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安县，狮子街。

四名西戎人支教老师吃完饭，起身结账，然后出门逛街。这是几位文明善良的知识女性。米兰年岁接近四十；另外三人都二十多岁，分别是张亚萍，刘青，马丽红。几个人很懂得尊重地方民俗，来到民安县还没有几天，已经买好了本地妇女的民族服饰穿在了身上。

天气炎热，没有一丝风，路上少有行人。

“那边有家超市，门口放着冰柜呢。我们就去买几支冰淇淋消消暑吧。”刘青提议，立即得到了另外人的赞同。

大家脚步轻快往这家超市赶来。

在女士们抵达超市门口之前，一位穿着牛仔裤黑t恤的十七八岁哈士奇人小伙子打开门进入了超市。但很快，里面传来了呵斥争吵的声音，然后，超市的门重新打开，小伙子被店老板推出了门。女士们看到，老板年龄不到四十岁，手里还拿着一支鸡毛掸子，正在驱赶那位小伙。

“你给我滚蛋！我的店不欢迎你！”老板怒气冲冲。

“开店就是让人进来消费的！我为什么不能来？”小伙子站在距离老板两米远处，双手叉腰跟老板对吵。

老板用手指了指超市的玻璃门，上面贴了一张白纸：“看到没有？我这边写得清清楚楚：越溪镇信道的哈士奇人，恕不招待！”

年轻人瞄了一眼那块纸牌，悻悻地转头离去。一边走一边说：“你给我等着！”

走在最前面的马丽红拦住了年轻人：“小伙子，你不能走啊！”

年轻人没好气地说：“人家又不让我进去。我不走干吗？”

马丽红一指那块牌子：“是这块牌子写着不让你进去的话吗？我来看看。”

马丽红蹲下身子，扶了扶从鼻梁上往下滑落的眼镜，仔细观看。她站了起来，嘴巴张得老大，痛心疾首地说道：“我的天！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你们来看看这块板！越溪镇，信道的，哈士奇人。恕不接待！”

米兰皱着眉头质问老板：“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涉嫌地域歧视宗教歧视民族歧视......在这个人人平等的世界上，怎么竟然还有你这种偏见如此深刻的人？”

老板显然不想惹这几名女士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我也是没办法。开店做生意，谁会主动去拒绝哪部分人呢？拒绝人就相当于少了客户，少赚钱啊！可是越溪镇的那帮小混混，每次来店里都是来偷东西的......打又不敢打，也不一定打得过。其实他们巴不得我打他，这样他们就能索赔，讹上我了。唉，好好的年轻人，不缺胳膊少腿的，干吗不去找个正当工作，整天靠盗窃过活呢？所以我就写了这么一块牌子在这里让他们知难而退。”

刘青道：“不管怎么说。你这涉嫌歧视是肯定的了。”

店老板道：“什么歧视？我不懂。以前我在大兴市开店的时候。那个时候木棉岛还没有合并进暴风帝国，因为之前木棉岛军队入侵对夷人造成的暴行，为了表达这种愤慨，很多店铺会写着木棉岛人与狗谢绝入内。不也没事？”

刘青道：“本来想放过你，可你还知错不改了！”

米兰连忙招呼那位想要离去的年轻人：“小伙子，你报警吧。我们给你作证，他涉嫌歧视你！”

“能让他赔钱吗？”年轻人脸上显出了兴奋之色。

马丽红走过去一把拿过那块牌子，对米兰说道：“等会警察来了这个是证据。”

老板本来还是挺客气地为自己开脱解释。见此情形，反而不让步了：“真不明白这个世界是怎么了！做生意不是讲究公平自愿么？我想接待哪些人，想拒绝哪些人，难道还没这个自由？我就等警察来，看能把我怎么样......”

