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决死阵
作者:三尺冰      更新:2020-03-29 12:46      字数:8178

城东十里之外,数千精兵正驻扎于此。他们磨刀霍霍,利刃长枪发出锃亮银光,肩头白雪,丝毫不掩目光中熊熊烈火。

为首者端坐马上,一眼穷尽远方,铠上霜雪渐浓,宛若一座孤独守望着寒冬城的白玉雕像。

“队长!城内似乎有些异动!”来报者道。

马上之人又怎会不知这异样呢?看着远方城郭的剪影,那阵阵的厮杀声也在他脑海中时隐时现。将军……我们还在等你的信号,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再等等吧……”他不敢私下定夺,只得继续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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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伊此刻已踏足雪城腹地。与上次的潜入不同,这次他可谓是长驱直入,直指凌霄,但纵有这般决心,他仍然感觉到护卫少了许多,一路上也并没有遇到难以突破的阻拦。为何如此?他也不确切,不过从城西传来的轰鸣声与升起的浓烟仍引起了他的注意。可这些不足为重的事情在他的脑海中仅仅一闪即逝,此时他的眼中只有面前这座百尺王城。

他步履未停,挥舞着剑刃如行云般穿过守卫,临近城下,最后挡在他身前的是出逃那夜所遇的两名红袍。

“你小子还敢再来!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巴罗急于拦下雷伊,无论生死,以挽回那日所失的颜面。他的十指交错,在空中迅速划过,霎时身前出现了一面黑线之网。这黑线之纤细仅使稍稍划过人的皮肤,未感其痛便已会血流如注。

然而雷伊丝毫没有停下的动作,他阔步前奔,运力于剑刃之上,只一击便斩断了黑网,红袍二者尚惊诧之际业已血浸红袍,倒在了雷伊的剑下。这不断磨炼精进的剑术已令他对每一次挥剑都了若指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对手已倒下,没有迟疑片刻便接连冲进了王城深处。

循着花瓣散落的痕迹步入二楼的回廊,两道缤纷之色交合于一扇门堂。雷伊放缓了步伐,并行于花阵,拐过门角,只见一位身着白衣便服的男子正坐在显赫的王位之上。他支着下颌,沉稳的双足踏着红毯,完全没有要退缩的样子。在他的身旁,一把闪烁着银光的剑鞘正依着王椅而立,纵使相隔数十步,雷伊也能感到这鞘中之剑所释放的寒意,似乎随时它都有可能挣脱剑鞘的锢束。

只消一眼,雷伊便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就是他了。

“仅仅只有一个人么?”他对此似乎颇感意外。

“……我一人就足够了!”他们两人交灼的目光中有着同一样东西,那便是剑士的骄傲,这样的四目相对,余下的结果唯有一个,而恰好……他们手中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剑刃。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能力支撑你走到了现在。”

“不止于此,跨过你,我势将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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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蒙一步步躲闪着沃纳的追击,借着城楼的掩护,他虽有小伤在身,可也无性命之虞。但随着沃纳一次次的斥力挥击,城楼渐渐沦为废墟,且很快,这废墟也将接连倒塌。他闪躲的愈发狼狈,失去了掩体的庇护,他反攻的倒计时也愈发迫近。

“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快快像个战士一样出来受死!”沃纳一向不擅长追击,加之阿蒙还有魔盾护体,急于胜战邀功的他不免愤怒道。

“别着急啊,方才高傲的战士怎么现在像个泼妇一样说着没头脑的话呢。”他停下脚步,躲在一处废墟的墙后说道,“况且,我的反击也正要开始呢!”

“没有开始了,因为这里,就是你的终点!”他一改进攻的方式,长剑挥下,劈出两道剑气断了阿蒙左右的退路,自己则直面冲向了他的所在。阿蒙看不到身后对手的举动,但看到这样断其退路的进攻方式,他隐隐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赶忙起身向前跑去,还未等他跑远,身后的残垣便已四分五裂,而仓促之间,他也踉跄扑倒在地。沃纳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接连挥出第二剑,阿蒙自知无法避开,急忙用稚铧张开护盾。但沃纳早已料到会有此招,他没有收手,更没有改变挥击的方向,反而是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这一击上。

“喝——!”他巨大的力量似乎从他的咽喉中溢了出来,高声咆哮道。无情的斩击下挥动的似乎不是长剑而是巨斧。

这一剑力道极强,阿蒙虽竭力挡下了斩击,但也只是挡下了“刃”,并未卸去“力”。而在这巨力挥斥下,他径直向侧面飞了出去,在他的肉体撞击下,南面最后一座尚算完好的塔楼也彻底轰塌。浓烈的烟尘混着白雪散去,那些无序的乱石亦如他不甘的坟墓。

