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泗新跑回教室才觉得后悔。

肠子都悔青了。

但是没办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冯若贤见她都躲着走，发过去的□□也没回。她都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把自己给拉黑了。

唯一觉得安慰的，是她这次周测考的出乎意料地好。有些班级的班主任很重视周测，会排出班里的成绩单。周泗新去办公室抱物理作业的时候，看到对桌九班物理老师的桌上有一份成绩单，发现自己居然考的比宫惟政还要高。

再下周，学校临时更改了大休时间。原定的大休推迟，与元旦合在了一起。

而平安夜，是下周周六。

很多男女借二十三号周五这天表白倾慕，一天之内班里就成了两对。舍友段宝徵就是其中的一个。周五晚上，她窝在被子里，举着手机跟男朋友聊得热火朝天，一边把这份喜悦传递给宿舍里的每个女生。

周泗新面前是英语专项训练，她仍然在做完形填空。这一本习题见证着时间，还有几天就可以做到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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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校方在这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就三令五申，一中校风严明整肃，不要在平安夜搞什么平安果和礼物之类花费心思的东西。可在周五这一天，无数小心思在一中的高一年级终于发酵开来，许多人无心上课，小心地摸着自己书包里包装精致的礼品和平安果。

周泗新中午没有回宿舍，午休时间咬着面包，在四楼走廊上乱逛。

十八班最后一排，南排靠窗的位置仍然空着，桌上凌乱地堆着课本和纸。

窗户没关，风把窗帘连续不断地吹鼓，一波一波地荡平又迭起，仿佛潮水温柔的呼吸，有时会遮在他的桌上。寒冷彻骨的冬日，仿佛因为这个画面就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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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课依旧上得骚乱。

语文课，似乎是料定没什么人听课，老师干脆把《滕王阁序》跳过去，直接讲新诗二首。

同桌被叫起来，朗诵郑愁予的《错误》。

她是播音主持方向的特长生，嗓音甜润又字正腔圆。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周泗新之前翻过课本相关的阅读材料，这首诗里似乎是女子将“我”，一个江南小城的过客认成了自己归来的心上人。

木楼春帷，墙头马上，这才是等待的模样。

她听到马蹄声该是怎样欣喜若狂？匆匆披衣而起，一只莲足来不及穿上鞋子，钗奁粉黛撒了一地。然后她推开那扇窗扉，从窗口一跃而下。因为有人会接住她。

如果车师杰没有出车祸，那在某个课间，又会不会站在这扇窗口，含笑等她出来？

那一刻，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扑进他怀里。

第四节自习课，没有老师，四下更是一片窃窃私语的海洋。

一年只有这么一个比较盛大的节日可以在学校度过，所以大家热情空前高涨，比过年还热闹的气氛也是完全情有可原。

同桌早已放下了笔，偷偷摸出手机来，躲在书立后面跟人聊天，时不时发出一两声憋不住的偷笑来。

书桌抽屉里四个苹果一字排开，都是追求者送的。

在学生中间，这个节日似乎只与爱情有关。

可一切的热闹与喧嚷，都跟周泗新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她突然就有一种——

“众人皆醉而我独醒”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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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住校生也不强制上晚自习了。

放学后她没有急着去食堂或者回宿舍，慢吞吞收拾好书包之后，就开始在校园中乱转，天色已经暗了。

有人在车棚把蜡烛围成一个心形，女孩子站在圈里，正接过男生递过来的一束花。围观的人群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叫好。

校门口多的是结伴而行的男生女生，推着电动车或是变速，言笑晏晏，拉拉扯扯。

甚至校内有不少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学生，大多是男生。是来陪本校的女朋友的。

那么陶庭大概也是一放学就去郑格学校找她了吧。

……

她见证了所有他们年轻又破土而出的爱情，自己却像个孤独的女王。守着别人最珍贵的财宝，自己却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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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这天，周泗新没事情做，只能去教室上自习。

这天与往日不同，学校大概是觉得不会有什么人来上自习，整座楼上连电都不通。没有空调，她冷到手握不住笔。整个四楼，似乎只剩下她一个人。

周泗新早有预料。她带了个暖水袋来的，实在冷得做不下去了，她就去对面楼上灌开水。四楼水压不够，时常断水。于是她去了三楼。

没想到水房里居然还有别人。

两个男生，九班的燕堂和宫惟政，正在水房的饮水机处接水。

周泗新进去的时候，燕堂双手抱着滚烫的玻璃水杯，等宫惟政接完，烫的自己嗷嗷直叫又舍不得放开，显然是冷到了极点。看到她手里的暖水袋，又转头对宫惟政抱怨：“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啊？看看人家多有先见之明，你说你拿个玻璃瓶来，又烫手又怕爆底……”

