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在说什么呢。”夏钗和周秀从门外进来，手里还端着两杯热茶，一杯放在沈伦江面前，一杯端给夏缨。
沈伦江摸摸鼻子，“我只是叮嘱妹妹多关心终身大事，谁知她先骂起我来了。”
夏钗捏捏夏缨的脸蛋，打趣道：“小姑娘这是不好意思了。伦江你管她做什么，我家妹子心中自有一杆秤，比谁都清楚着呢。”
刚才发生的事情，夏缨定是不能让夏钗知道半分的。她顺势靠在夏缨肩上，“若是我能觅得像姐姐一般贤惠的人，只怕乐得三天都睡不着。”
周秀捂嘴偷笑，“男子若是绣花织布，只怕你第一个看不上。”
“你们多聊聊，我得先休息一会了。”沈伦江说道。
夏钗体贴地走上前，把沈伦江身后的枕头撤掉，绷着全身小心扶沈伦江躺平，熟练不带有一丝冗杂，可见经常做这种事情。
周秀揉揉太阳穴，疲惫地说道：“中午多喝了两盅，脑袋昏昏的，你们姐妹俩随便去做些什么。给我个地方打盹就是。”
“屋子是有，可被子却不够，娘不如你去俊儿的床上睡，那小东西中午向来不休息。”
“成。”
伺候沈伦江和周秀睡下之后，夏缨姐妹俩来到屋后的小院子里头。
院中种了饥渴桃树、桂花树。这个时节正是桂花盛开，一簇又一簇的小黄花拥挤在一起，散发香甜的味道。雨后，地上一片黄色小花，沾着水珠晶莹剔透。
除开桂花桃树之后，篱笆周围还种满许多不知名但很常见的花草。秋本事落叶枯黄，万物萧瑟的季节，可夏钗的园子里，仍像春天一般多姿多彩。
夏缨如何能忘记，夏钗可是穿麻布衣服破草鞋，都要把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的人。
“这院子不错吧。”夏钗见夏缨打量，开口说道：“那些树啊草啊，都是路上田里捡回来的，直接插土里，没花什么心思，没想到比伦江还争气，竟长得这么高了。”
“和你相比，我果真是个凡人。”夏缨笑着摇头。
家中有好几框筐晒干的老玉米，夏钗搬了过来，“看了我的院子，不如帮我干点活？”
“今儿怎么这么客气了？”夏缨撩起裙子，坐在板凳上，“从前你用我可是招呼都不打一声的。”
夏钗把两半筐玉米倒在一个篮子里，给自己拿了个板凳，开始掰玉米，“你的手，只怕已经很多年没碰到这等粗糙的东西了吧？”
夏缨拿起两个老玉米棒子，顺着纹路互相摩擦，金玉一般的小颗粒直往下掉，“瞧你说的，我得空经常给爹娘干干农活，整天坐在店里，腰酸腿软，一点意思都没有。”
“果然没生疏。”夏钗笑道，手上的动作比夏缨还是快了很多的，已经差不多能赶上周秀了。
掰了一会儿，夏钗闷闷地说道：“他对我不好。”
夏缨手上动作一停，鼻头发酸，“我看的出来。”
在娘家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夏钗留，足见平日里对夏钗是何等恶劣，要不是腿脚不方便，只怕早就动手了吧。
“沈伦江没个兄弟姊妹，我也没公婆，不对，婆婆是有一个，但你知道，还不如没有的强。”夏钗的笑容十分苍白，“那些苦楚委屈，我只能同娘说。”
夏缨掰玉米的速度满了许多。
“可是说来说去，娘只会越加上心。我本不孝，不能都侍奉父母两年，现让娘难过，更加没立足之地了。”夏钗叹了一口气，“我想和你说说，商量办法，可是……”
可是你当初一意孤行。夏缨在心中默默说道。别过头去擦干眼角的泪水。
“我和沈伦江成亲，已与你有了隔阂。你说沈伦江不是真心爱我，嫁去必后悔，我不听。现在有事，我也只能往肚子里咽，在你面前装作举案齐眉的模样。”
夏缨不解，“那你现在，怎肯和我说了？”
“破罐子破摔，已然成定局，可我不知如何开口，一见到你，便觉得深深的自责。”
“有什么自责的。”夏缨继续掰着玉米，见竹筐底下已经堆起一座小邱，“嫁人的是你，受苦的是你，我可没有半分损失。”
夏钗一顿，“当初那三百金的嫁妆……”
“姐姐不必多说。”夏缨把光秃秃的玉米棒丢在一边，“存在我这儿，是死钱。帮你姻缘，那才是不枉此钱真正的用途。”
“仔细想想，是我亏欠了你许多。”
夏缨摇摇头，要不是夏钗真正的妹妹给她一具躯体，世界上早就没有她的存在了。这么一想，她甚至要感谢夏钗一家人。
而且夏缨也想明白了，阻止别人并不会成功，该做的选择，还是会选择，但夏缨心中已经了无遗憾，因为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可她怨，怨沈伦江不知道好歹，怨沈伦江不知糟糠之妻不可弃。
“沈伦江茂才出身，为何这几年没有好好准备科举呢，要知道做官可比经商强。”
士工农商，商人再有钱，还是排最末。
夏钗又叹了口气，将耳边垂下的散发拨弄在耳朵后头，“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是他不愿意去罢了。六年前靠着茂才身份四处招摇，成亲之后不读书就罢了，居然日夜留恋青楼，连家都不要了。”
“青楼？！”
“家中的钱，几乎都被他用来吃花酒了。”夏钗把半框玉米粒抖了抖，“都是命。”
的确，古代女子，丈夫就是她们的天，成亲之后一切靠天命。
夏缨低头不语，默默掰着玉米，一双灵动的双眼布满雾霭，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傍晚夏缨和夏正周秀吃过晚饭便回去了。借着窗外的日光，夏钗捻线开始织没有完成的腊梅喜鹊手绢。
沈俊拿着一本《三字经》在门口摇头晃脑地读着，沈伦江则叼着一根牙签，闭上眼哼唧不知名的小调。
“我说你妹妹，有没有心仪的人。”
夏钗一边绣花，一边回答道：“应该还没有，我妹子似乎不太着急这事儿，你也别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