默了许久，他慢慢得说道：“我未曾接触过那个势力，既然他们有了这种自信，大概是再也不想做无根的浮萍了，而是想要通过这一场战争的胜利，来为自己争取休养生息的土地。”

“只可惜现在没有几个人意识到这一点......”

二王子幽幽一叹。

周清涟走远了两步，他觉得自己应该和靛华保持距离，这样才能够好好地观察这个人究竟在想着什么，他不觉得二王子是忧国忧民之人，他应该还有着更长远的打算。

于是周清涟问道：“二王子何不将自己的猜想告知汗王？”

“呵呵......”靛华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用余光扫了周清涟一眼，问道：“既然那些无根浮萍都能想方设法为自己创造安身立命之地，我靛华为何不能自立门户呢？”

周清涟的眼珠转了转，靛华果然很有野心，的确，与其与几个兄弟打得你死我活，然后拖着残破的身体坐上王位，再花费无比漫长的时间带领部落休养生息，最后进入又一次夺嫡的循环，何不趁早抽身，直接将自己的权力推到巅峰呢？

靛华目露奇光，凝望着低头沉思的周清涟。

周清涟抬起头来，与靛华对视，良久，问道：“不知在下有什么能为二王子效劳的？”

靛华淡笑一声，转过身去，负手而立，缓缓地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冷酷地说道：“我不想杀太多的人，所以希望神子大人能用神的光辉洗涤一遍我手下的勇士！”

原来靛华已经做出了这么长远的打算。

周清涟轻捻短须，他明白独狼部落的四位王子相互倾轧，最终独狼部落将会实力大损，而北麓军团究竟能够提供多少战力，周清涟觉得自己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不过两者的力量虽然与预计的相差甚多，却也足够令霜狼部落遭受重创了。

只要霜狼部落元气大伤，靛华便有足够的时间壮大自己！

这确实是一手不错的棋。

周清涟微微点头，从这一场战争里成功抽身，保存实力，的确能够让自己成为最大的赢家。

或许之前靛华并没有这样的野心，毕竟单单依靠他一个人的权威能够慑服自己手下所有的勇士拼死一战，但是出于狼族的雄心壮志，他无法保证有多少战士能够同意他懦弱的行为。

因此他需要一个神棍的帮忙。

阿智显然不在他的选项之中，大祭司的地位又高出他太多，或许他的这一番言论会给大祭司提个醒，到时候便不是他破局而出，而是大祭司踩着他的尸体，观赏亡国灭种的杀戮！

好在周清涟的横空出世，让他看到了希望，更幸运的是周清涟就是那个完美契合了他计划的人！

周清涟搓了搓手，若非他早有计划，而且每一个王子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他真的忍不住为靛华的计划鼓掌。

当然，除了在心中冷笑靛华竟然将这个秘密毫无保留得告诉他，他的脸上自然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他装作忍不住要给靛华一个拥抱的样子，以他们两人如今的身份，若是计划成功，携手登上神山将不费吹灰之力！

靛华见周清涟已经点头，眼角的皱纹都舒展了一些，他吐出一口浊气，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背负着血海深仇，但你的仇敌实在太强，西境的力量，我看不透，至少我现在调集帐下所有的战士，都无法挑战西境之主的威严，不过你要明白，时间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周清涟笑了，他的笑容比漫天星河更灿烂，他向二王子微微行礼，问道：“不知二王子有何打算？”

靛华很满意周清涟终于对他露出了崇敬之色，于是他也露出了指点江山的豪情，侃侃而谈：“先头部队已经出发了，以骚扰和侦察为任，若是可以，我不想损失我的主力。”

周清涟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靛华手中的主力将会是他将来称霸草原的依仗，只是靛华似乎忘记了非常重要的一点，那便是汗王以及大祭司嫡系的部队，才是独狼部落最强的精锐！

他没有好心到提醒忘记了这一点的靛华，而是吐出了一句：“或许霜狼部落要明白，付出巨大的代价能够换取十年，甚至更久的平安，是一笔非常划算的买卖！”

“咔！”靛华的手指深深刺入树干，抓下一块干枯的树皮，他望向周清涟，眼神里说不出是怎样的情绪，周清涟依旧平静地与他对视，他只是说出了他所认为的能将利益最大化的方法。

“呼！”将手中的木屑吹得一干二净，靛华的笑容变得阴森恐怖，他喃喃自语：“或许新生的部落真的需要一个酣睡的敌人在一旁鞭策，你的想法很不错......”

周清涟看了靛华一眼，他在靛华的身上看出了虚伪与自私，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举动，他便已经明白，靛华是绝对不会与他一同分享草原的，现在所说的话，也只是为了接下来的要求做铺垫，与其让靛华开口，倒不如自己接下这个重任。

“想必二王子与霜狼部落的关系并不融洽，好在我当初结识了子律，应该能够和他说上话！”

“如此......便有劳神子大人了！”没有什么感谢的话，也没有表达自己的振奋，靛华对周清涟抱拳一拜，便算是终结了今夜的对话。

他重新转过身去，抬头望月。

这便是送客的意思了。

然而能够与二王子独处的机会不多，既然深夜跑出来一趟，不多交流一下感情，岂不可惜？

周清涟没有在意靛华重新表现出来的冷漠，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道：“既然二王子并不准备在这一战之中投入太多，不知能否帮我一个小忙？”

“嗯？”靛华皱了皱眉，他之前与周青梅描绘的广阔前景是一个双赢的局面，难道周清涟此刻还要借着他得天独厚的身份索要好处么？

周清涟明白靛华真正的身份其实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想要让他帮哪怕再小的忙都没有可能，不过一肚子坏水的他哪里会放过给靛华设计一个陷阱的机会。

见靛华回过头来，周清涟立即说道：“您所负责的那一块战区附近，驻扎着我的一位老朋友，他正在着手组件北麓军团，若是被他的计划得逞，只怕会生出不小的变故！”

靛华一头雾水，不知道周清涟的狞笑以及这一句话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他只好问道：“究竟是谁能够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他本人倒是一个无名小卒，只是野心不小罢了！”周清涟摆了摆手，笑着说道：“若是按照部署，您的将士应该配合北麓军团一同压迫霜狼部落的领地，若是出了这么一件事，其他人已是离弦的箭，而您就有借口按兵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