沃纳盯了半晌,长舒了一口气,收起剑刃,转身欲要离去。可还未等他迈开步子,身后的乱石中便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臂。是阿蒙,他扒开碎石站了出来,亦如挣脱那个死神想要囚禁他的牢笼。

“……贱命多硬,此话不假。”事到如今,沃纳已不能再小瞧眼前这个家伙了。

阿蒙在撞向塔楼时下意识地护住了头部,使他没有昏迷,得以在塔楼倒塌时张开护盾,不至于轰殁于乱石之中。但话虽如此,方才的撞击仍令他身负重伤。他的左侧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腔腹的疼痛表明内脏可能也有破损,左臂也有明显骨折,稍一运作便剧痛不止。但他并不畏缩,因为疼痛恰恰证明筋脉还连着,只要肉体仍可行动,精神上的苦痛他都可以忍受。

“方才,你错过了一次死亡的机会,但不用担心,因为马上,我就会再给你一次!”沃纳又举起了长剑,面对眼前这个身负重伤的阿蒙,他确信下一次的死亡不会太迟。

他举剑冲了上去,面前这个毫无攻势且又负伤的对手,他就像是对付一只羸弱的羔羊般,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阿蒙突然一改先前只顾逃窜的模样,投出稚铧向着迎面冲来的沃纳刺去。稚铧前段的长须化成了尖矛,闪耀于顶端的法阵如流体般缠绕在了尖矛上,又如冰魄般凝结,霎时变化为了一道闪着金光的长枪。沃纳略显吃惊,这长枪上肉眼可见的魔力虽为利器,可不善体术的阿蒙却无法发挥其真正的威力,仅仅只是歪了一下头,沃纳便躲过了这一击。

“审判——降临!”他一跃而起,跳过阿蒙所在的废墟之上,迎着他的头颅劈去。经过先前的战斗他已清楚对方的速度,确信这一剑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然而利刃劈下,破碎的只有石壁,他所渴望的鲜血一滴也没有流在这里。

怎么可能!?他心中大惊道。虽然无法相信,可阿蒙确确实实在他的面前一瞬间消失了。他猛然回头,看到稚铧的尖矛刺进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法阵,而阿蒙就站在其上。

“瞬间移动?不可能,你个小鬼怎么可能会使用那种阵法?”他显然并不相信,也拒绝相信。若阿蒙真的能够使用瞬间移动这种高等级的阵法,那么自己应该早就已经败了。他无暇思索阿蒙方才是如何脱身的,因为不论是什么方法,只要逼他再使用一次就可以了。怀着这般考量,他再次挥剑冲向了阿蒙。面对这次进攻,阿蒙依然没有选择退缩,虽然每扭动一下身体,自己的全身都会无比剧痛,可他仍将稚铧向着沃纳掷了出去。沃纳这次并没有躲闪,而是挥剑挡下了这一击,震开的稚铧向着别处飞去,径直扎进了旁边的断壁内。就连千分之一秒也没有拖延,沃纳已然来到了阿蒙面前。他迅速举剑斩下,可相同的事情又发生了,仅仅只是一瞬之间,阿蒙就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未作丝毫犹豫,转身便又向着稚铧方才扎进的断壁冲去,而阿蒙也如他所料出现在了那里。你的移动之术不可能这么快,我不会再给你时间了!他坚信自己的想法,这一次必将取其首级。阿蒙没有躲闪,但也没有如之前般投出稚铧,他的手紧握着长杆,像是一个无力拔出尖刺的弱小孩童,让沃纳误以为他已放弃了抵抗。“好机会!”直到进入沃纳的攻击范围,他都以为此战已经告捷,但当他看到阿蒙那坚定的眼神与嘴角不经意的笑容后,他才意识到自己也同样进入了对方的攻击范围。果不其然,以稚铧为中心的断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蓝色魔法阵,无数的碎石突然从中飞出,击打着沃纳的脸颊。他赶忙后退,但当紧闭的双眼再次睁开之时,这刹那的间隙阿蒙就又已从他的眼前消失了。在这短促的一瞬间,他不知道阿蒙去了哪里,但多年的战斗经验所磨练出的本能告诉他,当敌人从自己的眼前消失之时,第一个要防备的地方便是自己的身后。难道说……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转过身来,却已为时晚矣。就在这短短的毫秒间,胜负似乎已然揭晓。阿蒙从他的身后用那金色的尖矛刺穿了他的左胸,鲜血霎时从他的胸膛喷涌而出。

