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果然是一个人都看不见。天色一黑，周围的林子里也开始阴森起来，我们在小石桥的一端丈量着下去的距离。桥头已经用木板子和编织绳围起来了，还挂着写有“危险勿近”的警示牌。董老板说，之前发现洞口的时候采砂队下去过人，但是进去就没出来。不知道丫是困在里头了，还是已经挂了。鑫鑫跑到桥对面给我们打手电，光照下去能看见桥墩连着的那个拱门小洞，竖直离桥面大概有十米的距离。看来这座小石桥只是这个大工程里为人所见的很小一部分。水位照岸边退下去了跟多，正好淹没过小洞的三分之一，我们得趟水下去了。

“咱怎么下去？”鑫鑫问董老板。

“看看能不能把伞绳吊在桥上。”董老板摸着小石桥常年被风雨打磨的极光滑的青瓦石栏，“不过这桥太老了，怕不安全。”

“要不咱们下水？”鑫鑫问。

“还是打桩吧，费点劲，但是出来进去保险。”我说。事前麻烦，事后万全——这是我一向信守的。倒斗这行里不缺高手，但大多数都是因为对自己的本事太自信才栽了，误人误己。

“对，保险要紧。”董老板的眼睛在夜里都放光，可见这人是有多精神。说着，从腰上卸下尺把长的铁耗子，用脚踏了一方土硬的地儿开始打钻。

铁耗子是倒斗的土工具里极其实用的一种，一根铁棍子，头是尖的，尾部带把儿，棍子上旋着螺旋桨形的铁翼，专门用来打桩，有时候碰见非常结实的墓壁，也用它来开墙。老瓢把子们尤其爱用这种土玩意，只要下到土里，非人为的旋出来，就不会轻易松脱，要吊绳的时候是必不可少的。只不过这铁耗子是过去的行家研究出来的，现在不少年轻人比较喜欢国外的先进装备，对这些老古董并不屑一用，比如我拿的铝杆子，就是代替从前的竹竿。

董老板果然也是老手了，动作十分熟练。拧好了铁耗子，系好伞绳，又绕过自己身上打了八字结。看来他是想自己做前导。

高度很短，我跟鑫鑫不用系安全扣，只要董老板下到洞里，固定好绳子，我们就能顺着翻下去。董老板开始往岩壁下下，鑫鑫打着手电，我在一旁等。通常下地的时候，鑫鑫都是走在我后边。鑫鑫虽然运动神经很好，但是并没有什么倒斗的技巧，所以冲锋陷阵的时候还是我来。

董老板进了洞口，又打了个口哨，示意我们可以下去了。我双手抓准伞绳，两脚踏着岩壁，几下就出溜了过去。猫腰进了洞口，才发现洞口并不大，只能弯着腰往里走。外头的水泡子水面刚好没过洞口一点儿，我们还得趟着水进去。用手电往里照，也只看见青石的洞壁，看不到尽头，黑乎乎的一片。接着，鑫鑫也紧随其后进来了。

“这带氧气瓶进去费点劲啊。”我说。

“要不咱们把水肺卸在这儿，遇到水了再回来取？”董老板问。

我看了看淹过脚面的水，说：“还是背着吧，要是有向下的路段，肯定全淹了。”

董老板点了点头，“也对。”

董老板开了先锋往里边走，我跟鑫鑫也紧随其上。洞一直泡在水下，石壁上都是滑腻腻的苔藓，这么小的洞，我的技艺施展不开，便跟鑫鑫和董老板一样猫腰往里钻。

走了大概几十米，果然出现了向下的台阶，前方的空间一下子大了不少，但是要下台阶的地方已经满是水了。我拿着董老板分的战斧手电往水里照，看不到底儿。战斧手电在普通的夜光环境下能照亮一百到二百米，水里能照几十米，这水并不太混，看来向下的台阶还是挺长的。

打了几分钟手电，水里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鑫鑫便说：“咱们下去啊？”

“下。”董老板毫不犹豫，“里边不知道全淹了没有，咱们的小型水肺估计能供一个小时左右，你们得省着点吸。”

“成。”

见我们都准备好，董老板便往水里的台阶迈下去。我跟鑫鑫也跟着往水里潜，两三米之后就踩不住台阶了，直接往里游。墓道变得宽阔起来，横竖都能有七八米，手电的光能照到墓壁，但依旧看不清下边。说实话我特别讨厌下水，在水里有一种忐忑感，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墓道里却意外地平静。我们游了二十分钟，估计已经到了相当深的地方，但是台阶还没有到头的意思，再游一会，要是还没见墓室，我们就得往回返了。没想到这个墓规模还不小，不知道葬的是什么人。

又过了几分钟，我本都打算原路折回了，忽然眼前手电光线里的台阶到了尽头，墓道开始平行延伸。董老板打了一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又用大拇指往前方指了指，询问我们要不要接着前进。

