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者:卢龙节度      更新:2020-05-05 03:55      字数:5100

陈县令赶着两匹马,大摇大摆地从大路走了,身后步卒见状立即追去,没多久,林子里就又恢复了平静。杨轩背着姚若,急匆匆的照陈县令交代的路线赶去县城。可这荒郊野岭,谁知有没有狼虫虎豹?杨轩也不管,就径直奔跑着,小小的的身板儿上,背着小小的姑娘,手里提着长刀,在林中游荡,树枝刮坏了衣裳,刮花了手臂和脸庞,一道道划痕流着血,早已和姚若脸上的血汇成一片,都站在杨轩肩膀上。杨轩气喘吁吁,颤抖着酸溜溜的手臂,几次都差点将姚若掉在地上。

天蒙蒙亮,东方传来一缕缕霞光,穿林打叶,恍惚在两个孩子身上。太阳照常升起,昭示着一夜风云皆散,也或者它从未理会。许久许久,杨轩终于跑到林子边上,眼见着一条小路南北延伸开来,他自己也终于累瘫,脚下藤蔓一拌,噗咚一声倒了下去,姚若也从背上栽倒,眼看就要着地,杨轩急忙托住姚若脑袋,却重重砸在了一块石头上,硌的杨轩手背流血。杨轩艰难的扶起姚若,摸摸额头,依然滚烫,他脱下外衣披在姚若身上,整顿形容,些微喘息过后,又扛起姚若,步履艰难的向北走去,一路走一路轻声对姚若说着话:“你清醒清醒啊,我不怪你了好不好,你别吓我啊,坚持坚持,咱们就要到了啊,你别再有什么事了,我在这世上,已经举目无亲了呀。”

不知走了多远,杨轩早已双腿酸软,两臂麻木,再也走不动了,站也站不起来了,现在的他,只觉得又饿又渴,他爬到姚若身边,绝望到:“你怎么还这么热啊,你怎么一点也不见好啊,我都叫你把衣服脱了,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吧。”杨轩自怨自怜,此时却听见远处仿佛有人影,定睛一看,那处似有酒旗招展,往来商客,杨轩大喜,想必这便是县城,眼看就要到了。陈县令说县城西南有竹林一片,杨轩往西瞧去,只见有一矮山,又抱起姚若,刚要站起来又咕咚跪下,咬着牙低声嘶吼着,勉强是将她抱走了,朝西走去。这小山无比低矮,可由东至西确实个陡坡,自己爬上费力,何况筋疲力尽又要背人,幸而杨轩随父亲练了许久的拳脚,体力远在同龄孩子之上,不然他二人早该在路上等死了。

过了坡,向下看,果真有片竹林,延伸到河岸边上,杨轩抱着姚若一屁股滑下山去,安放好姚若,飞也似的跑到河边大口大口地喝起来,随后又跑到姚若身前,本想把自己披给她的外衣拿下来,几番要脱,终于是停下手来,拔出刀割坏了自己的衣裳,现在杨轩左腹漏了个大洞,他把这块布拿到河边,浸了河水,又捧着跑回来,杨轩提着布悬在姚若唇上,一滴一滴的浸润着姚若,不一会儿水滴干了,他又跑到河边去,趴在河边,看河中倒映着的自己,头发蓬松,面容憔悴,嘴唇依然干裂,洗了把脸,又沾水去喂姚若,再把布叠好,放在姚若额头上。忙了一阵,实在饿的不行了,杨轩琢磨着进城弄点吃的,最好能找个医师来。

