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洪伟哼了声，抱着胳膊没说话，王立彬看看杨虹，笑道：“合同是我写的。管它霸不霸王，总之都只是走个过场，你只管点头签字就行，你不会觉得爸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吧？我们要一致对外，现在的敌人是高明明，不是你。”

杨虹瞪着那叠文件，不说话。杨洪伟开口道：“对了，转让协议只是第一步，申请变更登记才是关键。”

“变更登记？”杨虹又糊涂了。

“是的，”杨洪伟点点头，“去工商局办理营业执照变更，要带变更申请、身份证复印件、营业执照正副本原件等等证件，然后去质监局办组织机构代码证变更，带好法人身份证原件、复印件、营业执照原件、复印件…嗯，然后是办税务登记证，然后还要去趟银行，弄开户许可证…哦对了，”杨洪伟轻描淡写地看了杨虹一眼，“除了必要的时候，其他的事情我就没必要出面了，你也是成年人了，这些事情这么简单，你应该很快就能学得会的，你要知道，这公司以后是你的了，为自己跑点腿、办点事，你应该是很乐意的吧。”

杨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坐了钉子似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什么？！我去跑腿？！”

“当然啊。”杨洪伟耸耸肩，一副“你不去谁去”的样子。

“等等，等等…”杨虹急得挠起了脑袋，“你刚刚说的什么，那些什么局？办什么证？我记不住啊！”

杨洪伟指了指沙发上的王立彬，“你要是记不住，阿彬会再告诉你的，不过你要是指望他帮你做这些事，那你就想错了，公司是你的，该你做的事情，别人是帮不了的。”

杨虹一听，一个头两个大，他看看杨洪伟，再看看王立彬，可是两人都不说话。顿时，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一屁股坐回沙发里，赌气道：“算了，我不要这个公司了还不行吗！你们一个写霸王合同，一个逼我自己跑腿，不都是为了难倒我吗？我承认，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斗不赢你们两个，你们赢了还不行吗？这公司我不要了还不行吗？！”

“杨虹…”王立彬预感不妙，还想劝说，可杨虹听不进去，转头又拉起了杨洪伟的胳膊。

“爸，反正我对文艺方面的东西也不是很在行，我不要那个公司了，让我去奥甲上班行不？”

杨洪伟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抽出胳膊，“你的节奏太快，一分钟一个想法，我老了，跟不上。”

杨虹赶紧又拉起，使劲晃了晃，“我总不能没有点事情做，现在我不去翰林了，你就让我去奥甲上班吧！从最底层的员工做起也可以！”

杨洪伟抽不开他的手，无奈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能为奥甲做什么？去工程部？你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吗？”

“呃…”杨虹挠了挠脑袋。

“开发部？指定发展计划？负责征地、拆迁？对拓展项目实地考察？”

“呃，不知道那是什么…”

“做营销？你有口才吗？有分析能力吗？”

“这个…”

“你了解国家法律房地产新政吗？你懂房产抵押评估吗？”

“听到就头疼啊…”

“那你能做什么？”杨洪伟一甩手，抛出这个问题。

“哎呀，你老是问这些我不懂的，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是学那些专业的…”杨虹直挠脑袋，正苦着脸，忽然灵机一动，赶紧又拉住了杨洪伟的胳膊，“对了，我是学金融的啊，我可以去投融部上班，给公司融资！”

杨洪伟喉咙里发出两声苦涩的笑，“不是每个公司都有‘投融部’，再说，你有金融行业的人脉资源吗？”杨洪伟越说越失望，看杨虹的表情也越来越嫌弃，“你对这个社会有概念吗？你有谈判能力、沟通能力、表达能力、书写能力、判断是非的能力吗？你能胜任任何的岗位吗？”他的嘴巴朝鞋架边努了努，一脸嫌弃失望，“到现在，你连一双鞋都不知道要怎么摆，一天到晚不回家，就在那个叫‘没去哪儿’的地方鬼混！我看，就算换了再好的女人，恐怕都会对这样的男人失望，然后出轨吧！”

杨虹愣了，拉住胳膊的手也不知不觉松了开来，眼神里透着绝望和愤怒。

杨洪伟不想再说什么，他的心情比杨虹更加失望。他把头别到了一边去，深深叹息。本来应该很愉快的父子见面，短短时间竟闹成这样。王立彬见状，忙叫过杨虹，努力把话题往翰林上扯：“杨虹，你别想太远了，就是因为爸了解你、尊重你的选择，之前才没有逼你去学房地产，还决定要把翰林给你。现在翰林才是你的目标啊，你不是长大了吗，看看，你都经历了结婚生子，你不是个男孩，是个男人了，决定了的目标，别那么轻易放弃行不行？”

杨虹不说话，赌气坐在沙发一角，与杨洪伟之间像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王立彬站起身，走去他身边坐下，继续劝说：“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份合同是针对明明的啊，怎么可能是爸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呢？你这么理解，真是煞费我们一番苦心了！”

“就是针对我的，就是针对我的！”杨虹终于按捺不住，愤怒得大叫起来，他一遍遍叫着这句，从沙发上怒而站起，指着杨洪伟与王立彬的脸，“你们一个个就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就是要我像个玩偶一样听从你们摆布，变成手下听话的棋子，我不能有个性，不能有自我，不能不按照你们规划的路线走！请问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听你们的，不能活出理想的模式，不能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王立彬大惊，忙拉住他，“杨虹，你真是误会了…”

杨虹狠狠甩开王立彬的手，冲杨洪伟吼道：“我长大了，我不是男孩，我是男人，我说不就不，谁也别想逼我！”

他怒吼，发泄着心底所有怨气，对父亲的怨气，对老婆的怨气，对东山遭遇的怨气，对这个社会的怨气…他吼得青筋暴突，一巴掌把桌上那些合同、票据、文件全都扫翻在地，狠狠地从它们上面踩过，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

王婉君听闻不对劲，忙扔下了那些小人书，从阳台躺椅上赶了过来。杨洪伟坐在沙发，给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发晕，不知怎的呛得咳嗽起来。二位保姆也急忙赶来了客厅。看着眼前一团乱糟糟的场景，王立彬头都要大了。

这就是结局吗？从杨洪伟身上，他最终什么也捞不到吗？就连这间蜗牛般大的公司，也要沦落那犄角旮旯里突然窜出来的私生子之手吗？

写得密密麻麻的合同书散落一地，如同废纸。就好像他多年的付出，如果杨家人一个点头，那就会比金子还值钱；如果杨家人吝啬点头，那就会比垃圾还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