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客从远方来
作者:氤氲对容姿      更新:2020-04-02 18:59      字数:3506

三、客从远方来

小寒时节。一候梅花,二候水仙,三候山茶。

转眼已是冬日,记得前些日子,丫鬟婆子们一起在母亲的院子里包饺子,女人们竟也难得和谐了,一味儿说说笑笑,也是这平日寂静的大院里难得的热闹景象。冬日夜里,一大家子,老太太做主,一起围着吃饺子。含璋在屋里也熏了小炉子,炉上温了酒。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迈着小步,一身寒气的石榴从外边走进来,搓了搓手,一边笑一边说:“姑娘,最近咱们这府里热闹啊。”

含璋闻言,头都没挪一下,趴在桌子上的脸贴着木制的桌,也凉丝丝的。她懒懒睁开眼看了看天色,而又闭上了眼并没有接话,用帕子盖在脸上,半遮着脸,一派懒散的模样。她近来就喜欢趴着案桌上,脑子整日浑噩发晕,提不起劲儿。

“这成日里都有人上门,日日府里几位太太的院子门槛,都要被登门的人都踏破。”石榴放下了手中的绿豆汤,看似随口道。

橙花在一旁给含璋轻轻摇着扇子,慢悠悠接口道:“还不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那回儿事。”嗓音尖里而嗲,轻轻的,含糊间有种撒娇小女儿姿态,改不了的江南女子的软糯口音,细细的吴侬软语。石榴白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见她不乐意了,抬眼又示意她,这种话不好乱说,以免祸从口出。橙花扯着嘴角,回瞪了过去,才又不甘心的闭了嘴。她们以一种默契进行着无声的交流,为人奴者,察言观色的本事得掌握的得心应手。

石榴小心放下手中的碗,“先前冰镇过的,给您搁这儿了,一会儿您记得喝。”含璋嗯了一声,从鼻腔里发出来,随意而懒散。主仆间便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含璋嘴上懒得提,心里赞橙花说的在理,这些老老少少,怕不都是为结亲一事来的,打着上门看望老太太的幌子,实则是探口风来了。适龄的就是有两个伯父家的两个嫡女,还有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庶女,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尤其是庶女拖不得,一拖就年纪就大了不好相看了。

“您瞧,这发给您的帖子也不知接了多少,今日还有几家姑娘邀您去赴宴呢,明明也不曾多熟识,这不知道得有多大脸。”石榴一边说,语气淡淡的,有说不出的嫌弃意味。一般人不知道论起嘴上的刻薄功夫,她可不输橙花。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橙花,你想过嫁人吗?”含璋突然问道。

橙花闻言一惊,手中握的扇一抖,扑的一声忙跪下,惊慌道:“姑娘何出此言,奴婢是要一辈子随着姑娘的。”

“何苦和我这般见外,我只是不想耽误了你们,哪有姑娘嫁打了不嫁人的?难道真的与我做一辈子的官家娘子。”

橙花跪坐在地上,扑哧一笑,竟也没有形象的哧哧笑起来,满眼是愉悦,宛如三月的杏花,开了满树。石榴打破了这种沉默与平静,过去忙拉起了她,道:“快起来,多大人了,你这丫头天天叫姑娘操心。”拽了她一下,却没拽动,橙花一向是个死心眼儿,认准了死理。姑娘没喊起来,她是不会起身,石榴便也随着她去。

橙花犟着不起来,石榴沉默的看了自家心思难测的姑娘,便咬咬牙,干脆一并跪下,挨着橙花,两人凑到一起互相使着眼神,跪坐在地上想起了自家姑娘的婚事,继而担心着自己的未来,身份低贱,但心气儿高,决不愿做某个男人的通房丫头,更不做着飞上枝头做凤凰的美梦。良久,见含璋未言,石榴开口道:“奴婢也不嫁,只愿老老实实的跟着姑娘料理家事,陪着您从少至老,哪怕老了做个管家娘子也好。”

她们偏过头,对视一眼,随即一起磕头,齐声道:“盼姑娘垂怜。”

窗外叽叽喳喳的虫鸣鸟叫,与屋内的寂静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人背后一身冷汗,含璋开口解救了她们此刻的惶惶然。

“只愿你们不后悔,不生怨怼,遂心得意。”

随即便结束了这不知为何开始的对话,久久无言,也无从劝起。这几个婢子都是打小就伺候自己的,打理杂物,衣食住行都是她们,要是她们回答要嫁人,自己还真是不舍,得也不习惯。

“好了,你们别杵这儿了,我趴会儿。”困意上心头,倒真是乏了。

两人识趣的腿到了桌子边,做着手中的碎活儿。许久,整个屋子里,只剩下轻轻的呼吸声和摇扇子的响声,橙花见姑娘似乎已经睡着了,便小步走到桌旁,和石榴并排坐下,托腮发起了呆,两人合拍的望着窗外走神。石榴想了想便又转头做着手里的活,姑娘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此刻盖住脸的含璋并没有睡着,突然睡不着了,约莫是心里藏着事吧。半闭着眼趴着,只是因她懒得动弹。