“唔呃!”听到他的哀痛声,阿蒙以为自己已经杀死了对手,可当沃纳的长剑倏然又刺向身后的他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未击中对手的要害。他赶忙拔出稚铧,仓促间张开护盾才勉强挡下了这一击,然而强大的冲力仍将他震退了数十步之远。

二人的距离又再次拉开,沃纳的额头虽渗着忍痛的汗水,可看样子也毫无性命之忧。他看了看脚下渐隐的法阵,这是阿蒙第一次移动时所留下的,同时也是方才他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位置。这下他才完全明白,这个法阵并非只能做一次的移动。

“真是……可惜呢,如果你的身法能再快点,也许这一战就是你赢了呢。”那一瞬间,沃纳预感到了身后的攻击,本能驱使着他移动身体,才得以勉强避开了要害。

方才的一击本是绝佳的机会,但阿蒙不善舞刀弄枪,身法亦非战士之体,况且还负伤在身,以至于给了对手反应的空隙。可经此回合,双方互有伤损,局面上至少已是平分之势,而在气势上,阿蒙更是略胜一筹。

“推迟一会儿罢了……我等得起!”阿蒙坚信胜利的天平已倒向自己,虽错过了这次机会,可他也争取到了足够多的时间,只要将那个完成,一切就都结束了。他思索着,不由瞟向了右侧的角落,那是法阵缺补的最后一个星点。

“哼哼……哈哈哈——!你不会以为刚才那招对我还有用吧?”沃纳突然放声大笑道,打断了他的思绪,这阴冷可怖的笑声令阿蒙不由胆寒,刚起的势也被完全压了下去。“我想到了,我终于知道该怎么对付你了。既然你擅长操纵大地之气,那我就摧毁了这大地!”

阿蒙陡然心惊,但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夸口。而沃纳接下来的行动也证明了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只见他将那形如斩马刀的长剑举过头顶,飞速地旋转着。霎时,疾风四起,裹挟着落叶与白雪飞舞,有形的狂风如龙卷般肆虐着这片大地,高大的树木被连根拔起,坚毅的磐石几经挣扎也与大地剥离。阿蒙在自己脚下张开了一道守护之阵才勉强维持住了跟脚,可看着眼前的景象,他预感到这个阵法还远远不够。他开始花费更多的时间构筑法阵,然而沃纳已经行动了。他突然停止了挥舞,像是蓄满了力量般一跃而起,阿蒙的视线紧随着他的身影追去,在刺眼阳光的照耀下,只见一个朦胧的黑影徐徐升至顶端,而又徐徐开始下落,紧接着重重地砸向了地面。阿蒙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灾难要来了。方才的噪杂狂风在这一刹那到来前却宛如静谧的夜空般安详,仿佛千万颗陨石坠落的力量集中在这短短的瞬间释放开来。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无数的白雪被抛向空中,形成了一面白色的帷幕,仿佛要向天神遮蔽这场大地的剧变。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摇摆,不止是地面的震动所致,就连空气也在向他咆哮,不断震动着他的胸口。轰鸣,轰鸣,只有轰鸣,除却耳膜的疼痛感,这单调的轰鸣亦如无声般安静。

漫长的破坏持续了一分钟之久,待大地终于不再震颤,待飞雪终于不再遮掩,狂风已息,轰鸣亦止,阿蒙再次睁开双眼,看到的却只有一个满是疮痍的世界。这是山野的坟墓,也是大地的废墟,是力量的佐证,却没了生命的印记。

“怪……怪物!”阿蒙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禁流下了冷汗,这惊人的破坏力令整片大地四分五裂,他目光所及之处,皆无完土,如此以来,又何谈阵法的构筑。

“如今地法已为我所破,你又能做何为?”沃纳的声音将他从那难以置信的恍惚中惊醒,再回首,裂变已成过往,现实的前方厮杀仍未结束。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怀着香甜的美梦死去可称不上美妙。”原先的计划成了空想,那个未竟的法阵再也无法完成,可他的嘴角却挂起了一抹笑容,因为他已下定决心,这个男人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打倒!念罢,稚铧便凭空生出了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金色法阵,阿蒙握在手中,一口将其吞下。

“凡夫子妄染英雄血!僭罪当诛!”沃纳发现了阿蒙的异样举动,但此时的他料定对手已使不出什么花招,捺不住躁动的性子,率先攻了上去。方才那毁天灭地的一击虽然耗费了他太多的力量,速度也有明显下降,可他知道,对方损失的力量要远比他更多。沃纳一剑斩下,阿蒙张开一道金色的守护法阵欲要拦下这一击,可他的魔力不足以支持后续的防御,只坚持了片刻便被沃纳的剑刃所破,霎时,鲜血洒满了地面,也染红了沃纳的战衣,他本就折断的左肩下有了一道半尺长的伤痕。

