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少平放下吉他笑着说：“献丑了。”

周悦宁问：“能再唱一首吗？”

没等孙少平说话，周悦兵对妹妹说：“你不是刚来就说肚子饿吗？还是先吃饭吧。”

任谁都可以看出来，这些人都是以周悦兵为中心，每当周悦兵说话的时候，他们都听得很认真

孙少平也觉察出点什么，忙说：“就会这一个，憋了两年才整出来的，比十月怀胎还艰难，你们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咱们还是吃饭吧。”

菜品还是老几样，罐焖牛肉、红菜汤、奶油烤杂拌、酸黄瓜等，酒是茅台，另外还有两瓶红酒，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带的。

周悦兵端起酒杯说：“今天是沈娜的生日，我们一起祝她生日快乐，来，干！”

下来每人又和沈娜喝了一杯，孙少平说的自罚三杯当然也没少了。

中国人不管吃什么餐都少不了谈资，否则就会觉得不舒服，就算是美味佳肴在前，也吃起来如同嚼蜡，而且气氛肯定是越高越好。

周悦兵说：“我们这些兵团的还可以，听一个在农村插队的朋友说，他们那里才叫苦，上个厕所连个卫生纸都没有，当地人都是拿土块解决，我那朋友实在没办法了就学人家，结果搞出了痔疮。”

谢小东拍着桌子道：“我呆的那个地方才叫苦呀，夏天能热死，冬天能冻死，最难受的是没水洗澡。这么跟你们说吧，最近长安街不是在赶人吗？把那些警察还累得跟三孙子似的，要是我是公安部长，就去我呆过那地儿找一帮子农民，往那一戳，那就得净街，为啥呢？熏得受不了啊，十米之内绝对不敢靠近，堪比催泪瓦斯呀。”

张解放道：“好好说话，谁跟三孙子似的。”

谢小东一拍脑门道：“哎吆！我都忘了咱这儿还坐着位人民警察，瞧我这嘴，见谅见谅，您最少得是大孙子！”

用餐期间他们大多说些插队的事，孙少平没有这种经历，只能做个旁听者，但对于他们对农村和农民的种种描述，让孙少平听着不舒服，毕竟不管前世今生他都出身农村，而在这些人的眼里，农民的质朴等于土气，落后就是愚昧，贫穷只能反衬他们来自京城的优越感，最后成为他们的笑料。他们去了几年农村好像是受了多大的苦似的，可农民祖祖辈辈生活在那里，又跟谁去抱怨，谁又觉得他们苦，而这时农民所受苦，主要还是因为经济政策上农村补给城市带来的，可这些人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们所得到的实惠觉得是应该的。

沈娜道：“少平，你有没有插过队？”

孙少平笑道：“我是农村来的，到这不知道算不算插队，不过让我这个土鳖有幸见识了一下咱们的京华烟云，也算开了眼界，才知道原来城里人每个月都要洗澡，上厕所得用卫生纸。”

王琳没有听出这话的意思，问道：“你们那也没有卫生纸吗？那上厕所怎么办？”

“我们那里玉米多，上完厕所掰个玉米棒子擦擦就行了。”

“那多浪费呀，弄不好还得痔疮。”

“怎么会浪费呢，那些玉米都无偿交给国家了，要不你们这些城里人吃什么。”

这话把众人说的胃里都些不舒服，王琳道：“你太恶心了，还让不让人吃饭！”

孙少平起身道：“不好意思，影响大家胃口了，今天有些不胜酒力，我先撤了，你们慢聊。”说完便开门走了出去。

周悦兵看着还在晃动的弹簧门，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刀叉。

谢小东哼了一下道：“什么人呀，我们又没说他，至于吗，来这白吃白喝不说，还甩脸子，给谁看呢？何况今天还是沈娜的生日。张解放，有没有办法搞他一下？”

张解放摇头道：“部委的人，不好弄。”

钱好皱眉：“你们不要乱来，现在不是前几年了，孙少平也不是一般的干部，在外贸部权力不小，听说还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去年就把前外贸纠察室主任扔进了中央调查部，现在人已经疯了，而他现在就一人管着两个部门，说是外贸部的二号实权人物也不为过。”

周悦兵冷笑道：“呵呵，什么时候一个部委的县团级干部在京城也算个人物了？要是前几年，他们部长我也未必放在眼里，咱们手上过的哪个没有他官大？上次是找他帮忙才让你去请他，没想反而给他长了脸。”他又对沈娜说：“沈叔叔不是已经恢复工作了吗，要不要……”

沈娜打断他的话，笑着说：“咱们吃饭。”

见沈娜不接他的话，周悦兵心情更加阴郁。

孙少平从莫斯科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刚才说不胜酒力那是托词，现在被风一吹，确实难受的厉害，一路往回走，脚步都有些飘，干呕了几下，可怎么也吐不出来。

胡同口的路灯下，左顾右盼的田润叶心里真是万分着急，都十点了，还不见孙少平回来。

她真是后悔今天对孙少平发脾气，但这个家伙说话实在太气人了。之所以提前结束休假，她就是为了躲开张浩的纠缠。这些事她本不想跟孙少平说，毕竟他也挺忙的，而且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没想这家伙今天晚上又跑过来，还让孙少平给撞见了，真不知他会怎么看自己。

她见孙少平趔趔趄趄地走着，赶紧过去把他扶住。

“你在这干啥？”

田润叶被这满口酒气熏的有些难受，她把头往旁边撇了撇说：“你这么晚不回来我能不操心吗？”

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被孙少平看在眼里，他瞬间心里觉得好疼，一把把她推开说：“我自己能走。”

这一下差点把田润叶给推倒，刹那间她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田润叶咬了咬下唇，说：“你到底咋了？”

孙少平笑道：“啥？”

“你心里明白我说啥！”

“哦，这不怕让你那个张浩误会嘛，保持距离，毕竟我不是你亲弟弟。”

说完孙少平就一个人往胡同里走去，他尽量让身体保持平衡，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