这段日子,各家太太丫鬟不断上门,借着看 望老太太的由头,整日里府中也是人来人往,各家的节礼流水一般进进出出,平静的表面下实则波涛暗涌。

风吹着碎发扫着鼻子,痒痒的,含璋懒得伸手,干脆翻了个面,眼睛一闭。拉起滑下的素色帕子继续盖着脸,心里却想着:看来宫里传出的消息也让各家开始慌乱了。

所谓姻缘,含璋从幼时便已不再抱希望了。夫妻间能够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已是奢求,多少夫妇同床异梦,离心离德。

男人总是爱做着妻妾成群的美梦,殊不知他们有没有这样的能力驾驭这种复杂的妻妾关系。

无端端又想起了那个像是梦一般的场景。含璋小时候是个皮孩子,喜欢在花园里玩耍,和婢子们捉迷藏,有一次,便趁她们不注意,偷偷藏了起来。她仍然记得那日天空放佛涂上了绚烂的红晕,含璋蹲在花丛里,身旁高高的花木正好掩盖住了她小小的身躯,她透过叶片与枝干间的缝隙,远远的看见自己的父亲正与他的美妾一并在花园休息,两人坐在凉亭里,有说有笑,女人靠着父亲,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的温柔与爱意。她沐浴着落日的余辉,整个人充满了母性的光芒。

再后来,那个女人倒下了,放佛悄无声息般,父亲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随之是暴怒与焦急,婢子匆匆忙忙去叫大夫,我也僵在了原地,后来就被最后找到我的嬷嬷抱了回去,回去后一起玩的婢子还被狠狠的责骂了。回去后,我一直不肯开口说话,嬷嬷以为我是吓着了。再后来,我从未提起过这件事,母亲与嬷嬷她们便也以为我不知道。

深深的记得那一幕,女人倒在地上,父亲抱起她,我看见她霞光粉的衣裙也慢慢变成了暗暗的朱红色。就像是嬷嬷以前带我看过的火烧云,深深浅浅的红,场景震撼,是那样的绚丽多姿,短暂即逝。

再后来,我就再未见过那个女人,放佛她的出现只是昙花一现,父亲与母亲也回到了以往那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日子。而我从未提及,自己仿佛是被人抛弃一般,看见找到自己的嬷嬷就扑进了她的怀里。很多日子里,我依旧是那个父亲最宠爱的小女儿,撒娇逗趣儿,一家子共享天伦之乐。

直到前些年,闲来无事听嘴碎的婆子们谈起这桩往事,也是无意中听说的,都是以前府里的老人了,那时的事情也瞒不过谁去。

说那个女人原本是父亲的远房妹,不是什么青梅竹马的老套故事,而是在刚刚好的年纪里两人一间钟情,表妹生的柔弱娇美,父亲一眼就中意上了,奈何那表妹早已定亲,后来她丧夫,到府中做客。父亲不顾祖母祖父的反对,纳了她,摇身一变成了父亲的姨娘。

可惜当年的红颜知己,解语花,最后也不过是疯疯癫癫,青灯古佛,常伴一生。而父亲可以继续他的夫妻恩爱,母慈子孝,和顺一生。仿佛这个女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含璋心中的爱恋约莫是,脑子抽了,王八看绿豆。姻缘美名其曰,不过是,合两性之好,共一世之缘。

“姑娘,夫人喊您过去,仿佛是二太太娘家人来了。”小丫头青柑风风火火的进屋,还未请安就一股脑地说了一堆,气都尚未喘匀语气里,隐隐透着一股兴奋的劲儿。樱桃后脚进屋,拉住青柑忙告罪:“姑娘,请您恕罪,着小丫头刚刚莽撞了。”说完,低声喝道:“还不跪下给姑娘磕头。”

“还冒冒失失的,行了,她哪次不是这样。”石榴开口大圆场。

进屋就是一阵风风火火,含璋有时还是挺喜欢青柑这个小丫头,天真活泼,和成熟稳重的石榴樱桃不同,她就像是生长在山谷的野花,自由自在,不受束缚。“罚一个月月钱,罚你去扫院子。”含璋道,心里想:太过散漫,得磨一磨她的性子,“整日这般早晚给我惹祸,去吧。”开口带着些许严厉,小丫头不敢再造次,“多谢姑娘。”清脆的声音里有点委屈,磕了头,老实去扫院子了。老好人樱桃这次也未再开口,总不能护她一辈子。

叹了口气才道:“姑娘,冯家来的人,放佛是二太太的娘家人,那位出名嘴巧的冯卢氏,带着两位姑娘来拜访夫人,夫人命人来喊您。”语气稍顿,又道:“仿佛还有一位公子,去拜访老太爷了。”樱桃有些犹豫,婢子总不好随意议论外男,她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含璋的脸色。

“奴婢听闻府中二郎君请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应是稍年幼的三郎君。”石榴接着道。含璋看了她们俩一眼,看着她们眼中八卦的笑意,有些恼道:“这两个嘴碎的婢子,还不快给我梳妆更衣。”两人对视一笑,“是,我的姑娘。”语气中宠溺十足。#####天真冷啊,过年还真是好无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