阿蒙忍着疼痛,再次将魔力凝聚在稚铧顶端,费尽心力才勉强将沃纳击退。

“咳咳——”他的口中不断咳出着腥红的液体,怠惫的眼神也失去了光彩。看样子,死神已经要宣判战斗的落幕了。但是阿蒙却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凝聚自己的魔力构筑了一个火焰法阵,在稚铧顶端,金色的法阵喷吐着炽热的烈焰,意图阻碍沃纳的进攻。他的魔力已所剩无几,金色的法阵并非由大地之力所成,而是由他自身的魔力所化,他不断燃烧着自己仅存的魔力,终于如风中残烛,烈焰式微。

在这火焰的阻隔下沃纳没有选择进攻,倒不是他有所畏惧,只是他知道阿蒙的魔力坚持不了多久,待着明炎灭却,便是他的死期。所以在此之前自己何不稍加等候,作壁上观,细细观摩他最后的挣扎,这样一来可以保留体力,二来也可以减少变数。

果然,只不过片刻之后,阿蒙便耗尽了他的魔力,赤炎消无,余温散尽,一切又回归了寒冷。

“喔?准备受死了么?”沃纳没有分毫犹豫,话音刚落便已冲到阿蒙身前,欲要将他尸首分离,但阿蒙竟用最后仅存的力量张开了一面护盾挡下了这一击,不过余力不足的他仍被斩击的冲力击飞了数丈之远。

“竟然还有余力,也罢,就当是为这闹剧的终幕增添几分乐趣,你可要好好让我享受啊。”经过方才的一击,沃纳知道此时的阿蒙就连站着恐怕都已是倾尽全力。

“还……还不到时候,还……差一点……”他摇摆的身躯如风中细草般支在那里,左半身的疼痛与失血过多令他几近昏倒。

“差一点?”沃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有机会能赢吧?”他轻蔑地盯着阿蒙,随即挥出一道剑气,阿蒙为剑气所惊,伤倒在地。这一剑本就没有冲着他的性命而来。“你连站都站不稳了,而我还有足够的力量,你拿什么实现你那个胜利的妄想。”

阿蒙又一次站了起来,无力的眼神更加疲惫,但在这疲惫的黑瞳之中,却仍流露出一点希望的星光。

“……我们家……有一本祖传的阵法书籍……”他突然开口讲述道,让沃纳也颇为不解,“虽然我的哥哥将它传给了我,但里面的许多阵法我都不理解……更谈不上能够使用。为此我查看了许多书,翻阅了许多典籍,可都没有能解开我心中的疑惑……直到来到了这里……这座满是冰雪的城市……在那位前辈的书中我才知道,原来星点并不仅仅只是构筑了阵法结构的标记而已,他还与五种常力有莫大关联,不同星点所灌注的魔力不同,甚至可以将阵法的威力控制在毫厘之间……呵,我原以为我们垠族是站在阵法顶端的存在,没想到外面的世界竟如此辽阔……”

“哼!我又不懂你说的这些废话,我只知道,你马上要死了!”他本要发动进攻,可阿蒙却又道:

“你知道么?混元阵谱里所记载的阵法并非是我无法使用……而是我不能使用……可懂得移星换力之法后,我可以改变他们的阵式,从而降低他们的威力,毕竟……我可承受不了那么强大的反噬。”

听到这,沃纳终于意识到了阿蒙所说的究竟是什么。

“难……难道!……是咒法!?”畏惧的惊恐令沃纳迟疑了刹那,但也仅仅是刹那之后,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必须要速速结果眼前之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得逞!”他已作势上前要一剑取阿蒙性命,可自己的身体却突然仿佛停滞了般无法动弹,就好似每一寸肌肤上都有千百斤的重量向他压来。

“太迟了,阵法……已经完成了……”

“不可能,你是什么时候……?”

“还记得我刚刚吞下的那个法阵么?那是一个‘碎片’,它会融入我的血液中,而我会被你砍中也是有意为之,因为完成这个法阵需要大量的鲜血。这些血会流入地表,去往星点的位置。”他的语气不再那么无力,声音也突然洪亮了起来。

“流入地表……”沃纳看着地面上被自己破坏出的无数道裂缝,终于明白了。“怪不得你要用火……那并非是为阻止我的进攻而做的缓兵之计,你的目的,只是融化这积雪吧?”

