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见:在路上
作者:囡得糊涂      更新:2020-04-03 10:04      字数:5350

鸥竹跨上马开跑,头也不回:“你快点跟上,再晚天就亮了,城门就查的严了。”

菛沅与剩下的那匹马大眼瞪小眼,同时陷入了沉默,鸥竹骑着那匹马都快走到城门了也没听见菛沅跟上来,于是他停下马。

“呼…”过了好久菛沅终于气喘吁吁的跑过来:“你这小子,我还是个伤员,你就不能等等我啊!”

“我不是叫你骑马了么,”“我…我不会骑马啊,”菛沅委屈的看着坐在马上的少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出生在将帅世家啊。”

“你都会什么?”鸥竹无奈的笑了:“我还巴望着出了京城你可以帮我带个路,现在看来你连我家的万俟启政都不如。”

“老子会算账和要债,”菛沅怒视他:“你会么?你会跟别人讨价还价么!”“服了你了,”鸥竹拉了一下马缰:“原地站好。”

“本少爷凭什么要听你的,”菛沅虽然这么说却还是在他马边乖乖站好,鸥竹突然伸下一只手,整个人俯下身,一把揪住他腰带,卯足了力气把他提上了马。

“喂…”菛沅刚被他放到身后便要开骂,以为我是个动物么可以随便拎的?!“驾!”鸥竹一夹马肚,骏马开始飞奔,菛沅吓得一把抱住鸥竹。

二人一路飞奔出了城,出了关,远离了这片鸥竹生活了十八年的土地。“喂,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要带我去哪啊?”“去江州(今重庆一带),”“为什么啊?”“以后再告诉你。”

马蹄略过山岭,走过街市,却未曾停过。

“这个你拿好,”鸥竹突然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给菛沅,“这什么啊?”菛沅轻轻打开,里面是一颗蓝色的药丸,“这就是你拼了命还没偷到的神药,”“怎么会在你手上?!”菛沅大惊,“你不是问我为什么相信你没有偷东西吗,”鸥竹淡淡的说:“因为这药丸不是你偷得,是皇后娘娘亲自给你的,”“她给我的?什么时候?”菛沅感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送给你了个布丁,药丸就在布丁里,”菛沅耳畔响着平稳的马蹄声:“你好好收着,总会有用,”“原来…”菛沅把盒子放好,他心底划过暖流,皇后娘娘,虽然我们接触的不多,但你是个好人,我不知道你为何放弃生命把这最后的希望给了我们,但我知道,你是想让鸥竹的眼睛好起来,你放心吧,这颗药我一定会给鸥竹服用的,我相信奇迹,我相信他很快会看得见的。

“喂,我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你父母怎么办?”“我爹给你家里写信了,把你男扮女装被发现的事还有偷东西的事都寄过去了,你不走,难道要面对他们吗?”“那…那他们如果来京城发现我越狱了,岂不是更要昏过去了?”“所以我才把盖崁留在京城,以便应付各种的状况。”

菛沅抓紧他的衣服,心里却不得不佩服这个只有18岁的少年,无论做什么事都能把一切安排妥当,也很会用人,这样的人,如果不瞎的话,一定是个大人物。

他们走了,京城却乱了,乜仁座总感觉脸上被打了耳光,自己的儿子本来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现在竟背上了个通缉罪名,养不为也是一样,赠心刚死,自己的弟弟又是劫狱又是消失,关键是他眼睛还不好,出了京城遇到麻烦该怎么办,于是他一气之下下了通缉令,全国所有官兵官府开始通缉他们二人。

“吁——”这天他们跑到一条河边,河里的水很清,清凉如许,鸥竹下了马,又把菛沅拉下马,“咱们走了多久?”鸥竹蹲下,把随身带的水壶拧开盖放进水里。

“十多天了,”菛沅没好气:“日夜兼程诶,你不累我还累呢,”“你不是趴在我背上睡了么,”鸥竹喝了一口水,“大哥,你那后背能和床相比吗?”菛沅来气了:“睡床的话我还可以滚来滚去,在你后背我一滚直接摔下马了好吗。”

