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皎如飞镜临丹阙 2
作者:子隐      更新:2020-04-24 11:39      字数:3449

狗子此去苏州,谈得很成功。

当然,本身他也只是去走个过场。

他带来的酒,倒并非什么名酒,就是苏州某个小作坊生产出来的,名字都没有。但是很香,我们几个不懂酒的人都觉得很香。狗子说,要是名酒的话,反倒没什么赚头了,同时也正因为不是名酒,我们才能赚得更多。

我问为什么。

他反问我,自家屋内躲雨好,还是别人家屋檐躲雨好?

我想了想,也是,要是名酒,各家酒楼都有卖,根本不缺我们这一家。而假如把这没有名头的酒卖出名了,那我们就是唯一的一家,奇货可居。

狗子的意思是,自己创造的,才叫传奇。

我说:“那你也得把自家的房子起好咯。”

小玉笑说:“要是卖不出去啊,我看你怎么办?”

狗子不满:“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酒?我跟你说,虽然这酒没名头,但江南的文人雅士,可是经常去那儿讨酒吃的。没有商机,我会干?”

我:“可人怎么知道你卖这个酒呢?”

守田看狗子。

狗子极其自信,问:“等到元宵的时候,长乐街热闹吧?”

小玉记得上次的情形:“废话!”

狗子:“那不就简单咯。我免费送上一天酒,那些过路的好酒之人,能不来尝尝?我先把他们的馋虫给勾出来,以后,不怕他们不花钱来买!”

守田一惊:“送酒?那你得亏多少?”

狗子骂:“你傻呀,我又不白送,酒免费,饭菜可不免费!”

我笑了:“果然是个奸商。”

小玉明白其中道理,很快也笑了起来。

不过问题又来了。

小玉接着问:“元宵……就几天了,来得及吗?”

狗子:“是有点赶,得抓紧了。”

说到这个,我也不得不将早上在衙门问老金的事情告诉他们,小玉知道我们的底细,没必要隐瞒。狗子听了之后,也开始忧虑,因为在酒楼开业之前,又多了一件不得不办的事情。我算了算,筹银子、办手续,是得抓紧了。

“咱们躲了小半年了,就这么担惊受怕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觉得,必须把这个事情弄清楚咯。否则,哪天东窗事发,咱现在做的这些都白做。”

“是啊,那就是毁于一旦了。”听我说完,狗子也感叹。

“本来,咱也只是想着弄个营生,不至于饭都没得吃,也没想今天会做到这个地步。你想,就算这次安然渡过了,将来也还会有暴露的时候。”

“那想个什么办法好呢?”

“……”

我摇头,暂时想不到。

狗子也不说话。

守田一直沉默,在我们一言不发的时候突然说:“要不我去试试吧。”

“试?咋试?”

“我先去衙门办公验,如果成功办下来了,那说明没事。”守田抿着唇,“如果没有办下来,那我就继续跑路,反正我在这也帮不了你们什么。”

狗子皱眉:“说什么呢?”

我看着守田:“不行。别的不说,假如你暴露了,我们肯定也会受到怀疑。”

守田:“那还有别的办法吗?”

狗子问我:“现在房契上签的老金的名字?”

我:“不是,应该说是老金代签,衙门里留了一份证明是老金代你签的,所以虽然方式有变通,但名义还是你的……赵小天的。”

“这样合法吗?”

“不清楚。老金说这是暂时的,到时候还得你本人带着你的户籍去官府过户,过完户后,才能算是正式将酒楼转给你。”

“到时是多久?”狗子咬唇。

“没说清楚。但老金说,原则上是你一回来就要去办。”

“原则上?那就是可以拖。”

“拖?”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狗子,原来在狗子眼里,是这么理解“原则”的。

“对。先拖着,咱们慢慢再想办法。”狗子说,

我没别的办法,只能同意。

这时小玉就开口了。早先就说过,这酒楼不能将佟家牵扯进来,所以不能用她的身份,不过看我们讨论这么久,她却替我们想到了新的出口。她说:“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托人去河南打听打听,那样消息也最准确。”

狗子看小玉:“去河南?”

我:“从这里到河南,一个来回可就是一个多月啊。”

小玉:“嘿嘿,那是你们。”

我不明白。

狗子:“你别笑了,有什么办法说啊。”

小玉颇有得意:“不知道吧?我家的镖局,在全国都有分号,别人往返要吃饭要休息,但我家可以不用,在各个分号之间,马不停蹄,一个月的路程,最起码可以缩短到十天。况且你们这个还没货运,那就更快了。”

狗子眼睛一亮。

我:“可这种单,打听的消息还这么敏感,没问题吗?”

