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要帮周清涟善后，三王子脸色铁青，有苦说不出。

虽然周清涟已经想好了应付沈凄秋和靛华的方法，但黑馋始终是一个大麻烦，名为保护周清涟，可谁都知道这是大祭司用来监视周清涟的，此时周清涟用保护他为借口把黑馋留在这里，究竟是担心自己这位王子殿下的安危，还是不想浪费黑馋的监视之用？

不过最令他心跳加速的，还是那一句回神山看看。

想必这是每一位王子心中最大的担忧，只不过谁都将这个可能藏在心底，不敢率先说出口。

三王子早已睡意全无，他啃着周清涟给他的羊腿，仔细地思考着究竟要用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潜回神山，才能够真的出其不意呢？

他忽然想到了黑馋，又想起了与黑馋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阿智，这两个人始终是一个大麻烦，而自称去霜狼部落追求花漾公主的周清涟，是否想要把他当枪使呢？

三王子拿着羊腿走出庭院，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夜深沉如水，好不容易摆脱了黑馋的周清涟终于能长舒口气，这种闷声不响的人往往油盐不进，而且永远都只有憨厚这样一个表情，最是难缠不过，但是周清涟一句“有要事在身，好好保护三王子”竟然能够甩掉这块狗皮膏药，显然黑馋也有着自己的考量。

周清涟心中暗暗冷笑，笑黑馋依旧太过稚嫩，只要他周公子想要试探一番，即便隐藏得再深，终究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

至于究竟是要去王帐还是神山，周清涟还未下决断，他很清楚，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走，总会有人等待着他，他并不害怕和这些人见面，不过他不想见那些妄图猜测他的想法，然后守株待兔的人。

既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到自己要去哪里，或许会看马儿的意思吧，难不成还会有那么多人能够猜透这匹马的乐趣？

周清涟冷笑一声，大概沈凄秋想要和他约法三章，立下君子协议，以情报交换情报，解开一些困扰他已久的问题，周清涟当然不会让沈凄秋如愿，只有把沈凄秋从寒霜城支开，再拖着他兜圈子，才能够让他在寒霜城里的安排慢慢生根发芽。

“兄长，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周轻轻有了朦胧的睡意，她环抱着周清涟，本能的质问也如同梦呓。

周清涟摸着她的手，轻声说：“你不是喜欢与世无争么，我便带你逃离这些烦恼！”

“我才不信呢！”周轻轻抱着周清涟的手又紧了几分，她的小脸贴着周清涟宽阔的脊背，勾勒起一抹甜蜜的微笑，似乎这匹偷懒的马走着走着真的能带他们走到让周清涟都迷失方向的地方，她甚至为他们的孩子都想好了名字，而且是发挥了超乎寻常的想象，并且做好了生一双子女的准备。

可是周轻轻很快又担忧起来，她总觉得周清涟是个喜欢装作铁石心肠的大男孩，哪里有一个做父亲的样子，难道就任由他和孩子们称兄道弟？

然后又觉得再过个十年，或许孩子站在自己的身边，她看上去依旧更像个姐姐，那这一个家岂不是没有一个有着足够的威严，可以说一不二的角色了？

周轻轻打破了自己不着边际的幻想，她的脸像是滚烫的炭火，让周清涟忍不住发问：“轻轻，你的脸怎么这么烫，是生病了吗？”

“没......没有呀......”周轻轻像是偷吃糖果被抓了现行的孩子，支支吾吾，不敢回答周清涟的话，她又觉得这样会引起周清涟的注意，所以马上接了一句：“我只是有些困了！”

周清涟舒了口气，即便是周轻轻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周清涟安慰道：“你睡吧，等到天亮了，我们应该已经离开他们的视线了！”

没有再听到周轻轻的回答，只有均匀的呼吸，和勒得他生疼的柔荑。

你永远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也找不到一个给你留下无数麻烦，然后一心隐藏的混蛋。

沈凄秋带着武皇赋予的神圣使命，以及寻找沈晴冬的执念，直接走向了北麓要塞，他知道想要找到周清涟有多么的艰难，即便周清涟的手中没有了天寒剑。

玉继业必然是受到了周清涟的指使，不然玉逐在成为了礼法司司首之后都懂得要韬光养晦，不敢在没有了强大的靠山之后将自己的手伸到不允许他染指的地方，而当初靠着玉逐保护的玉继业如今为何敢如此肆意妄为？

这只有一个解释，一个武皇都没有去在意，甚至放任，以至于再也没有人主动提起的解释。

沈凄秋明白，这不是一场消灭霜狼部落的战争，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试探寒霜城的水究竟有多深。霜狼部落不会成为武皇的心腹大患，毕竟北麓要塞截断了狼族所有的野心，但那些庞大家族的掌舵者，却想着和武皇平分这个天下。

沈凄秋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在思考自己究竟是怎样的立场，似乎武皇和老太爷都在有意无意地将他从家族这一个铁索战船里孤立出来，让他成为出生于家族，却要为了帝国与家族为敌的一个典范。