鸥竹笑了笑,轻松又带了些大男孩的阳光,菛沅微微一愣:“我貌似从没见你笑过。”

“出了京城心情好,”鸥竹起身:“何况,我能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拼了命的,”菛沅不明白的问:“可是你为什么要去江州?去干什么?你那里有亲戚?”“去参军,”鸥竹回过身,“哦,参军啊…”菛沅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得大叫:“参军?!你个瞎子参军?!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老子不要参军!尼玛我梦想是死在钱堆里而不是战场上!”

“那你可以现在就走啊,”鸥竹走到马身边,用凉水梳了梳它的毛,“你休想!”菛沅指着他:“好你个乜鸥竹,你不光中二还腹黑!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去参军了,让我走哪被官府追杀?我告诉你,不可能!老子不可能让你丢下我!”“那你想怎样,”鸥竹不紧不慢的问。

“老弟,你很淡定啊?”菛沅对于鸥竹这种处变不惊的样子很恼火:“咱们俩现在是通缉犯,是人人喊打的级别!你居然还有心思参军?!我告诉你乜中二,我相菛沅没你那么高尚,我得逃命,所以你赶紧想办法给我找个地方藏身,不然我现在就去告发你,大不了咱们一块死!”

说罢他走到河边嘀嘀咕咕的蹲下,鸥竹凭着声音走到他身边:“对不起,”“道歉有个屁用!”菛沅没好气的说:“整天一张面瘫脸,在牢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靠谱的人,以为就算跟你逃出京城也不会有危险,现在好了,敢情你光想你自己了,”“我所谓的对不起,并不是代表我自私,”鸥竹说:“我跟你说对不起,是因为我假借劫狱之名带你逃出京城去参军,说白了就是如果没有你坐牢这件事,我根本没有勇气做这个决定,所以我抱歉的是,把你从牢里刼出来,让你跟着我去战场。”

“菛沅不解的回头:“你什么意思?”“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我也是一时兴起,”鸥竹说:“就在你被捕那晚,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菛沅那晚被侍卫们带走了,鸥竹被万俟启政送回房间休息,万俟启政给他倒茶时闲聊:“少爷,你终于醒了,这样老爷夫人心里也就宽慰一些,你看,最近好多事压得他二老喘不过气来,先是皇后死了,现在少夫人又是个假的,最主要的是江州那边闹得太凶了,老爷正闹心呢…”

“江州?”鸥竹一愣:“江州怎么了?”鸥竹当时一听江州闹得凶就心里一咯噔,那可是富裕之地,万一有什么事直接威胁中央的,他不怕别的,就怕邻国来犯。“那里闹山匪,”万俟启政不知他的心思:“我听老爷说守将东方未英什么法子都用了,那伙贼人贼得很,连军队都敢袭击。”

鸥竹稍稍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山匪,只要不是两国开战就好,不过他嘴里嘀咕:“东方未英…没想到他现在成了江州守将了…”东方未英是鸥竹儿时的同窗,跟着鞠向林一块学武还都一块进军营了,这个人有勇无谋,一身好武艺却很笨,关键时刻不会贯通,因此鞠向林没少训他,他当年最佩服鸥竹了,文武双全又出身将帅家,将来定是个戎马将才,只可惜到如今,鸥竹在家呆着,他却成了一名守将。

不过鸥竹不嫉妒,毕竟命运弄人,其实他还是挺欣赏东方未英的,因为他虽然脑子笨但是听话,上边说什么他做什么,不过江州的山匪那可是全国闻名的聪明,一肚子坏水,一般没人敢和他们正面冲突,鸥竹都能才想到东方未英肯定是脑子一抽就带兵上阵了,结果自然是被人家玩了夫人又折兵,跟江州那带的人打交道,得动脑子。

