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
作者:鸦鸦酒      更新:2020-03-30 19:05      字数:2446

“我记得你。你不记得我了吗?”

那个人问我。我只能看见他的轮廓,样貌是不能分辨的,就连声音也是模糊不清的。他好像对我的“失忆”没什么惊讶焦虑,而只是试探,在试探我对他的记忆。

我想不起来了。也没有回答。其实我张嘴了,但是没有声音,那股声音梗在我的喉咙里,发不出来。然后我就醒了。我转头看着遥远的海天尽头,初日稍微露了头角,海面上光影波澜。

这是第几次做了这样的“梦”呢?是不是梦我也不能说得绝对,谁的梦总是来回往复呢?只有一片黑暗的地方,有时有一个人和我说话,样子有时清楚有时却模糊;对话有时完整有时却残缺。这样意义不清的“梦”,我宁愿不做得好。

坐久了我的全身都发酸。所以我站起来稍微活动,有个女人很快就惊醒了,她那双大眼睛防备地瞪着我。我不理会她,自己站在船边吹海风。这时又有人不声不响地拍了我一下,我差不多知道是谁了。

“啊——你这么早就起了啊。”那个叫无铭的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我不回应,探头看着那边已经能看见的岛。那个岛越来越近了。

“嘿!那就是末都了吧!”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兴奋地说了一句。我用余光看着那个人,他虽然表面上很兴奋期待,但是眼神里没有那种东西。没有什么对即将出现的新鲜东西的期待,反而是很淡然的,甚至有一丝久远的悲戚。

“你不记得我了吗?”

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他提了提眉,嘴角扯了扯。看着我,说:

“记得。”

“那我是谁呢?”我问他,我觉得他应该就是“梦”里那个人。我用诚恳的眼神看他。可他就像顾睚似的,回避了。

“阿魇。”

“阿魇是谁呢?”我也不诧异于他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了。我想知道更多。他听了我的话以后又转回目光看着我,然后嗤笑。

“阿魇那就是阿魇。还能是谁?”

我知道到这里就无法兜转了,于是我又绕了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起的。”

他这一句话让我噎住了。在某个瞬间,我低着头疯狂地回忆,脑海翻腾。却没有关于这个人的回忆。我又看向他,好像能看出什么似的。但是没有,他笑得好像阴谋得逞,让我一度怀疑他只是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真的?”

“或许是。”

我几乎瞪他一眼,随后就不再说什么话了。也许我们之间已经可以算是说熟络了,也许他对我没有什么疑惑,也许他早就把我给知道透彻了,可我还什么都蒙在鼓里呢。这样一来,我觉我和这个人之间又疏远了,但也不是和陌生人一样了。对这个人来说我也从不是什么陌生人。

太阳完全升出来的时候,船靠岸了。我下船,迎接我们的一个拉船的僵尸,他看着我们,露出不完整的一口牙笑。我很高兴见到他的样子,直接用梦魇的样子和他拥抱。无铭用手机拍了下来。其他刚刚同船的人大概觉得瘆人,四散离开了。

“我第一次来末都!”我松开了那个僵尸,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激动,大概是第一次见到了其他“同类”的缘故。

“噢!那欢迎你!朋友!”他友善地笑着对我说,他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有我不认识的字。他指着这张纸说:“去局子里办一张暂住证吧。就在上面,穿过那条街。”

“谢谢你。”我连连点头。我想这次远行暂住的确是必不可少的,因为我们所追寻的一切答案都在这里。和僵尸告别之后,我和无铭从码头走台阶上去,我要穿过“那条街”去办暂住证,他却一直跟着我。

“你怎么不走呢?”我问他。虽然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但是总不会和我一样吧。他回答说:“你第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带你去弄完了再走。”

想想也是。我便答应了,说:“好吧。谢谢。”

越往前走的时候,有蓝色的东西飘过来,我一开始以为是蝴蝶,但是后来越来越多了。我接住了一片。看清是蓝色的树叶。我有些惊奇,便用手指来回擦了擦确保这不是染料染上去的。无铭瞥见了,又笑了出来。

“这叫夏河,末都的特产。”他手指着我手中的蓝色叶片说,“现在是秋天了吧,夏河也要落叶子了。前面街上更好看。不过最好的观赏时期肯定是夏天,有蓝叶子,粉花儿。”

他说的是真的,我在街上捡了几片新鲜叶子插在头上。那样挺好看的,无铭也不笑,但我能看出来他在憋笑。走了会儿就到了那个“局子”。上面有三个大字:登记局。进去之后,在前台招待客人的是一个女性梦魇。无铭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的意思,有些无语。这回我把他的手拍开了。

“请问暂住证这里可以办理吗?”

“可以的。”那个梦魇露出了友善、好看的笑容,“在前台就可以办理。请您告诉我您的名字。”

“阿魇。”我看见她写得很快。

“分别名呢?”

我愣了。没人告诉过我分别名是什么,也没人告诉过我我的分别名是什么。我想这是另一个称呼吧,是必不可缺的。怪不得有时候我叫镇子上的玩伴为“艾米”,他一起生活的奶奶有时却叫他“柯文”。

“柯维。”在我着急的时候,无铭替我回答了,“维护的维。”

梦魇小姐的笔尖顿了顿,随后写上了。她把这些信息录入了一个机器里,随后就出来一张卡片——是我的暂住证。她递给我卡片,我接过来,说谢谢,然后无铭便带我走了。

“不用给钱吗?”我问他。

“不用。末都的管理……”

我逐渐听不清他说什么了。我的眼前又要黑下去。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好像看见一个人拿着一根很大的波板糖递给我。我的手很小,接过来糖握在手里的时候我问那个人:

“不用给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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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正在街上踏着雪走着,手里端着一杯热咖啡,唏嘘着今天被老板一顿臭批的倒霉运气。

突然他听见了路边巷子里传来吵闹声,一群小孩子围着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踢踢打打。他想也许是野猫,就呵斥那群小孩子,把他们吓跑了。

走近一看,却发现那是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家伙。受伤的雾气状的小身体,一双紫色的大眼睛盈着恐惧和眼泪,可怜巴巴地在雪地上发抖。这个人平时对异种没什么感觉,现在不知道怎么就一阵心软。他伸手把这只小家伙抱起来,解下围巾给他裹上,抱着他就往回走。

“走吧。以后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