玉继业显然不属于家族的阵营，就算他的背后可能站着周清涟，那也不过是利益关系，只要玉继业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武皇花费一些代价取得玉继业的忠诚又何尝不可？

甚至是周清涟，与武皇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周清涟，他的目的是复仇，但如此强烈的仇恨，更有可能成为武皇击碎家族联盟的尖刀——要想来到武皇的面前，至少如今看来，必须要将那些以武皇为首的家族毁灭！

轻轻地磨挲着短须，沈凄秋忽然发现一向注重形象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变得颓废不堪，这不是好现象，说明他的心有些乱了，不过这也并非坏事，若是始终心如止水，又哪来的成长与超脱？

或许二叔公的那一句话并非妄言。

北麓要塞南面的大门没有关闭，沈凄秋大摇大摆地离开寒霜城，谁都知道他的目标是北麓要塞，远远望去，北麓要塞的门口摆着两张椅子，玉继业早已恭候多时了。

沈凄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虽然他想要找玉继业，却并不希望以这种方式和他碰面，毕竟他是督察使，虽然孤身前来，并未有近卫跟随，但他的地位始终在玉继业之上，他更希望在北麓要塞里以召见的方式见到玉继业，而非玉继业在此守株待兔。

而且他不喜欢玉继业此刻表现出来的自信，这让他觉得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无比的艰难！

不过玉继业既然已经自己送上门来，沈凄秋总不能避而不见，所以当玉继业的目光与他对视，从椅子上爬了起来，露出一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时，沈凄秋虽然皱了皱眉，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本应是玉继业跑到他的面前，准备聆听他的教诲才是。

不过转念一想，北麓要塞已经落到了玉继业的手中，他已经一手卡住那些想要借此机会拿到统帅之位的人的咽喉，原本一个不被人看好，甚至被人奚落的刑法司司首忽然变得炙手可热，有些自得也无可厚非。

而且沈凄秋此行不准备与任何人发生矛盾，虽然玉继业现在更像是周清涟的人，但已经明白了武皇意图的沈凄秋知道，玉继业最终还是要变成自己人的。

脸上带着略显沧桑的笑意，沈凄秋打趣道：“玉司首百忙之中还能抽出空来，是我有这么大的面子，还是你在这里等着那些已经打破了头的人上门啊？”

“岂敢岂敢！”玉继业的笑容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淡淡的恭敬之中含着几分谦逊，不像是一个信口开河的狱卒头子，而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书生。

他接过沈凄秋的手，两人保持着心照不宣的笑容，一番握手之后，玉继业说道：“我可是朝廷命官，陛下如此信任我，让我执掌刑法，我哪能让陛下失望呢？我总不能像朱萧飒、高哲诗之流这样玩忽职守吧，我在寒霜城里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要不是知道督察使大人身负重任，我真想麻烦您替我守着这北麓要塞呢！”

“玉司首这说得什么话！”沈凄秋露出严肃的神情，令气氛忽然一僵，不过他随即又露出了笑容，只不过从玉继业脸上划过的目光让人感到刺痛，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陛下，哪有什么轻重之分！”

“督察使大人所言极是！”玉继业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敬佩的神光，他忍不住为沈凄秋这一番高谈阔论鼓掌，若非叫上施将在等人一同赞叹太过刻意，把沈凄秋的指示记在本子上太过浮夸，他真的想把这份戏做到最足。

轻轻地咳嗽一声，既然玉继业不想提有关沈晴冬的事情，此时又相谈甚欢，打算悄悄探索一番草原，寻找蛛丝马迹的沈凄秋便不准备和玉继业闹得不愉快，毕竟等他离开北麓要塞，会将整个后背暴露给玉继业。

说这些没营养的话不过是为了活跃气氛，现在气氛已经足够活跃了，玉继业甚至已经眉飞色舞要与这位相见恨晚的督察使大人结拜兄弟了，沈凄秋忽然收敛了所有的笑容，露出督察使应有的严肃与认真，将话题叉开：“玉司首，我身负重任，既然我们都一心为了陛下分忧，那就请你给我行个方便吧！”

“那是那是......”玉继业也懒得再和沈凄秋虚与委蛇，他正有点到为止的意思，于是他朝着北麓要塞一指，说道：“我早已为督察使大人准备好了一应物品，若是觉得我手下的几个奴才能够帮得上忙，督察使大人不用客气！”

沈凄秋的目光从玉继业身后的几人身上扫过，露出一抹凝重但是客气的笑容，玉继业的好意，更像是在炫耀。

沈凄秋重新直视玉继业的眼睛，平静地笑着：“玉司首，北麓要塞的一举一动，可是有很多人看着的，你可马虎不得啊！”

玉继业的瞳孔微微一缩，沈凄秋在拒绝，也在警告，不过他不会如此轻易地败下阵来，他对沈凄秋抱拳一拜，用敬佩的语气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是我多心了，督察使大人运筹帷幄，早已派出家族精锐到要塞之外布置，又何需我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