所以鸥竹萌生了一个想法,他想去打山匪,第一他有经验,第二一旦成功了他可以借此重回军营,不管哪个军营都好,哪怕只让他在军队里当个步兵他也知足,这个想法让他好几晚都睡不着觉,可他一直想不到用什么理由可以出城,而且他必须带一个人一起走,自己眼睛看不见,这个人路上可以帮衬着点,一开始他想到了小崁,但家里目前很乱,自己走了会更乱,小崁这个孩子脑子很活,他留下来善后会更好,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此时正在吃牢饭的菛沅了。

听完他的阐述菛沅一脸呆滞,这小子城府太深了吧!自己原以为他是单纯为了救自己所以感激的都快给他跪下了,没想到他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救自己的!“我不跟你走了!”菛沅感觉伤自尊了:“就此分道扬镳!”“你考虑一下,”鸥竹在身后说:“我们万一平息了山匪,皇上会奖励你,到时候你向他求情赦免你们全家,通缉犯的身份不就不见了吗。”

“你少来这套,”菛沅站住了:“万一你失败了呢?别忘了你现在是个瞎子,到最后万一你让那一带的山匪擒住了怎么办!”“那就没办法咯,”鸥竹耸耸肩:“那你该上断头台还是得上断头台,”“你这不跟没说一样吗!”菛沅气的转身就走:“散伙!以为老子没了你就不行啊!神经病,谁没事儿就想着参军啊!又不是乱世,充什么大尾巴狼啊!”

身后传来马蹄声,菛沅走的更快了:“别以为你上来追本少爷本少爷就会理你!拿我当幌子,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话音落背后却没了声音,他一转身发现鸥竹早已骑着马背对他远去了,“好你个乜鸥竹!”菛沅把包袱往地上一摔:“别让老子再看见你!”

菛沅心里赌气的自己又走了好几天,直到钱都花完了,正好走到了个小县城。

街道上人来人往,菛沅在一家抄手茗外站住了脚,热气腾腾的抄手,里面葱花浮现,老板操着江州方言:“娃子,来碗抄手?”菛沅捏了捏瘪瘪的包袱,摇摇头走了,“不行啊,得先找个挣钱的地方…”菛沅嘀咕着,忽然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一伙人正围着一面墙指指点点,菛沅心想难道是什么招聘启事?于是欢快的跑了过去。

墙上的并不是什么招聘启示,而是一张官府贴的通缉令,上面的字菛沅是看不懂的,但那两个栩栩如生的人头让他浑身一颤,这张画着他和鸥竹的通缉令,和那些通缉山匪的纸贴在了一起。菛沅小心的从人群后面溜走,再没被人发现之前还是赶紧跑路吧!菛沅到处跑了一会儿,可最终发现无论如何都跑不出这座县城,自己迷路了。

“这位大爷,进来坐坐啊,”不远处有一家青楼,脸上抹着廉价胭脂的老鸨站在门口敷衍的招揽着生意,几位年纪不小了的姑娘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百无聊赖,菛沅换换走了过去,“哟,这位姑娘!”劳保突然眼睛一亮走到他身旁:“打哪来呀?啧啧,长得真俊!真好看!”

“不好意思这位大妈,”菛沅没好气的说:“老子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男的?你是男的?!”老鸨顿时睁大了眼,“哇,世上还有这么水灵的男孩子!”“他说话也好听,吴侬软语的,”楼上的姑娘们用手帕捂着嘴,纷纷向菛沅抛媚眼,菛沅叹了口气并没有回礼,这帮姑娘太老了,自己都没心情看她们了。

