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一生怕是还不完了
作者:飞雁声声      更新:2020-03-30 17:47      字数:3242

代师傅说:“昨天还下雨,大哥你看这天多蓝,空气也是清新的。”

他说:“天不论天有多蓝,可是世道人心已经变了。就像一场梦,梦醒已经物是人非,一去不复返了。

嗯,快到山脚下了,还有好长上山的路。你们回城找住的地方安顿下来,弄点吃的然后早点休息。明天早上八点左右,把车开到这儿。”

他摸摸身上,已经没有烟了。小王把身上剩下的一包半香烟

递到他手上说:“陈总!你拿去吧,我回城里可以买。”

背着杨美华给他的旅行包,这才注意到河边已经有人家了。土墙瓦顶,镀锌铁皮的大门,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想着在机械厂也没有多喝点水,进去问一问这是哪一家,咋就想着在河边盖房?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妻子此时在啥地方?

当她得知丈夫回来的消息,不知她是忧还是喜?她到外地出差,明天他离开前,她能赶回来吗?自己能一直等下去吗?只能是看情况了。回家一次不容易,自己舍得这么快就离开家吗?

不舍得那又咋样,明天晚上必须走。一条草墩大的小狗,咋哇的叫着跑出来,接着是一个十七八的小伙子出来,向他一步一步走近。

陈自立猜测着问道:“你是不是陈大庆家的娃?”

“你是不是陈自立二叔?”

他点点头说:“是,我回来了。二叔回来了,五年呐!人生有几个五年?当年也是没办法,要是早知道机械厂还能活过来,我不会想着离开。”

陈自立说着流泪,说着坐到地上。望着木桥那边弯弯的山道,他真想长上翅膀,马上到家见到爹娘。

“二叔!真的是你吗?”侄儿在离他八九米远的地方站着,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他说:“开元!五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别老问东问西的,二叔还得赶路呢。这半包烟你拿去。或许陪我回家也行,陪二叔一路上说说话。”

开元橡木桩似得,接过他丢过去的香烟,突然大声喊道:“我二叔回来了,我二叔回来了!”开元喊着转身迈开大步跑回去了。不一会儿,陈自立的大伯出来了。

一边走一边说:“太阳还出着呢,这是咋回事呀?咋就回来了?”

陈自立爬起身下跪道:“大伯!陈大家的二娃回来了。”

“你回来干啥?五年呐不声不响的,你想干啥?你这是干啥?你手摸良心想一想,你这是干啥?”

陈自立只能摇头,很多话一言难尽。

“开元!把家里炖的母鸡端着去,告诉你爷爷、奶奶,他们的二娃回来了。快去!腿脚麻利点。”

踏上两根木头支设的木桥,望着这条弯曲的山路,梦里出现过无数次。五年多时间发生如此多的变故,做梦都没有想过。

走着走着他落在了大伯身后,陈开元早已过了一道弯。到了二转弯走进陈家坟堂,果然很快找到埋自己的坟。

在妻子和爹娘以及乡亲们的心里,都认为他死了五年了。五年之后她想嫁人没有错,为什么不回信?二十七封信她尽然一封也不回,夫妻的感情从何说起,当初她可是为了爱情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男人死了一了百了可以解脱了,回到爸爸妈妈身边,爸爸妈妈一定如愿以偿了吧。

她或许不曾想到死了的人,居然带信回来了。不需要了所以不想回信,是不是姚敏华?其实你可以回信的,我可以理解尊重你的选择。敏华哟我的爱人!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很努力,我曾经在水库大坝说过,我吻了你就不像以前那样生活。我没有忘记你送我时候的眼泪,没有忘记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你已经等不得了,我没有怪你的理由。坐在地上,眼泪一个劲的流。

躺在地上,渐渐的明白张大哥为什么一直回避他?怕他接受不了真相,出什么意外张大哥当不了这个责任。一只孤鸟在天上飞,似乎在发出阵阵的哀叫。树叶纷纷落下,是不是想覆盖大地,埋葬一个伤心欲绝的在外面漂泊的人。

陈开元一口气跑到爷爷家,喊道爷爷:“我二叔回来了”。陈大手里拿着刀说:“回来就回来呗!”语气很平淡。

陈开元心急的说:“爷爷,是你家二娃回来了。陈大手中的刀掉到地上,发出“咣当”的一声。子立的娘哆嗦着说:“是不是在阴间和隔壁邻居处不好闹矛盾,托个梦来就行了,咋这么跑来跑去?”

陈大有点木讷的问陈庆元:“你有没有看错了?”