杨轩匆匆找了些树枝,又将布投洗了一遍,覆在姚若头上,然后将姚若抱到一处山窝里,用树枝盖了,自己暂且拎着刀入城了。白天县城还算热闹,行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杨轩走到城门下,抬头望,之间两个大字,陵桐。他茫茫然走在街上,从没见过这么多人的杨轩显得有些慌张,不停的左顾右盼,没多久,被他瞧见一处卖烧饼的。他走上前去,老板见他破衣烂衫,头发蓬乱,却又提着把长刀,不耐烦道:“买饼?”杨轩也不理会,伸手就要拿,老板啪地一声将杨轩的手拍打回去,伸手道:“钱!”杨轩道:“我没钱。”老板变色道:“没钱滚蛋!”杨轩依旧不理,迅雷不及掩耳,抢了两个烧饼便跑,店家见状大喝:“站住!”杨轩心一狠,把两张饼往嘴里一塞,回头就拔刀相向,大声呼喊,着实让老板吃了一惊。老板见他瘦小的身躯,浑身破烂,鞋也破了洞,却为了两张烧饼横着一把比自己都长的刀,疯狗似的朝自己叫喊,十分滑稽,又十分可怜,便从桌子下面掏出一块黑黢黢的东西扔到杨轩面前,喊道:“肉脯!”杨轩半信半疑的收了刀,上前捡起,看了看老板,那老板骂道:“看什么看!快滚!臭要饭的!”杨轩头也不回的跑掉了,出了城门,直奔西去。

跑到那山窝里,杨轩拨开树枝,下面的姚若依然高烧不退,小脸通红,杨轩狼吞虎咽吃了一个饼,就想着给姚若吃一点,可姚若昏迷不醒,杨轩捏开姚若小嘴,可姚若却不能咬,扯下一小块,她也不能嚼,杨轩正着急,却急中生智想出一个法子,他把饼嚼碎了,喂给姚若。他咬下一小口来,在嘴里嚼的稀烂,俯下身子,看着姚若,却开始脸红心跳,慌乱间竟把这一口咽下去了,杨轩咬牙切齿,直接给了自己一巴掌:“废物!”再嚼一口,贴在姚若脸上,但觉得姚若鼻息微热,杨轩管不了那么多了,自言自语道:“我不能让你饿死啊,你病好了,可别怪我啊。”说罢,他捏开姚若的嘴,闭上眼,唇对唇,将这一口吃食一点一点喂到姚若嘴里。杨轩坐起,忙吞了几口唾沫,没一会儿,杨轩见姚若喉咙一动,知道是她把这些东西咽了下去,高兴得不得了,又想给她喝水,帮她下咽,可这衣服上的麻布终究占不到几滴水,杨轩环望四周,有了主意。他砍断竹子,截成竹节,拿着竹筒到河边,足足灌了不少的水,拿回来小心翼翼的送到姚若嘴。就这样,杨轩喂吃下了这一整张饼,随后他掏出来那块肉脯,看着它,竟又流起泪来,他自己抹着眼泪道:“我长这么大,流的眼泪都没有这一天一夜多。”他没舍得吃,抽了抽鼻子,站起来对姚若说:“等我呀,我再跑一趟,找个医师来!”

杨轩又跑到那县城里,寻觅许久,终于找到一间药铺,门前几个人正候着呢,感情有坐堂医瞧病呢,杨轩大喜过望,径直冲进去,到了门口却被拦下,那小厮戏谑道:“看病还是抓药啊?”杨轩高兴道:“看病!看病!也抓药!”说罢便要进屋,那小厮一下把他推开:“滚蛋!死去!瞧你那脏了吧唧的样,还想进屋瞧病!小要饭的,还跨个刀,会使么?”杨轩大怒,正想直接砍了这厮,却听得身后鸣锣开道,原来是县太爷出行,身边带了许多侍卫。杨轩纵然鲁莽,但也知道眼下不好发作,心里暗自隐忍道:“且饶你狗命!”便躲到一旁,待这一行人过去了,便往回跑。药铺堂上一个老和尚,听到小厮吵闹便问:“外面怎么回事?”那小厮回道:“没事儿,小要饭的胡闹,赶走了。”老和尚怒道:“行医当以救死扶伤为任,你怎能见他落魄就赶走他?他若真有大病岂不是误了性命?你这药铺,我来了几次,三番两次赶人走,我与你说,我下次定不再来!”那小厮急忙陪笑道:“哎呦大师傅,您别气啊,您不来这些病患找谁去呢。”老和尚道:“你药铺本来没有医师么?”小厮苦道:“有便是有,可哪能和大师傅比呀,您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每次您来啊,小店都是门庭若市啊。”那和尚看着他那样子,无奈的摇摇头,却心中决定,再不来了。

