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身影应该都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不论如何靠近都不可能与其接近，也不能触碰到他们。

有人拦着道路，也大可阔步前行，自然而然地会穿过那些身影。

就算有人会不时拦着人甚至破口大骂，也大可不予理睬。

因为两人之间就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一般。

表面上熙熙攘攘的街道，实际上却显得冷清，因为没有人会真实地接触到对方。

当然此处也不是真的所有人都面对着各自的世界，也有一些地方会真实地与其余的人产生交集。

譬如那些商铺和酒肆。

也正如从外面看见的莹莹灯火那般，里面也是一样热闹。

只要走入其中一间商铺，就会发现原本只有方寸的地方变得格外开阔，只是挤满了人。

方士一直在寻找着任何能够从这里离开的方法。

他坚信此处不过是某个复杂的幻术之内。

那个口称仙人的中年女子虽然有些门道，但从方才说出来的一些信息中，也实在是分不清究竟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

“那个女人到底是何人……为何自称仙人？”

“与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方士觉得若自己不打断对方说话，或许那女子会继续说下去。

到时候也自然知晓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但也许是自己多余的举动，让她开始将讲述一件事情转到了自己身上。

“若是那时候可以站着别动……唉。”

又想起当初打断了那女子的说话。

原本女子专情于讲故事，就因为方士插了句嘴，便将注意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心中再如何懊悔已经是无用，为了寻求其他出路，便打算去酒肆里打听一些消息。

酒肆里自然不可能什么都有。

但毕竟是人多的地方，多呆上那么一会儿，总会有所收获的。

如此想着，便折身走入一家连招牌都没有的酒肆里。

这酒肆从外边看上去狭小，只是走入其中便觉眼前豁然开朗。

其中不乏衣着各异的男女老幼，围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聊些什么。

方士却将注意力落在两人的身上。

一个是坐在账台后边的账房先生，另一个是小厮。

这两人的穿着让他稍稍有些诧异。

两人都穿着锦衣，虽然颜色稍稍有些暗淡，但隐约透出的些许光泽也可以辨别出这两人身上衣服绝对不便宜。

非是做别的想法，只是就算是此处做工的人都能穿得如此光鲜，让方士觉得这里应当是格外富足才是。

正这般想着，却是已经寻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那小厮见着方士坐下，也便将菜单子递给他。

同时脸上还带着笑。

“这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先来一壶金骏眉，再添一叠瓜子。”

一壶茶，和一叠小食。

这是为了能坐住这张位子。

免得小厮发现方士不会再继续点一些其他东西的时候，将他赶走。

茶水倒是不便宜，方士摸了摸自己胸口的钱袋子，发现里面还是满的。

他不介意在这里用掉一些，反正不过是幻境，不论如何花销，现实中应当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为自己倒上一壶茶，却再看四周。

四周的人很多。

只是不论他们说些什么，方士尽皆听不清楚。

又不好意思凑近去那些人一侧详细地倾听。

便唤了那小厮过来。

“小二，有个问题还想请教与你，不知这溯水城内这些年来是否有过什么怪事？”

“客官，咱们这里是溯水村，还不是城呐。”那店中小厮闻言，当即面色一变，显得有些不高兴，声音也低沉了许多，“虽说此处看上去繁华，但仍旧未曾被那些当朝之人放在眼里，也未曾赐予城之称呼，着实是可气……不过在此处的人应当都知晓才是，莫非客官是来找茬的不成？”

“呵呵，还请见谅。”方士轻笑着，双手抱拳，“在下是第一次来这里，此事就此揭过如何，现在还请小二为在下解惑如何？”

此言一出，那小厮的脸上表情便变得舒缓了许多。

脸上恢复了一些笑意。

“客官当真是来此处不久？”

“正是。”

方士颔首。

小厮脸上笑意更甚。

“客官原来是才来此处，怪不得有如此困惑。”小厮倒也不含糊，直接解释了起来，“咱们这村里边可是出了一个稀罕玩意儿的，说是一块仙人留下来的石壁，只要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就能……”

