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楠暗暗念了几句，咬了口三文治，看向陆魏樊眼底那抹浓浓的嫌弃，低声窃笑。

“我不饿。”陆魏樊接过袋子，顺手就丢给了郝楠，“你辛苦，多吃点儿。”撂下一句就往白伟奇的方向走，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郝楠抱手欣赏着允沫沫的表情，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嘴角却瞒不住地微微抽搐，似是压制着里头的羞辱感。

“郝先生慢慢吃，我去化妆。”她笑道，可笑容在郝楠的眼里却是虚伪的。

“哦，好。”郝楠也回报一个虚假的微笑。

赵杏站在远处，看不清也听不见陆魏樊跟允沫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见陆魏樊跟她说了几句后就离开，而允沫沫也走进了化妆间。

“听说允沫沫跟陆影帝关系很亲密。”

他们才消失在视线之中，身边马上就响起谈话的声音。随声源看去，附近几个道具组的工作人员交头接耳，几个女人婆子模式全开，热烈地聊着允沫沫和陆魏樊的八卦。

为了偷听得更清楚，赵杏故意在附近晃悠。

“对呀，陆影帝刚出道时就是跟她合作拍的电影！”

哦，这个她知道，因为她将允沫沫出演过的电影，无一幸免都看了一遍。三年前确实有一部电影是有陆魏樊的份儿，可是他不过是个小配角，饰演允沫沫的前男友，镜头不多，却有一场吻戏。

“我知道我知道！听闻陆影帝那时是允沫沫的粉丝，好像……还跟允沫沫表白过一次！只是她拒绝了！”

“我的妈呀，真的吗？怎么没见媒体说过。”

“就是，陆影帝可是零绯闻，要是真的话，记者能不写吗？”

“这是小道消息！我哥的朋友也是混电影圈的，是他说的！那时候陆影帝还是个小配角，谁会写他的新闻！现在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不是看见她们一同出现，我也想不起。”

几个女人频频点头，觉得有理。

“不是呀，我听说是允沫沫倒贴过去的。你看，陆影帝对她的反应多冷淡。”

“就是冷淡才怪，允沫沫可是连女人看见都会心动，就算对她没意思，舍得这样对待她吗？要我说肯定陆影帝怀恨在心，走红了就对允沫沫那么冷淡。这是报复！”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激烈讨论，吵得像夏日扰人的蝉鸣。这边说是允沫沫倒贴陆影帝，那边说是陆影帝猛追允沫沫，总而言之就是他们的关系非一般。

赵杏脸色随着她们的对话沉了下来，但并不是因为她们嘴里的所谓绯闻，而是心疼陆魏樊每天活再别人的言论下。方才那个女人说是什么小道消息，连名字都翻不出来，却讲得栩栩如生，宛如亲身在场所见一样。而其他人的智商也是让人捉急，别人多说几句就深信不疑，脑袋是没有批判思考的能力吗？

一传十，十传百，即便现在媒体不写允沫沫和陆魏樊的绯闻，这群女人也可能会大肆宣扬。不见为好，现在开拍那年光阴，允沫沫和陆魏樊天天一块拍戏，她们的嘴巴怕是停不下来。娱乐圈的人言可畏，她总算是亲身领教过了。想起将来跟陆魏樊公开关系后传媒的追捕，他人在背后的窃窃私语，就可怕得瑟瑟发抖。

那几个女人成堆聊得花枝乱颠，赵杏没兴趣听下去，就在片场胡乱逛着到处看看，尤其喜爱那些精致的道具，瞧着可爱得很，像小时候玩家家酒的碗碟一样。

道具房就在化妆室附近，赵杏出来的时候，允沫沫也碰巧化好了妆，准备要回片场。人靠得近，近眼所见的肌肤是真真白嫩得不得了，仿佛捏一把就能掐出水来。

赵杏惊叹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没发现允沫沫脸上淡淡的不耐烦，她的助理却机灵，也不用允沫沫下眼色，便朝赵杏扬手：“允小姐拍摄的时候不给签名的，你走吧！别挡道！”开合的嘴角还带一点嫌弃。

赵杏回过神来，听着她的话特别没礼貌，那助理样子带几分稚嫩，看上去最多只有二十。她二十五岁也快奔二十六了，要说这允沫沫还小她一两岁，该叫她一声姐姐，怎么一个小个五六年的妹妹，嘴巴就那么不饶人。