“……也不全然如此,融化这雪水固然可以加快我那些血液渗入的速度,但阻缓你的进攻亦是我的目的之一。”

“怎么可能!不止是地面,我的力量甚至贯穿了地下近百丈的深度,这片大地的流动之气已被我阻断,你为什么还能……”

“谁说阵法只能施展在地面上呢……”阿蒙低沉的声音落下,指尖缓缓抬向了天空。

沃纳猝然惊醒,他忙望向天空,苍凉的青蓝竟已为腥红所染,犹如万波血色荡入天空的海洋。是血气!他清楚地看到一股股血气流入云间,终于在穹顶之上化成了赤红的法阵。

这是凡人的咎落,死亡的颂歌,亦是神明的怒火。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瞪大了双眼,祈求这无比真实的梦境快点醒来,可他知道,这一次等待他的只有无尽的长眠。“不可能……我不相信!”他欲要迈开步子再做最后一次抵抗,但那被千钧之力压迫的身体仍没有解除束缚。

“没用的,我的血已溅落你身,那是一个标记,一个罪与罚的标记。裁决之神将以此为信,宣判你的罪孽……”阿蒙强忍的鲜血止不住咳了出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无象离明,紫薇飞星,玄黄泣血,四煞当清。吾将铸血为剑,祭亡天命……就算背负无尽的痛苦,我也要将你拖进地狱……咒法之阵——神罚。”

那遮天蔽日的血气迅速向着法阵的中心聚集,彻底被吸了进去。如石落水中惊起的涟漪一般,法阵的中心泛起阵阵波澜,而在这波澜之中,无尽的血气化成了一个人形,像是穿过法阵被传送来的巨神一般,手持赤色长矛直指地面上的卑微凡物。

沃纳不甘束手待毙,在他的生命中从未想过低头,就算是神,他也要昂着头颅挥剑一试。然而,当这真正的审判来临,面对位于天穹的众神,他才发现原来人类的雄心是如此渺小,连挪动一步的信念都难以支撑。赤色的长矛穿过云间,贯透大地,也撕裂了他的肉体。就像是天地红线间人类命运的终结,他无声无息的如失去了希望的野狗般不发一语的死去了,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看着沃纳的尸体,阿蒙知道属于他的审判也要来了。在短暂的停息之后,突然一阵强烈的剧痛从他的胸口传来,他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可愈是急促这疼痛便愈烈,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无数根针芒刺进他的肺部。在反复的剧痛之后,他忍不住咳出了一大口鲜血,视线也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肺已经彻底坏掉了。他摇晃着身子倚到树下,垂危的意识不断地在与疼痛做斗争。先前他说过,这疼痛越真实便越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可如今这份难忍的疼痛却让他觉得倒不如一死了之来的轻松。他在自己身上翻找着什么能够减缓这剧痛的东西,哪怕是一把利器也好,可他却找只到了一个药包,一个本属于阿薇的药包。这个也曾如崖上雪般洁净的药包如今已是破洞累累,沾满了血渍,但那份思念却不减分毫。

他又一次燃起了活下去的信念,取出两粒补血丸服下,为裸露的伤口止血。“就算是如蝼蚁般活着,我也要活到和你再次相见的那一天。”他无法消除疼痛,便选择了去战胜疼痛,“那就来比比,咱们两个谁更厉害!”他咬紧牙关道,终于站了起来,摆着单臂向着远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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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地下密道内,彻骨的寒气似要将人吞噬,周遭的壁面与立柱上也包附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但除却这些这里便再无半分有过战斗的痕迹。

朦胧的暗影中渐渐浮现出来的是兰格雷的身姿,他端立于此,整洁的半身显示出他那仍有保留的强大,然而持剑的右臂却极为赤红,如同石刺划过渗出的鲜血。

“原来……这就是你的……真正实力吗……呵……真不负你‘三圣’之名啊!我输了……你动手吧!”透过些许微光映射出两个倒在地上的轮廓,二人身上皆负一剑之伤,但这一剑却已足够分出胜负。布拉赫丢弃了手中之剑,既不能为救国而生,他甘愿因叛国而死。

“愚蠢,罗德!”他收起了剑转身说道,“……卫国戍民守江山的曾是你们,谋乱反叛立新王的也是你们,真是糊涂……今日在此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更无与何人交斗。你们二人就在这里等候吧,等待着这场将我们都卷入的暴风雨停下的一刻。届时,这个国家仍会需要你们。”

他动身离开,向着上方走去。这场闹剧还未完全结束,善后的工作他也不能遗漏。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不由自主地望向了一处远方,从许久之前开始,那里的一件事便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知道自己无从插手,出于对那个人的信任,他只能祈祷双方不要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