“这我已经知晓了。”方士打断了对方说话。

连续两遍听到同样的话语，难免让他感到厌烦。

小厮也是尴尬地轻咳一声。

“也是啊……啊哈哈，若非知晓如此稀罕物事，又怎会来这里，是我多嘴了。”

只是随后小厮说出来的东西却让方士有些难以置信。

在那石壁被发现后过去七百年，小村里便做开了生意。

同时当朝的陈国君主也开始大力发展陈国境内的交通。

那时候便放出豪言，要让上京的兵仅仅一日便能通往边疆，要让整个陈国恢复往昔的繁盛模样。

只是那位君主的计划在九条运河完全完工之后便搁置了。

再说这石壁。

石壁是否真有其效用不说，有人的确是愿望成真了，那便是真的。

却是七百年后的某一天，村子里又来了个女道士。

“那女道士也是厉害，会仙法！将咱们整个村子都装饰了一遍，看看现在这里的样子，嘿嘿……”

“会仙法的女道士？”方士心中不由得一动。

这却是听到了重点。

只是不知道那女道士是否就是先前见到的那中年女子。

“女道士说那石壁当真是仙人留下来的，甚至可以在一夜之间将咱们的村子变成什么乐土，就像现在一样，不管是什么愿望，只要心里想着，就可以成真。”

“什么愿望都可以？”方士心中不解。

“那是自然，别看我现在不过是这里打杂的，那是因为我所有愿望都已经完成了，已经没什么追求了……想起来过去的时候还有当皇帝的梦呢，谁知道做了皇帝才知道原来那么辛苦……”小厮感慨着，就好像他当真是做过皇帝一样。

方士自然也觉得他说的那些有些不可信。

但好歹是将事情的大概了解了一二。

那位女道士扬言可以创造一个让溯水的人永远都能存在下去的世界。

同时在那里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所以很多的人照着她说的话去做了。

在那座已经有些破落的石壁前睡下。

醒来的时候便发现整个城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时候每个人都可以看见对方，也是热闹。

只是过了一段时间，因为一些人的愿望与另一些人出现了矛盾。

所以那女道士便施法将这里变作这副样子。

所有人都处于这里。

但所有人都不能干涉到对方。

“所以这里是梦境？”

方士呢喃自语着，两手撑着头，只顾自己沉思。

“不是幻境，而是梦境……所以这里的一切愿望都能实现，所以不管是做皇帝也好，成仙也罢，在这里都能实现，因为是梦境，梦中的一切都可以变作无限的可能……但为什么呢？”

为什么那位女道士要如此做？

就算是做梦，若永远地沉浸在梦中，最终也会因为身体的衰败而身死。

当初方士就有过类似的体验。

仅仅昏迷了几天，身体便已经要不行了。

“对了小二，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他下意识地问道。

小厮一直站在方士身侧。

听见方士发问，便笑着说道。

“这却是不知，应该也就几天吧，嘿嘿……把所有的愿望都体验了个遍，没想到只过去了几天时间，这真是一个好地方。”

“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还有假了不成，自然都是真的！”

方士默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此处的一切明显都是虚假。

但这小厮却已经分辨不出来。

而且在他的记忆里，时间似乎并未过去多久。

又与那小厮聊了许多在这里的一些事情。

便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在此处寻不到想要的东西。

又过了许久，将自己点的茶水喝完了。

便起身要走。

“小二，结账了。”说着便要从淮镇掏出钱袋子。

只是那小厮却笑着摆手。

开始整理桌上剩下来的东西。

“客官只管走便是，这里不需要付钱。”

“这却是为何？”

“反正在这里什么都有，钱什么的早就已经不需要了。”

“那怎的还有那么多商铺？”既然没有需求，什么都可以通过许愿这种事情来办到，又为何要多此一举？

“因为无聊啊。”小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颇为懊丧地叹了一口气，“什么愿望都已经没有了，什么都有了……所以真的无聊啊，客官您如果过几天估计也会这样，到时候如果有兴趣，欢迎来小店里做活计。”