天又渐渐晚了,杨轩由城里往外狂奔,街上许多店家也已收了摊,行人也渐少了。经过那南门附近,却见那饼铺虽关门,却留下一张桌子,桌上留着两张饼,杨轩二话不说抄起就跑,屋子里那老板见状,合上了窗缝,备晚饭去了。杨轩揣着两张烧饼跑出城去,直奔竹林。回到山窝里,天色已晚,可怜姚若丝毫不见好转,杨轩有把身上这层破布铺在姚若身下,自己死死搂住姚若,窝在一些树枝树叶后面,颤抖着迎接夜晚。杨轩心里埋怨道:“陈县令叫我在此等他,可过了一整天了,他连个人影都没有。无奈,他只好用身子挡住姚若,哆哆嗦嗦的过夜了。无医无药的,他只能心里忐忑着盼望姚若能挺到明天,挺到那天杀的陈县令信守承诺到此处与他们会合。

天蒙蒙亮,姚若除了昨夜里说了几句梦话证明自己还活着,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杨轩纠结了一夜,看病要钱,可自己一个孩子遭此大难,活命尚且万幸,哪里有什么钱财呢,若说财物,杨轩把手伸进胸膛,那是父亲的玉坠。这是父亲的遗物,眼下,是姚若的性命,这样的抉择让他无比为难。杨轩心一横,便要冲入城去,想着无论如何,也定要将医师带出来给姚若瞧病,实在不行,将玉坠抵给他,等那姓陈的来再使钱换回来,若行不通,杀也要杀进去,他自负已见过那般惨剧,杀人岂不简单。

。此时城外杳无人烟,正当他要爬过山坡时,忽地感到一股疾风袭来,紧接着仿似泰山压顶一般,他直接伏在地上,如何也抬不起身来,压力越来越大,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牟足了劲儿,勉强转过头去,却见一道闪光仿若天外来客,直扑向自己,越近压力越大,仿若浑身筋骨寸寸折断,他意识到,再接近下去,自己必然粉身碎骨。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闪光到底是何物,忽然间旁边窜出一个人影,流星般直冲向那道闪光,一瞬间压迫全无,风轻云淡,杨轩急忙起身,还未及站稳,刹那间一阵劲风排山倒海般袭来,天空风云色变,四周树木摧枯拉朽尽数折断,城门楼都垮塌了,杨轩更是被冲开几十丈远,重重砸在地上,震得七窍流血,怕是真的断了几根骨头。杨轩叹道:“莫不是遇上神仙打架?”城里也大惊,道是天生异象。杨轩艰难的爬起来,疼的他龇牙咧嘴,他刚站住,就见眼前站着一个头戴斗笠,满身是血的男人,一首拎着刀,一手扛着斩马剑,肩上还挎着一把弓,背上有个空空的箭壶。杨轩正不明所以,那人急忙收了刀附在背上,单手将斩马剑立在地上,又一手扶住斗笠,轻声道:“小兄弟,你没事吧?”杨轩疼痛难忍,但看到眼前这人浑身是血,尚且站立如松,他心里有一股不服的意味油然而生,也不好说自己伤没伤到,只摇摇头,却直勾勾的盯着眼前那人,那人似心领神会,轻笑道:“哦,我无碍,不全是自己的血。”杨轩只好开口道:“刚才?、、”那人回道:“无事,与你无关。”杨轩又问:“那你是?”那人又神秘道:“我是谁不重要,只是,那边的小女孩儿,好像病得很重啊。”杨轩紧张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敢动她半根毫毛,我定与你拼命!”那人也不理他,随手掏出了钱来,对他道:“常人经刚才那一下,不死也是重伤,钱给你俩,找大夫去。”