“爷爷这是二叔给我的半包香烟,他真的回来了。”

子立的娘哆嗦着手哭道:“二娃真的回来了?他咋这个时候才回来?五年呐咋就舍得妻子和老娘?”

陈子立见到爹和娘急匆匆走来,他哭着跪着大声喊道:“爹!娘!你们不孝的二娃回来了。”

“二娃你真的回来了。”娘不停的说着,也是泪流满面。

陈子立和爹娘紧紧拥抱着,眼泪中带着悔恨,激动着和失去敏华深深的痛苦着。陈大抹去眼泪,望着快要落山的太阳,用力拧自己的大腿,感到火辣辣的痛,这时他才断定和二娃不是在阴间相逢。

站在一旁的陈开元,看着这一家团聚的情景,也忍不住陪着流泪。陈子立一手拉着娘一手拉着爹回家。

门上贴着鲜红的喜字,陈子立心里滴血任眼泪奔流,酒喝了一杯又一杯。大嫂问道:“他二叔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来信?”

他心想如今姚敏华已决定嫁人,自己说些有什么用。只是说已经打文化馆电话说是空号。娘和爹一直夸姚敏华的好,说到底是欠她的。一屋子的烟雾和尿骚气,灰窝几乎连着火塘,他擦着眼泪吐了一地。

大哥问道:“二弟今后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还得离开家?”

陈自立擦去眼泪说:“好好工作混出人样。”

娘说:“二娃你既然回家了,就多在家几天让娘多看看你。”娘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望着草顶和被火烟熏黑的椽子,望着凹凸不平的土墙,最后视线落在娘像黑桃一样的脸上,肚中的酒气翻涌着。

屋外的山风呼啸着,火塘里的火苗跳耀着扭曲着。拿出烟递给爹和大哥,大哥接过烟问道:“这烟一定很贵吧,二弟这些年你是咋过来的?”

陈自立陷入了回忆,慢慢说道:“当年坐的火车中途出故障停了下来,我下火车在附近走了走,走着走着肚子不舒服想大便,于是我走进一片树林。返回的时候火车已经开走,随身带的包裹落在了车上。”

娘不停的说道:“二娃还是你中途下车的好,是上天在冥冥之中保佑你。”

大嫂说:“几天后铁路局的拿来一个包裹,敏华已经认定那个包裹就是你的。我们见到的几具尸体,样子无法辨认,最后我们还是把尸体领了回来。这几年要是没有敏华帮着,自华和自英根本没有钱读书。”

爹把烟别在耳朵上,手里拿着三尺长的烟杆说:“敏华这娃儿已经决定改嫁。她隔三差五的来看着这个土堆堆,整整等了你五年。

我们陈家祖祖辈辈老老实实做人,规规矩矩做事,昧着良心的事没有人做过。五年了你咋狠得下这个心?”

爹很激动的接着说:“敏华这娃儿实心实意对你对陈家,你是咋对人家?”

“娃儿他爹二娃捡回一条命不容易,你咋还唬他?”娘不高兴的劝着爹。爹用烟杆敲了敲地说:“我们陈家有愧于敏华这娃儿,如今这娃儿要改嫁了,二娃你才知道回来,陈家不叫人戳脊梁骨才怪?”

大哥和大嫂转眼望着他,他不得不低下头说道:“三年前我就想回家的,可是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外资企业,不允许探亲假。”

他想说今年当上了副经理,才请准了探亲假,又怕引起爹娘和大哥大嫂的误会,以为他发达了抛弃妻子爹娘,他成了负心的人。

陈自立只好说:“为了请探亲假,我是咬咬牙送了领导两千元,相当于两个月工资。”

“什么两千元,二娃请个假要送这大的礼?”爹把烟杆敲得灰冒,大哥和大嫂眼睛瞪得老大。

屋外的山风呼啸着,一股尿骚味传入鼻腔,火塘里的火苗跳耀着扭曲着,屋里忽明忽暗。他松开娘的手站起来,娘说:“二娃你到哪儿去?”

“娘我出去一下。”陈自立说着走向忽明忽暗的木头门。大哥拿起一根柴火说:“二弟我照着你。”

扶着大哥出了屋外,柴火被风吹灭了。“二弟你摸着点,离开家这些年怕是有些不习惯了。”

他的脚在发软,心里在呐喊着。扣着纽扣,手已经不宜使。大哥帮了他的忙,这才半天挣出来撒尿。

坐在撒尿的地方吐了一地,说些啥自己不知道了。

他依稀记得三弟已经结婚了,孩子都有了,还是一个男孩。依稀记得妹妹自英已经毕业,工作分配在农业局。

陈自立在恍恍惚惚中想着,妻子姚敏华的大恩大德,他陈自立这一生怕是还不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