“你才有问题。”宫惟政把刚接好的水杯递给他，要过燕堂手里的玻璃水杯，烫的一皱眉：“你家喝水喝开水？不知道兑点凉的？”

周泗新安静地在一边听完两人的斗嘴。

她第一次听到宫惟政开口说话。蛮标准的普通话，带着一点北方的味道。

她跟他们两个只是见过面，并不认识。两人走开，轮到周泗新的时候，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突然听燕堂叫住了自己：“嘿！你是我们物理老师对桌的课代表吧？来上自习的？”

周泗新抬起头来看，燕堂裹得厚实，笑容灿烂。宫惟政认出了她，微微点了点头。

“对啊。四楼的饮水器不好用，我到这里来接了。”

“太冷了……”燕堂抱紧了那个盛满水的水杯，“你是住校生？”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燕堂哀叫一声，扑过去冲着宫惟政假意又踢又打：“宫妈妈！！以后周末别想叫我跟你出来上自习了！！”

周泗新“噗嗤”一声笑了。

燕堂指着宫惟政，一通义正辞严的控诉：“就是这个人！他说走读生绝对有人今天会来上自习的！骗子！”

“你不是人吗？”宫惟政凉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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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还不走吗？”周泗新道。她有点怕烫，室友总说她接开水的姿势小心得有点可笑。既然可笑，那当然不能让两个男生看到。

燕堂道：“这水很烫的，一百摄氏度的开水，亲测有效。”

又转向宫惟政：“你今天为什么不说‘你学的物理都还给初中物理老师了’？”

宫惟政抄起手来：“给你留点面子还不行？”

燕堂把水杯放在一边，搓搓手道：“同学，要不我给你接吧。”

周泗新求之不得，欣然道谢。

燕堂蹲在地上，小心地把袋口对准出水口。

袋口可能是太小，出水口套不进去，他也不敢拧开开关。燕堂尴尬地咳了一声，站起来把暖水袋递给宫惟政：“还是你来吧。”

宫惟政瞪他。

他有心虚地重申：“我说还是你来吧！不用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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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可太有意思了。

——周泗新被燕堂热心邀请去九班自习一日游得出的结论。

同时周泗新对宫惟政接连几次考试次次夺魁的现实，亦是承认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努力与聪明兼备，在一切书卷和难概的知识里都显得游刃有余。

他不拿第一，简直没人能拿第一。

至于燕堂……

他就是个中央空调吧。

晚上燕堂盛情难却，三人一起去校外的学生街吃饭。

地方是燕堂找的，自己和宫惟政只管跟着他走。路过一家石锅拌饭店，周泗新的心猛地一跳，蓦地想起——这不会是车师杰出车祸那晚吃的那家吧。

她差点说出“要不我们就在这里吃吧”这样的话来。

酒过三巡。

周泗新试着喝了点酒，有点上头。

她一手托着腮，目光注视窗外，霓虹投入眼底漾出些迷离的波光来。对面精品店推出了圣诞特别活动，全副武装的圣诞老人在店外派发礼品。有的店面外挂起了彩灯，各色各样粼粼地闪动。

燕堂正缠着宫惟政打闹，周泗新看到他们，忽然就笑了：

“其实我蛮羡慕你们啊，是真的。”

宫惟政和燕堂齐齐停下动作，周泗新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补充道：“你们不要想多，我是说，我羡慕男生的脑子啦。”

看到他们。

心里有些温柔的念想，满满当当，全是有关车师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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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约会回来的段宝徵兴致勃勃，在与大家聊着今天游乐场安排的情侣档活动，胜出的情侣有打折的情侣晚餐，甚至可以坐免费的摩天轮。

段宝徵跟男友坐摩天轮，当他们的舱升顶时，俯瞰城市的万家灯火，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在摩天轮顶端接吻的美好传说。

但是这时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紧张到不行，从登顶开始就对面坐着傻笑，一直到工作人员出声提醒他们应该出来了。

周泗新没参加讨论，却坐在床上认真地听清了每一个字。忽然意识到今天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

仿佛不开心很少又很远。

一中的学生也够能闹的。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