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重相逢、复西行
作者:支离益      更新:2020-05-01 16:45      字数:4497

一夜无梦。

或许是因为连日以来的奔波与劳苦,檀宇清睡得很沉;或许是当经历过荆州的几番生死考验,他又成长了一些。这一日,他不再向过往那些逃亡的夜,每每从半夜从梦中惊醒,泪水已沾满衣襟。

檀宇清悠悠转醒过来,从窗户中投射而入的温暖阳光,让他一时间睁不开双眼;周遭一片寂静,只不时传来流水与划桨之声。他来不及考虑思量身在何处,先支撑着坐了起来,闭上眼睛调息养神。

虽然全身肌肉酸痛,但真气在全身畅行无阻,自己内伤已痊愈了;此刻他已能适应这光线,便睁开双眼仔细打量起四周的陈设。这是一间不大的卧室,一个小窗对着门口,小窗的两侧靠墙对称放着两张床;他睡在左边的床上,右边的床上被褥杂乱的卷在一起,有人在这里睡过,却没有整理。除了靠近门边的墙角上还一张小桌和几只小凳,便再也没有其它的陈设。

他发现此刻身处于一艘大船的船舱之中,大船异常平稳地正破浪前行着。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心,难道这是柳元景的荆州战舰?不过当他发现自己的短枪和乾坤袋都留在身旁之时,也逐渐放下心来。

“咯吱”一声,舱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少年探头进来打量着,正是前日里认识的好友祖冲之。檀宇清心中高兴,正准备与他打招呼,但祖冲之却更加兴奋地说道:“檀大哥,你果然醒了。你可知自己都已熟睡了两天两夜。那渔夫道士说你此时应当醒了,便叫我下来看看,没想到他还真说准了。你等等,我去通知关姐姐他们。”

祖冲之说完便立刻离开了,舱外的走道上只传来他匆匆的脚步声。檀宇清开始思量起祖冲之所说的那些话,终于明白关月霖也在这艘船上。想到这里,檀宇清心中更觉欣喜,他又想着:祖冲之口中那个渔夫道士是谁?两位段叔和柳将军是否也在此间?

心中的疑问一时得不到解答,檀宇清于是穿上衣服摸索着下床来。他正准备去寻找祖冲之问个清楚,哪知祖冲之就已经自己回来了。

祖冲之身后还站着两人,其中一人便是让檀宇清一直记挂着的关月霖。见他已无恙,关月霖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两人相处的时间虽短暂,但彼此心中已有着老友一般的默契。

还有一名并不相识的中年修士,盘着道士的发髻,身着渔人的麻布长衫;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在长江上来回奔波,他的皮肤闪烁着油亮的古铜色;他下颚留着短须,目光深邃而隽永,显然外家与内家功夫都有着很高的修行。他一进舱便带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说道:“小兄弟,你果然醒了,看起来气色还不错。这艘艇是墨家的机关船,在这里非常安全。对了,你们几个小鬼应该有很多话要讲吧,那我就暂时告辞,等你们肚子饿了就上来找我。”说完便转身飘然离去。

目送着渔道人韦恪离去,三名少年于是便围坐在小桌前,大家互相打量着,想到一番生死考验后还能再度重逢,心中无不喜悦,就连檀宇清都露出了难得的微笑。别后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还是檀宇清想起了关月霖在荆州江岸所受的伤,于是便关切地问道:“关姐姐,你的伤好些了吗?”

关月霖心中欣喜,却淡淡地回答道:“恩,寒毒已清,只需再休息调养下便可痊愈了。”

关月霖正准备问问檀宇清的伤势,哪知祖冲之马上接过嘴去,只听他眉飞色舞地开始讲道:“关大叔出手,定然是药到病除。不过说起来,那天还真是凶险,要不是关大叔及时赶来,还不知道结果会怎样。”祖冲之口中的关大叔,自然就是关月霖的父亲,关家寨现任的大当家,江湖人称天南刀客的关天岚。

那日在荆州江畔,关月霖和檀宇清先后受伤,只有祖冲之看得最仔细。檀宇清很是在意当时的情况,关月霖虽然已听祖冲之反复讲过几次,不过这次依旧耐着性子,听着祖冲之再一次眉飞色舞的描述起当时的情景。