方士轻笑着颔首。

便与那小厮告辞离开了这酒肆。

“说来你们莫阳河都已经挖通了，还与外界有商贸往来吗？怎的路上没有一个生意人。”

“也不知怎的，就像是一夜之间那些生意人都不来了一样，不过再这之前的生意人还在啊。”

“是这样……那小二在这里呆了那么久，不知可曾遇见过什么怪事？”

“怪事倒是没有，不过那位女道士却是不知道多久都未曾出现了，还有那莫阳河……客官可千万别去莫阳河，去了那里的人似乎都再也没有回来过。”

临行，小厮又警告方士一些。

也许是遇上了一个新来的客人，让他多出了许多新鲜感。

……

此处因为莫阳河而发家致富。

但真正生活在此处的百姓又生声称为这里带来这一切的都是那块仙人赐下的石壁。

不论如何，方士都打算去看一看那条莫阳河。

此处虽是梦境。

但还有很多谜团未曾被解开。

譬如这里是谁的一场梦？

梦中为何还会与其他人碰面？

以及街道上的无数道身影……

不顾小厮的警告，朝着莫阳河的方向走去。

“村南的莫阳河……当初应该已经是溯水城了，怎的不管是那女子还是刚才那小二，都将这里称作溯水村？”疑点很多，却是不知如何解释。

虽然不知道那条河究竟在什么方位，但还是依照着小厮所言，一路向北。

只是才过去片刻，却见又有一人挡在前边将他拦住。

是一个长得壮实的大汉，站在方士面前。

方士自然可以直接忽视对方离开。

但那大汉却是开口一言，瞬间方士继续前行的脚步停滞在了那里。

“这位道友可是才来这幻境不久？”

“幻境？你是”

此人是修道者！

而且还应该是此处梦境形成后才进来的！

看着面前之人，听见对方说出这句话后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但心里仍旧有一些下意识地抵触。

如今这里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下意识地便对此人产生了防备之心。

然而那大汉却看着方士警惕的样子若未见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道友是才来此处不久吧，嘿嘿……不知道有没有兴趣与我同行？一个人身处这里实在是危险，不若随我去见见此处其余道友如何？”正说着，却是朝着方士伸出了一只手，只是那只手在即将接触到方士身躯的时候却徒然变得虚幻起来，直接穿过了方士的身体，扑了个空。

大汉显得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颇为不好意思地说着。

“唉，都要忘记此处是什么个情况了，嘿嘿……虽说在此处呆了一段时间，不过有些习惯还真的改不了，但这位道友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应该拒绝吗？

方士心里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他才打听出来那莫阳河似乎有些古怪，正想去那里看看。

却正巧遇上了一位自称是同道的大汉。

为何那般巧合？

对方又为何一口咬定了自己的身份？

方士眉头微皱，问了一句。

“不知道有可否先回答在下，如何寻上的我？”

“或许道友未曾察觉，方才就在那家酒肆里边，我便坐在远处，瞧见了道友。”这大汉笑着说道，分毫没有因为方士的怀疑而心情发生任何变化，“道友怕是不知，我有一门可以辨别气息的法术，此处大多数人虽说在这幻境中能够心想事成，但根本还是普通的凡人，凡人与我们修道者又如何能一个样！”

对方说得似乎在理。

只是方士依旧有些踟躇。

“……道友可曾知晓那莫阳河？”

“莫阳河？当然知晓了，不过那地方现在可是是非之地，去不得！”

“何以见得？”

“那就得见了此处其余道友再说了。”

最终这大汉还是说动了方士。

虽然对方的回应依旧有些不可信。

但仗着此处奇异地方的特性，方士也不怕大汉会有什么坏心思。

只要他还走在路上，那么就无人可以伤得了他。

除非是遇见那个女子

或许女子可以与他动手，也是依靠着某种特殊的东西。

方士如此想着。

不知不觉间便已经跟着那大汉来到一座三层小楼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