也由不得杨轩信不信,此间救姚若的命才是要紧事,杨轩问道:“敢问恩人姓名?”那人不耐烦道:“都说了,我是谁不重要!拿去,我想你也是受了内伤,别问这些没用的,快带她找大夫!”杨轩看眼前这人好像比自己还急,更加好奇起来,那人拗他不过,只好道:“叫我阿大就好,好了吧?快去吧”杨轩直点头称谢,那人话音一落,忽然低头抽搐起来,似是窃笑,又似偷哭,继而大笑起来,杨轩疑惑:“恩人,您?”那人大喝道:“无妨!呼~~~想必你是背不动她了,我把你们送到药铺门口!”说罢也不顾杨轩,直接抗起他来,又跑去一手抱住姚若,飞也似的跑过已被震塌的县城门,将他俩放到药铺门口,留下些钱道:“我身上还真就只有这么多,你去吧。”低头拿钱时,到底被杨轩看清了斗笠下的面容,杨轩道:“恩人,我看你好生面熟啊。”那人急忙压低斗笠,急匆匆的跑了。

从此以后,杨轩再也没有见过这人。

杨轩忍着剧痛,刚要登门,那小厮又出来了,惊道:“嗨?又是你?”杨轩恶狠狠的盯着他,盯得他心里直发毛,随后举出那些碎银,对那小厮道:“治两个人,够么?”那小厮眼睛一亮,随即变色道:“这点钱哪够啊?”杨轩又喊道:“那治一个人!够不够!”那小厮吞了口唾沫,道:“哎行行行,看你这么可怜,就当我们老爷发善心,照顾照顾你吧,进来吧。”刚一进门,正赶上老和尚要出门,一个衣着华丽的矮小男子正极力阻拦着:“哎呦大师傅,您可不能扔下我们啊。”那和尚气鼓鼓的回头道:“几次三番,三番几次,总把落魄穷苦之人拦在门外,到你这看病的,尽是些富裕人家,我下山之初衷何存?本想着无论贫富,但凡求医到此,给人治病总是功德,可,可你们不能指捡富裕的看啊。我出家人,分文不取,但想着,有贫有富,必不会叫你赔了买卖,如此我既又功德,你也有生意,便答应了你,可你们呢?叫我还有一点儿功德么?莫谈莫谈,老衲这便走了,不与掌柜添麻烦,告辞!”这厢却正撞见杨轩姚若,姚若由那小厮抱进来,那小厮喊道:“大师傅,您无论如何先不能走啊,着小丫头烫的跟个火球似的,您走了她必死无疑啊,掌柜的,留下大师傅吧,不然咱真出人命,以后买卖不用做了!”那掌柜当即骂道:“要死了你还放进来!”老和尚听了痛心道:“当真朽木不可雕也!”那小厮将姚若放在桌上,老和尚叹了口气,直接奔着姚若去了,那小厮则偷偷跑到掌柜身边,摊开一块破布,里面满满的都是钱,那掌柜见状,登时眉开眼笑。那和尚也不理他,自顾自照料起姚若的病来,看看脸色,摸摸脉象,一番望闻问切下来,急问:“这便是昨日你赶走的?”那小厮只道:“昨日并无她,只有这个小子。”那老和尚气道:“你昨日为何不直接送他来!?”说完却见杨轩有气无力,龇牙咧嘴,又问:“你有内伤?”杨轩点点头。那老和尚又急忙去瞧杨轩,松了口气道:“还好,无大碍,只是这两根肋骨断了,左手也伤了筋骨,颇需调养一阵。这个女娃娃就不一样了,她烧的太重了,伤及肺腑了,就算医好,日后也难免体弱多病,哎!”杨轩急道:“求您了师傅,无论如何救救她!”老和尚道:“老衲权且一试!烧成这样,是生是死,看她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