不得不承认,祖冲之很有说书人的天赋,故事从他口中讲出总是能别开生面,很快便能抓住听者的心,并让他们的心跳随着故事的节奏跳动。前面的内容檀宇清大致了解,最让他吃惊的是他昏迷之后的情形:面对柳元景与段氏兄弟的合击,赫连倾魔化,眼睛变成没有眼珠的血红色,全身泛着暗红色的光晕,力大无穷难以抵挡;被段云翼杀死的巨狼又重新站了起来,并从颈子两侧又长出两个脑袋,比活着时还有凶猛百倍。若不是关月霖之前暗中通知关家寨,关天岚带着关月霖的几位兄长前来支援,后果将不堪设想。

听完,檀宇清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着这次死里逃生果然不易,又记挂起段氏兄弟来,于是便问道:“赫连倾被打倒之后,我的两位段叔与柳将军怎么样了?”眼神流露出盼望和关切之情。

“这个……”侃侃而谈的祖冲之到此时却突然有些结巴起来。没等祖冲之继续说下去,关月霖接过了话:“那赫连倾魔功厉害,段二叔受了点伤,正我家中养伤。你放心,既然到了我家,段二叔便一定能恢复的。”

关月霖对自己的家学十分自信,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檀宇清也稍稍放下心来。关月霖说道:“宇清,你可能觉得我们上了这艘墨家的大船有些突然,但这也是家父与柳将军反复商议后的决定,并且也征得了段大叔的同意。荆州乃四战之地,交通发达,各方势力均在此地有所经营。虽然当日柳将军率军在江上发现你们,一众荆州军士都见你投江自尽,且后来发现异样的顾仲文和他的帮手们也都死了。但如果你继续留在荆州,还是会不方便的。”

檀宇清点了点头,只是自从父亲和兄长们被害,母亲在江州失散,自己便与两位段叔相依为命,此时难免有些伤感。不过他又一想,自己在荆州三番五次和死亡擦肩而过,此刻还有两位年纪相仿的挚友陪伴身边,心底多少便有了些宽慰。

看到檀宇清神情恢复如常,关月霖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们这次乘坐墨家的船前往远离是非之地的西蜀,蜀人尚义且好道,多有道学渊源之士。宇清,家父和段叔都说,若能寻得名师,隐姓埋名并刻苦修行,将来必有重振檀家的一天。对了宇清,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关月霖说话循循善诱,表现出一种与自身年龄所完全不相称的成熟。其实在檀宇清心中,对于自己将来应当何去何从却是毫无头绪。他想着将来定然是要报父仇的。可是应该找谁复仇?彭城王或是当今皇上?或许在他心中,父母兄长都只是如同江上渔人或山中樵夫一般的普通人,于是自己便不用浪迹天涯,能够永远在父母膝下承欢,那会有多好。

檀宇清心中苦涩,无奈地回答道:“关姐姐,其实我真不知道想去哪里。父亲告诉我们要忠君爱国,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虽然武功盖世,可又有何用?”

见到檀宇清黯然神伤,关月霖似也感同身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祖冲之此时也安静的待在一旁。见到看到两位好友陪自己难过,檀宇清心中不忍,又想着母亲还杳无音讯,于是自己还必须要坚持下去。他赶紧打起精神接着说道:“关姐姐,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会振作下去的。”

听到檀宇清这番话,两位好友心中倍觉欣喜。“嗯,那就好。我们此刻所在这墨家的船上,是绝对安全的;而我们这次出行,也和墨家有关。”关月霖于是便转入正题接着介绍起来。

在秦汉之前,墨家为显赫一时的显学,那时候能人辈出,江湖中均以墨家为尊。墨家严密的组织性与战斗力,在秦消灭六国之时,也给秦国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当强敌赵之骑兵及楚国的荆州武卒先后覆灭,深植于江湖中的墨家成了秦皇最后的心腹之患。墨家实力虽强,但自然也无法与强秦正面抗衡,无奈转移到地下活动,并且把总部核心转移到了反抗秦国最为激烈的原楚国地界,最终协助项王消灭了暴秦。后来楚汉相争,汉高祖获胜,由于墨家与项王联系紧密,于是便对墨家心存芥蒂,虽不便直接镇压,却也想方设法打压着墨家的发展。