助理没礼貌地一闹，赵杏的五官都皱巴巴捏成一团。允沫沫扯了一抹浅浅的笑容，柔声训导方才开口的小助理：“阿心，说过了，在片场要对工作人员有些礼貌，大家都是同事，要和睦相处。”遂转回头去跟赵杏道歉，“助理才高中毕业，年纪小，出来职场还不懂事，真是抱歉。”

阿心低着头听允沫沫的训话，嘴畔都是不甘心，却只能活活吞下，咬咬牙忍了。她是新来的助理，跟了允沫沫不过三个月，可那性子也足够让她吃尽苦头。

允沫沫人前是多么温婉的女人，人后却是个截然不同的人物。阿心就像是允沫沫的扯线人偶，她不悦，阿心就要饰演一个不懂事的小助理替她出气，其后对方的不满和怒骂也得全给挡下。而允沫沫则装出一副大气懂事的样子，代犯错的助理赔罪道歉，倒似是十分爱护自己的助理。

“没关系，年纪小火气就是大了些。”赵杏摆摆手，没再计较，让着道给她们先过去。

允沫沫微笑点头，眼睛弯的妩媚，领着阿心盈盈离去。

赵杏看着允沫沫的背影，想起她童星出道，十几年来遇到的丑闻和流言蜚语，十只指头都数不过来，怜悯之中生出几分敬佩，只觉得她年轻，手腕却很纯熟。

正式进入拍摄，赵杏找了个能待着的地方，随便坐在一颗树下靠着，旁边放着几摞毛巾和矿泉水。白伟奇给她分配了个轻松的工作，只需要在演员或大伙儿休息的时候，分发一下水和毛巾，其他时候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妨碍拍摄进行都可以。

赵杏抱着腿静静看着飙戏的演员，将他们跟写作时构思的角色重叠在一起，仿佛笔下的人物都活了一样。

接下来是陆魏樊和允沫沫的对戏，她懒懒的背柱马上挺了直，兴致勃勃地观赏眼前的表演。夏楠的神情里是满溢的深情，将林月亮放在心头上疼爱，不舍得她受星点伤害。林月亮温柔可人，一颦一笑尽显她的迷人。

镜头之下，他们就是夏楠和林月亮，没有陆魏樊和允沫沫。赵杏不禁给拽进那个世界，竟有一下忘了他们念着的对白，都是出自她的作品。

除了在电视机前之外，赵杏从没亲眼到他工作的片场看过，不知道他拍摄的时候会是怎样的陆魏樊。现在他就在眼前，套上了夏楠的灵魂，浑身上下散发出只属于他的光芒，其他人似是不能自我一般，只能顺从地深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赵杏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没发觉身旁坐下来地男人。

郝楠盘着腿，“镜头前面的他很吸引，对吧？”下巴指了指陆魏樊的方向。

“嗯，的确。”她说。

“以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似是不经意的一句，勾起赵杏的兴趣。

“我以前很讨厌芦苇的，多不想当他的经理人。没错，他确实很有天分，但在我眼中，他的角色没有灵魂，没有热情，只是为了钱和名誉。”

赵杏脸上一阵迷茫，怎么也联想不起他口中的陆魏樊，觉得特别陌生。

郝楠接着说：“后来他慢慢改变了，好像真的喜欢上这份工作，在每一个角色上都拼尽全力。后来我想，他也不过在年轻的路上狠狠摔过一跤，年轻嘛，总是做过些不经大脑的错事，尽管他这跤摔得很是活该，可人最要紧懂得后悔，知道如何低头认错。”他平静地笑着，“你说对吗？”

赵杏觉得他的话里似是有特别的涵义，该懂些什么，但却不能理解，说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

郝楠只是轻笑一下，没有解释，看向陆魏樊的眼底里交缠着复杂的情绪，是鄙视，是怪责，是不屑，却又压不住几分同情和怜悯。

他做了一件难以原谅和补救的错事，要穷尽一生去赎罪，找寻内心的救赎。他值得原谅吗？作为男人，他也觉得不值得。但值不值得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一子错，满盘皆落索，若然当真人生如棋，他接下来的人生还有活下去的价值吗？想来，他不值得原谅，但并非连个赎罪的机会都不能给。可是，他全然是个局外人，纵然他能原谅，她——能吗？

地上罩着几只秃丫的影子，枝上零零星星几片枯黄的叶子，迎着萧瑟的冷风猛烈摇曳，靠那瘦削的短茎死命抓着。几片苍黄的叶子无力抵抗，只得任由狂风蹂.躏，飘荡在寒气之中，徐徐落下。

一片叶子恰好落在赵杏的发顶，她取了下来，随手一丢，等待冬去春来的时候，叶子化成养分，再次滋润这颗大树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