小玉:“有什么问题?城外就有我家的分号,大不了……大不了我亲自走一趟,我这个小姐的命令,他们还敢不接吗?反了天了!”

狗子:“城外也有吗?”

小玉:“当然有了,东城西城各有一处呢。”

守田不明白:“诶?那你就在京城,他们怎么不来找你?”

小玉:“他们找我干嘛?你们不懂,我爹那种老古板,生意是生意,家事是家事,而且他那么好面子,我离家出走的事,除了亲信他才没脸往外说。”

我笑。

狗子:“那你就帮我们走一趟?”

小玉:“我明天就去。”

狗子:“得嘞!又解决一个麻烦。”

我没狗子这么乐观,对小玉说:“那就这样,你托人去河南打听打听,最好洛阳新安都跑一趟,看看我们那件案子怎么样了,还有新安的知县到底有没有真的被撤。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们也好有个底,免得心里空荡荡的。”

小玉:“那要是没撤呢?”

我:“没撤……”叹口气,“再说吧。”

……

除了边走边看,我也没别的办法。

但至少,就像狗子说的,紧要的麻烦,我们暂时解决了一个。

接下来,就是筹备酒楼开业的事情。

狗子说,两把刀的那两万两,酒楼就花了一万六,剩下的前前后后,置办这样置办那样,到现在只余两千不到。除此之外,还要预留开业之后的采购所需、以及各种各样意外的开支,我们现在至少还短出五千两银子。

否则开张第二天,我们就得宣告倒闭。

这几天,狗子没少往外跑。也难怪,他当初就是空手套白狼,如今这种苦果,也在预料之中。而且更苦的是,他跑了几天,根本没有融到资。

小玉以为,狗子头先已经融过,所以再难融到了。

毕竟负债越多,别人投资就越有风险。

但我知道实情。

于是,我预感到,出事了。

……

距离元宵只有两天。

狗子将一切都安排妥当,请了不少以前结识的官商富绅,预备了足够送出去的酒水,就等着后天开业剪彩。可风光的背后,他却在这里蹲着发愁。

晚饭后,小玉和守田都回屋休息了,狗子独自蹲在门口,也顾不上冷风,背影看起来有些凄凉。他一动不动,不知在苦思冥想什么。

我披着外衣,走过去。

我:“你还不休息?明天还得赶去酒楼呢。”

狗子回头看我。

我从没见过他脸上有如此的苦涩。

我把那炉炭火搬到门口,与他一起坐在门坎上。

狗子开口,似乎因为静默得久了,嗓音有些沙哑:“没拿到银子。”

我:“不是都说好了吗?”

狗子:“我刚开始去的时候,是说得好好的,可以以酒楼为抵押,附带送了些人情,说可以借给咱们一万两银子。头天说要对账,这没问题,但等我第二天去取银子的时候,却说,他们的账出了问题,暂时拿不出银子来。”

我沉默。

果然,困扰狗子的难题,又变成了银子。

我:“许家的钱庄?”

狗子点头。

我:“你不是说,那个四叔可以帮忙的吗?”

狗子:“他也只是个中间人,又不是钱庄的管事,说的不作数。”

我:“那你去别的钱庄试过吗?”

狗子:“都试过了。要么借口是一样的,要么就是说咱们的酒楼有风险,不愿意出借。我就不明白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所有钱庄都这样?”

我:“会不会……”

狗子似有顿悟,盯着我:“你是说……”

我抿了抿唇:“不是没有可能。”

狗子没说话。

看他神色,显然是越来越认同我的说法。

“你这几天天天往各家钱庄跑,稍微有点心的人,一看就知道你在做什么。而能让所有钱庄都一口拒绝你的人,这京城中,还有谁?”

我没有明说。

尽管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不管什么事,我总会往最坏的方向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事情做得万无一失。这件事,极有可能是那边发现了狗子的意图,又刚刚被两把刀阴了一回,为了扳回一城,更为了报复,所以不惜干涉钱庄,想方设法地阻扰我们。

这个麻烦,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甚至,是不久后即将迎来的狂风暴雨的一个小小的预兆。

狗子再沉默一会儿,突然站起来。

“干嘛?”我看着他。

“明天去找陆本忠。”狗子说。

我一惊:“找他干嘛?你,你该不会想找他借钱吧?”

狗子哼了一声,回屋。

“找他,探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