我们下水已经有二十几分钟，虽然尽可能地减少呼吸，但是排除返回的时间，水肺顶多还能坚持十分钟。我跟鑫鑫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决定赌这几分钟，接着往里走。

水开始发浑，我们一下来了精神，这意味着即将到达封闭的空间，也许要到墓室了。我们加快速度往前游，没一会，手电居然又照到了向上的台阶。我心说台阶向上也许一会儿就能出水了，很是兴奋。跟鑫鑫和董老板打了一下手势，三人便往上游。结果才往上一段儿，眼前竟然是一面墙，我大失所望，苦于困在水中无法表现出来，只得用手指了指前面的墙壁。董老板靠过去，摸了摸石壁，又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也平摊出双手表示无可奈何。我郁闷到极点，眼看水肺里的空气只剩下折回的量，难道要无功而返了？董老板看了看手表的时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告诉我们只能停留三分钟了。鑫鑫贴着墙壁上下摸了一遍，什么机关也没发现，无奈地摇摇头。看来得回去备好足够的空气再下来一次了。我翻个身往回游，鑫鑫也用脚蹬了一下石壁，借力折返。

只是鑫鑫和董老板说之前采砂队下来过人，但是没出去，我们进来这一路也没看到尸骨，这人哪去了？鑫鑫打听过情况，说之前水位下降，水没淹到洞口，采砂队的人本来只是进来看看，结果外边的人等了一天也没见人出来，打手机也没人接，这才明白过来是出事了。

难道墓道里没有水的时候这里头是通的？我知道有很多墓穴做过这种防水的工程，在墓道里设置机关，如果有水侵入，机关就会启动，将墓道封闭。不过我并没有实际见过这样的墓穴，是什么原理，我也不晓得。

水里忽然振动了一下。一般水中的振动很难让人感觉到，但是刚刚确实很明显。鑫鑫和董老板也感觉到了，先后停下来。我们三人正不明所以地对视着，水中继而又振动了起来。没等我们仨反应过来，水流迅速涌动，巨大的力量挟卷着我们一同冲过去。水流太快，我还来不及控制身体，一下子撞在了开了一半的石壁上。这一撞我差点吧胃都吐出来了，等我醒过神儿来，已经趴在了没有水的台阶上。

脑袋里一阵眩晕，我晃晃头，伸手去摸手电，应该就是掉在了我附近。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我没摸到手电，但是摸到了我旁边的人，应该是鑫鑫。上边几米处忽然亮起一束手电光，董老板边照着亮找我们，边喊：“鑫子！妹姐！”

“这儿！”我应了一声。董老板的手电光照过来，我借着亮找到手电，然后看到了一旁被撞得七荤八素的鑫鑫。

我站起来卸掉水肺，把身上的水抖了个干净，踹了鑫鑫一脚。“没事吧你？”

“****别踹我，我他妈晕呢！”

我帮鑫鑫卸掉水肺，问：“你撞哪儿了？”

“脑袋！”

扶着鑫鑫站起来，我用手电照了一下四周，才猛然发现，再往上几米手电光散开了，台阶就到头了。

我兴奋地爬上台阶尽头，四下一照，外头竟然是一处宽阔的地下河溶洞，我面前就是一条暗河，台阶就通到河岸边。

“嘿，快听！”我正惊讶于地下空间别有一番天地，董老板忽然喊了一句。轰隆隆一阵响声，是刚才的台阶上的门在移动。

“完了！”鑫鑫刚要冲回去，被我一把拉住。

“不赶趟了。”我道。

“墓门关上了，咱们怎么回去啊？”鑫鑫焦急问我。

“刚才墓道的门是怎么打开的？”我问。

“我记得我刚刚想借个劲儿往回游，就踹了门一下……”

“然后门就开了？”我一乐，我还没见过一踹就能开门的机关。

“没准啊，每准就是这样的！”董老板一拍脑袋，“你们想想之前采砂队的人怎么进来的？”

“？”我没明白董老板的意思。

“对啊！是防水的原因！”鑫鑫说，“水淹没墓道的时候，要不是咱们进来，墓门是不会受到外力的！”

我还是没懂，问：“什么意思，是墓门受到外力才会开吗？”

“是没有水的时候才会开。我踢了墓门，机关以为是水退了产生的震荡，所以打开石门排掉积水。墓道内侧连着地下河，积水就排到这里。由于墓门封闭，外头水平面高于内部，墓门一开，水压就把我们冲出来了。”鑫鑫解释说，“之前采砂队的人进来的时候看见石门，决定像我一样往回游，会怎么做？”

“踹门借力。”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采砂队的人进来了没出去，原来石门开启是靠水的击打，那丫进来之后石门又关上，从里边没法打开，困在这儿了。如果这家伙还活着，我们还得充当救人的角儿。

“不过这下坏了。”鑫鑫四周望了望，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