“大妈,你这儿有没有能挣钱的差事?”菛沅懒懒的问:“没有的话我去别地儿转转,”“有,有啊,”老鸨眼珠一转:“你来我们店里,穿上女装,往那二楼一坐,不用干别的,就坐着就行,我每天管饭,工资月结,怎么样?”菛沅其实对月结工资并不满意,但他看了看满街萧条的店铺,明白了这个小县城并不富裕,于是只好道:“行吧,不过咱可说好了,你要是让我陪客,我立马走人。”

“没问题,”老鸨把他拉进店里:“要不先找个姑娘陪陪你?我看她们都忍不住了,”“不必了,你这些姑娘我看了反胃,”菛沅跟着上楼了:“怪不得没人来,就这么几个歪瓜裂枣的,是鬼也不来啊,”于是从这天开始,菛沅就穿着女装拿着扇子坐在二楼,他也不像那些姑娘吆喝,就这么慵懒的坐着,眼波流转。

坐了没几天便有许多客人来了,他们在楼下看到了这么个绝世美人,纷纷指着他叫:“等着,爷现在就上去让你快活!”菛沅冲他们敷衍的一笑,然后男人们便举着银票冲进了青楼,菛沅也理解,这一带因为闹山匪经济不好,青楼哪还有闲钱培养新人,原来的姑娘日渐老去,来的人自然就少了,自己在这儿当招牌,也算做了件善事。

老鸨安排姑娘陪男人们喝酒,然后在他们喝的昏天黑地的时候把他们扶进房间,里面早就有一个姑娘等着,男人们以为是菛沅,开心的就冲了过去,所以几天下来菛沅吃的饱饱的,每天就晒晒太阳,他渐渐忘记了自己是通缉犯的事,直到有一天,青楼里的几个姑娘在逛街时看到了那张通缉令。

“你们快去通知官府,我来拖住他,”老鸨一大早便吩咐姑娘们:“这通缉令说抓到赏一百两,哎哟,这小子也太值钱了!”“是,”姑娘们跑了出去,“怎么这么冷清?”菛沅这时下楼了:“老鸨,快给我准备饭,”“饿了是吧?”老鸨笑着跑到后厨:“你这几天辛苦啦。”

菛沅眼珠一转预感不好,他走到桌边拿起一壶茶,刚要倒茶便听到外面有捕快排队向这里跑的声音,?死老鸨,我白给你赚那么多钱了!?菛沅眯了一下眼,起身便往后门跑,?你要去哪!?老鸨追出来拉住他,菛沅眼神凌厉地看着她,老鸨吓得松开了手,菛沅现在毕竟是个通缉犯,一般老百姓哪敢惹他。

菛沅刚从后门逃出去捕快们便破门而入,迅速将所有出口封锁,老鸨气的直拍大腿:?你们来的也太晚了,人都跑咯!?菛沅玩命的在街上跑,不小心撞倒了人家的辣椒摊,还蹲下给人家捡辣椒,?别跑!?有几个捕快从另一条街追过来,菛沅吓得马上又开跑。

夏日,对南方地区来说,雨是常见的,菛沅跑了一个上午,以为最倒霉不过如此的时候,天又开始下雨了,菛沅最后无奈,只好躲在一家棺材茗的后门,捕快从前门哗啦啦跑过,菛沅坐在后门的台阶上,大雨从屋檐往下滴,在他脚下汇成了一条小河,菛沅往里缩了缩身子,抬头看见街上有往家跑的行人,也有刚刚下学被父母接走的孩子。

他微微抬头,大雨就像许多冰冷的冰柱,在他面前将他与这个世界隔开,菛沅咬着唇哭了,自己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沦落至此,眼前的这些人都有家,他们有人疼不怕官府来抓,而自己为什么,一个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却要奔走于京城以及江州来逃命。

?姐???我好委屈啊,我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我不想这样!?菛沅恨恨的流着泪,一切都怨那个乜鸥竹,是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逃犯的!?咯噔?忽然有马蹄落在他视线内,菛沅赶紧捂着头:?官爷我错了,您就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您就放我一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