几个人在这里等警察。老板还继续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世界变了。我老婆是做教师的。以前学校里孩子成绩不好，你可以批评，可以告诉他们在班级的名次让他们知耻而后勇。现在孩子成绩不好，你都不能批评了，不然是歧视！歧视那些成绩不好的人。问题是，学习是学生的本职工作，你做不好，不该被批评吗？难道是光荣的事情吗？最后我老婆没办法，只能对那些成绩不好的孩子放任自流了......哼哼，将来他们能力不足找不到工作，最好也抱怨一下招聘的人搞歧视！歧视那些能力不足的人！”

但警察来了以后，店老板变得唯唯诺诺，不那么强词夺理了。

警察先是看了那块牌子。他对于事情性质的判断与四位戎人女士没有任何区别：“您已经涉嫌歧视道教徒，越溪镇的人，哈士奇人。念你初犯，罚款就行了。下不为例。”

老板急了：“这怎么能叫歧视呢？我写几个明确拒绝那类人入店的告示就是歧视了？要这么说，那些门口写着未成年人禁止入内的成人用品店岂不是涉嫌年龄歧视？”

老板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老板也笑了。然后他向警察赔笑道：“警察先生您说是不是？要是这些年轻人表现很好，是文明爽快的客户，我欢迎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拒绝他们？我店里都有他们行为的录像。他们招致别人的看不起，那是他们自己的行为造成的。如果是真正有尊严的人，应该想着改正错误，用自己的行为重新赢得失去的尊严，那么别人就会尊敬而不是歧视他们。如果他们不改变，不从根本上改掉大家歧视他们的那些恶习，哪怕大家嘴上不歧视，心里也还是看不起他们的。您说是吧？”

警察没说话。他往超市的玻璃橱窗看去，那里有透明的水箱，里面几条鱼正游来游去。这名哈士奇人警察脸色变得阴沉，问老板道：“这是你卖的水产？”

老板道：“是的。”

“以后不许卖了。议会正式通过议案，民安县以后只能卖符合道教徒风俗的产品。”警察一边警告店老板，一边开了罚单，然后骑着摩托车离去了。

老板低头看了看罚单，上面的数额不低。他前思后想，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老板只是一个底层的小生意人，不理解什么高大上的“歧视”，他觉得越溪镇信道的哈士奇人中间小偷很多，为了保护自己，他明确写出告示禁止这部分人来他的店里。他认为这不是什么错。

周围很多家店铺已经在这短短几天内搬走了。他很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也搬走。但后悔药是没地方卖的。现在他脑子里的唯一念头就是如何就这张罚单提起申诉，避免掏出这么一大笔钱。

在这个地方，能替外族主持公道的人已经不多了。老板首先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清玄道长。相对于别的哈士奇人，清玄的为人处事更公道，不会偏袒本族人。当然，律人必先正己。道长在教规的遵守上一直严格自律，让人无可挑剔。所以经他手处置过的一些争端，各方都比较信服。

老板回身锁门，准备去向清玄道长的莲花观去求助。

“老板，我们想买几支冷饮......天真热！”张亚萍说。

老板没理她们，锁上门自个儿去了。

米兰道：“算了，去别的地方买吧。我们指出他不道德的行为，他对我们生气了。”

那位越溪镇的小伙子走上前说道：“他人都走了。这冰箱可没搬进去，自己拿不就行了吗？连钱都省了。”

言毕，他打开冰柜，自己先拿出一支冷饮。然后问众女士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的？是我帮你们拿还是你自己拿？”

张亚萍道：“快把东西放下！你这属于盗窃！”

小伙子没理她。他从旁边拿出一个塑料筐，在冰箱里拿出十几只冰淇淋，又拿了四瓶冰镇的啤酒，放进筐里端着去了。连冰柜的门都没有给老板关上。

“放下！你怎么可以这样偷人家东西？”刘青怒道。

小伙子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这四名女人：“你们有神经病吧？刚才还帮我的，现在又来跟我作对了？我偷东西......好啊，你报警不就行了吗？难道凭你们四个人想阻止我吗？”

小伙说完，端着一筐的战利品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