汉武帝之时,墨家曾精英尽出,在李陵将军的率领下远征漠北,讨伐匈奴。然而因为某些原因,李陵将军和麾下的墨家精英们,再也没有机会返回中原故国。这对墨家来说是一个伤筋动骨般的巨大打击。

直到三国时期,墨家终于又出了一位杰出的巨子,便是后来嫁与蜀汉诸葛丞相的黄月英。她随夫入蜀,于是墨家的中心又再一次西移到现在的巴郡。

见到檀宇清与祖冲之两人听得专注,关月霖接着说:“与辉煌时相比,墨家现在的确已大大式微了,但在江湖中依旧有着重要的地位。尤其在南方,各州均分布有墨家的分舵,其实我父亲也是墨家荆北的一名巨子。”

“啊?”听到这里,檀宇清不由得惊叹。祖冲之却是一脸的鄙夷,仿佛在嘲笑着说: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关大叔远比你想象中厉害许多。

“接下来仔细听着,这可是非常重要的正事。”见到两人的神情,关月霖心中觉着好笑,于是便清了清嗓,继续一脸严肃地说道:“从晋衣冠南渡以来,北方土地与汉人遭胡虏荼毒,南方同样岌岌可危。那时候南方墨家的巨子也认识到,只有不断地培养年轻后辈,才足以与北方异族长期对抗。于是每隔十二年,墨家总部会让各地的巨子推荐一批有天赋的青年,并把他们送到巴郡进行集中的选拔,通过选拔的学员会进入墨家的四个直属分堂进行修行。最终特别优秀的学员还可以进入墨家圣地“机关城”,并成为墨家中枢的一员。而本月十六,刚好便是墨家十二年来又一次招募年轻学员的日子。”

说完,关月霖从怀中取出两块青色的令牌放到了桌上。这是两块约有两寸长的令牌,正面雕刻着一直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龙,背面是“青龙堂”三个大字。墨家长于机械及武器制造,加工工艺天下无双,从这小小令牌上的浮雕都可见一般。

祖冲之拿起一枚令牌在手中翻来覆去仔细观看,不一会儿小心放下又拿起了另一块,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当看得分明,祖冲之于是便说道:“对了,关姐姐,这令牌有什么用?”

关月霖讲了半天,此刻也需要有人再次抛砖引玉;她显然对于祖冲之此时的提问非常满意,于是冲着他笑了笑,接着说道:“这个令牌就相当于朱雀堂各地巨子的推荐信,只有拿着这个令牌前去,才能参加墨家的考核。而令牌的样式,其实有四种。你们猜猜是哪四种?”

“莫非是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四大神兽?”檀宇清想了想说道:“可为什么没有麒麟?”

檀宇清此时的问答恰到好处,关月霖得以继续说着:“这个问题我也曾问了父亲。青龙、朱雀、白虎和玄武是墨家总部的四个直属分堂,它们实力强大,即使单独为一个门派也能在南方的江湖中跻身前十。四大分堂对于墨家的各种修行都有所涉及,但却各有所长。青龙堂的强项在于武道,朱雀堂是法术,白虎堂是鬼道,而玄武堂是机关术。而麒麟堂的总部在机关城,也可以认为是墨家总部的长老会,只有墨家四大分堂中的核心成员才有资格进入。”

听到这里,祖冲之迫不及待地问道:“持有青龙堂的令牌是否便只能参加青龙堂的选拔了?”除了机关术,祖冲之对其它技艺都不感兴趣,尤其是对于武技。

关月霖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最初的两届选拔是这样的。但后来为了照顾各地前来的年轻后辈们兴趣与特长,从第三届开始,学员们只要手持令牌便能自由选择参加谁家的试炼。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各个分堂招收学员的名额都是五人,不能超额,但是可以差额招取。所以后来出现了好多次,有的分堂报名人数太多,最后淘汰掉了一大半;而有的分堂报名人数还不足五人,甚至最后一个学员也没能招到。”

见到两人向往及专注的眼神,关月霖又接着说道:“我家的这块令牌原本是给我二哥的,多亏了我们与赫连倾那个大魔头激战了一场,于是父亲和哥哥们便改变主意,决定让我代替二哥去见见世面。而另一块令牌,宇清,这是柳将军特别留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