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说自己以德服人的赵悦，郑山河整个人似乎都有种无力感。

好一会，郑山河才缓缓坐下去，等了一下才道：“赵大人，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郑家？”

赵悦摇了摇头，摆摆手道：“郑员外，你又错了。赵悦何曾说过要为难郑家不成？”

看着赵悦那神色，郑山河都没有脾气了。这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儿。

就算郑家在朝堂有助力，可县官终究不如现管啊。赵悦现在领着杭州市舶司的职衔，可真是死死摁住了郑家的命门了。

只要郑家还要从事海贸，就根本绕不开杭州市舶司这个衙门。要是杭州市舶司真要为难郑家，那郑家几乎很难有招架的功夫。

不说别的，就是市舶司对郑家的海船隔三差五查一番，找一些借口扣留或者扣押几日，都足够郑家受了。

别看赵悦现在笑眯眯说着不会为难郑家的话，可这话郑山河敢相信吗？除非是未来郑家愿意放弃了海贸，不在参与海贸，那市舶司还真不会把郑家如何。

让郑家放弃海贸？这怎么可能呢。海贸巨大的利润和利益，郑家能放弃，敢放弃吗？

郑山河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再次看向赵悦道：“大人，还请高抬贵手。明州的造船厂郑家是不会让出来的，如果大人一定要，郑家愿意将泉州那边的造船厂让出来。”

赵悦似笑非笑看着他，好一会才摇了摇头，叹气道：“郑员外啊，看来你还是搞不清状况。”

说到这里，赵悦站起来冷嘲道：“说起来，郑家除了明州的那造船厂，还真没有什么值得本官惦记了。如果员外没有什么事的话，本官就不招待了。”

“来呀，送客。”

看着赵悦起身送客，郑山河微微张嘴，有些颓然起来，不过这神色很快收起来。

郑山河站起来，出门之前，回头看向赵悦，神色有些复杂，却很坚定道：“既然大人执意如此，那老夫就看市舶司到底有多少斤两能挖得动那些工匠和管事。”

郑山河还是有些侥幸心理，在他看来，明州那边的造船厂的那些管事和工匠，世代接受郑家的恩惠，怎么可能轻易就这样不忠郑家。他倒是要看看，市舶司这边，是否是真的可以拿得出几百万贯赎金来。

郑山河急匆匆回到了郑家，郑平波连忙上来询问。得知自己父亲和市舶司这边还是谈崩了，便问道：“父亲，那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老夫还真不相信那市舶司可以拿得出那么多钱来为那些工匠赎身。”

郑山河说到这里，眉头思索了一下，觉得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立即去一趟明州造船厂，去亲自安抚那些管事和工匠。另外，给那些工匠和管事，酌情再增二成的薪。”

郑平波忍不住问道：“父亲，还给那些工匠增二成薪？咱们造船厂的薪资，已经给得很高了。”

郑平波这话说的确实是真的，郑家对明州造船厂是非常看重的，造船厂里面不管是工匠还是管事们，所有的薪水都开得很高的。至少要比外面的造船厂都普遍高一成以上。

现在郑山河说还要给这些人加薪水，自然让他忍不住多问。

郑山河叹气道：“现在人心不稳，要是能留住那些工匠，多开一点薪水也没什么了，就按照为父说的去做吧。”

郑平波只能按照自己父亲的意思，当天就乘坐快船从杭州出发，前往明州。

不过，当郑平波赶到明州造船厂的时候，召集了所有工匠和管事，整个造船厂的气氛却显得格外怪异。

郑平波宣布整个造船厂工匠管事薪水全部再增加二成，也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反而引来不小的议论。

“才增加二成薪水？”

“市舶司那边，可是答应只要咱们过去，不但赎金全部帮忙出，还要比现在的薪水提高最少五成呢。”

“市舶司那边，还答应咱们过去，不但免费安顿，还有安家费呢。”

“听说老王过去，还被市舶司直接封官，叫什么来着？”

“市舶司那边可是答应了，咱们过去，咱们的子弟都可以入学，以后还能参加科举！”

“……”

一时间，下方的人群各种议论不绝于缕，可却都没有讨论郑家主家加薪的问题，反而都是在对比市舶司那边开出的条件。

这一对比，郑家这边只开出增加两成薪水的条件，和市舶司那边挖人的条件，就明显差了一截。人心是不能对比的，一对比，就会引发波动。

听着下方的议论，郑平波心里暗道一声不好，不得不大声道：“各位世代效忠于郑家，难道郑家对各位还薄吗？难道就引起市舶司那边给的一点小恩惠，就要至恩义于不顾？”

郑平波打感情牌，却没有引来想象的回应。

“我老王三代伺候郑家，都卖身郑家，却只能老老实实蹲在这造船厂。”

“市舶司那边可是答应我们这些工匠了，只要过去，匠籍都可以去掉，咱们未来的子弟都能入学参加科举！”

“就是，公子，郑家能为我们脱离匠籍吗？”

按大周朝社会地位，基本上都是分为四等人，这便是士农工商。士的地位肯定是最高，其次是农，再到工和商。工匠便是工这一类。

别看工匠似乎别商人地位还要高，可在大周朝有个规矩，那就是工匠的匠籍，一般是是世代相传。也就是说，如果你这辈子成为了工匠，那未来你的子子孙孙都可能是工匠籍贯。

何况，这时代工匠的手艺，基本上都是父传子的形式。

另外工匠籍贯的子弟，按大周朝科举和各类学堂入学的规矩，基本上都会受到歧视的。说起来，工匠籍贯比商人籍贯还要不堪，因为商人还有钱，有钱还能买到一点尊严。

郑平波听着下面的议论，自然有些慌乱了。没想到市舶司这边居然开出了这样丰厚的条件，可真让他措手不及。

解决工匠的籍贯，这是不可能的。就算郑家有能力，也不可能轻易帮忙解决。解决了这些工匠籍贯，那未来郑家造船厂的传承该如何进行？

郑平波的到来，不但没有安抚好已经有些骚动的工匠们，反而在更大程度上加剧了造船厂工匠们的心里波动。

在郑平波还没有离开之前，超过一半的工匠，都提出要赎身了。至于剩下的一半人，也全部开始观望起来。

郑家的明州造船厂，就这样瘫痪下来，根本没有人有心在开工做事。

雪上加霜的是，当郑平波看着时迁带着一大碟招商钱庄的银票进入造船厂的时候，就知道事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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