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的雨滴声顺着屋檐打在朱红窗棂上，就仿佛那笙篌奏寒。阴云漫天，不时划过的一道极亮的闪电，照亮了天际。

苏老爷一身家常袍子，负手立于窗户前，院子中的长藤老树在风雨中摇摆，似乎下一刻就会被这狂风席卷而去。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平稳安逸，遥想当年，那日也是风雨大作，恢弘的麟德宫前，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支锋利的长箭出弓，就如同那长空雷霆，直直的射入那人的胸膛之中，鲜血迸溅而出，冷冷的飘散在大雨中，那自小就熟悉的面庞瞬间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愕然，高大的身躯缓缓的后仰，最后砰的一声，毫无生气的躺在了地面上，身底下的鲜红渐渐的如同涟漪一般散开。

多少年过去了，这一幕总是不停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时时的提醒着他那一刻的呆鄂，震惊与悔恨。回到府中之时，父亲狂怒的鞭打声，母亲凄楚的哭喊声，如同那恶鬼符咒，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身上。

全身剧烈的颤抖着，为什么此时此刻又想起来这些来了，是因为他来了吗？是因为，终是摆脱不了回去的结果吗？

“老爷。”熟悉的轻唤声在身后响起，苏子瑾深深的叹了口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松开，颤抖渐停。

许氏轻轻的推开门，让身侧的王妈妈收了伞，侯在外面的廊庑下，她径自步了进来。

苏子瑾回身，面上已然恢复了平日的神色。

许氏皱了皱眉，心口又是一阵无奈，其实进来时已经瞧见了背对着她的老爷紧绷颤抖的身体，不用特意去看，脑海中就能出现他当时脸上悔恨痛苦的神色。

从当年盛名的帝京公子而至如今的小小的云城中的书院先生，从众人艳羡到平凡淡然，她知道，就算他此刻面容沉静，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老爷，过去的事你还是放不下来，这么多年了，那些早该随着消逝了。”许氏上前扶着他的手臂，缓缓开口。

苏子瑾摇摇头，眉宇间划开一抹凝重地迟疑，“怎么可能消逝，夫人，我唤你来，是因为……三弟前几日已经到了这里，昨日我已与他见面。”

“什么！”许氏震惊的呼出声来。“怎么可能，这些年了，他们都没有……怎么会……难怪，你昨晚夜不能寐……”许氏想起昨天将晚。他回到府中，却是面色黑沉，闷不作声地径自就进了书房。连晚饭都没有用。她还以为是因为鸿哥儿地事情焦急。却没料到是因为……

许氏松开手。有些脚步不稳的走到不远处地椅子上坐下，苏子瑾默默的看着她，然后转身行到书案后面，拿起两封信，起身交给了许氏。

许氏指尖有些颤抖。慢慢地展开其中一封。目光渐渐的由震惊转淡。然后惊讶不解恼怒。最后竟是将这两封信一齐掷到了地上，恨声道：“怪不得，怪不得会想起咱们。原来是又到了这种局面，当年他不顾不听你的解释。径自将咱们赶出了府。赶出了洛京，族谱中也除了名，现在，就想这么一封信将你重新置于那种形势中。当年大哥地事情又不全是你地错。他竟然将此事也拿来作筹码。来逼迫你。”

苏子瑾眉间沉郁难解，因为许氏地话重又失神，缓缓低声道：“那是我地错，若是我没有参与其中，大哥也许就不会执意相争。这一切地一切，归根究底地都是因为我当年不忿父亲母亲对他地看重。那时若不是母亲以死相挟。再加上鸿儿还小。嬛儿刚出生。我原该是以死谢罪地……”

“老爷！”许氏急声打断了他的话，“你那时投明主有什么错，现在足可以证明你当初的选择才是对的，若是当年太子继位，还不知现在会是何种局面，当年虽然众口皆传太子贤明，但是也有不少人说其懦弱难当大任，瑞王才可称得上才智无双。”

苏子瑾叹了一声，抬头看着窗户外面，“就算如此，当初我也应是早些与族中坦明……”

当年兄弟二人的暗地意气之争，最后的一死一离终是难以收场。

回过神，苏子瑾将地上的书信拾起，复又落座到许氏一侧，淡淡道：“昨日我已答应三弟，半月后启程，至于鸿儿的事情……”

苏子瑾自袖子中掏出了一个金册，递与许氏，继续道：

“这是成亲前的六礼，那日你也看见了，鸿儿中意于那高府的二小姐，我想让人去高府提亲。”

许氏一愣，先是被“半月后启程”五个字惊住，听到最后，脸色一沉，倏然提声道：“老爷，我不赞成鸿儿娶那高府小姐！经过那晚，她的名声已不好，与那罗家少爷有了难以见人的牵扯，再说，就算要选一人，也应是那李府小姐，而且，你刚才还说半月后启程，咱们日后回了京里，若是被人知道了这事，凭白就会让鸿儿难以抬头！”

苏子瑾皱眉，但仍是耐下性子道：“李家并没有传来消息，而且听说早先李家就替那李家小姐挑好了人家，很快也会定亲，那晚的事情，没有多少风声传了出来，大多人还只是捕风捉影而已，那高家小姐也是被人算计了去，鸿儿既然中意她，咱们何不就顺其自然，高府的门第在云城里也算是不错的，再说，高府也与罗家结了亲，你不是说罗家早已依附了李修，立场上也还算妥当，不会让李氏和苏氏两族产生什么隔阂。”

许氏仍是不赞成，“照你这么说，让鸿儿娶那罗家小姐不是更好，这只是鸿儿的终身大事，与两族不要牵扯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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