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离别
作者:白桐岫      更新:2020-05-07 17:40      字数:3343

“你嘴里倒是吐不出什么好话。”肖纵定定看着他,眸子幽深似潭水,无波无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忠言逆耳。虽然我的话是不好听,但都是由衷实话。”叶灼道。

肖纵面无表情地走到她身后,将一支玉簪子插入她的发髻,道:“今日雪衣便是为了捡这支簪子掉进湖里去的。”

叶灼抬手摸了摸,随后又取下来一看,眸色顿时阴冷,“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却不想,肖纵竟接在她之后说道:“低劣的计谋。”

“什么?”叶灼偏头看他,“所以,你这话的意思是,留下我?”

肖纵不语,但一切答案都在不言中。

肖纵准备留下她,同时,也是准许她仗着身份在这王府中横行霸道。

叶灼懂这意思,心中很是高兴,却也有些莫名苦涩。

想起前世的自己,可不就是如同如今的苏雪衣一样么?

肖纵明面上没有为难她,背地里却是默许了别人来为难她,甚至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利益,他竟是不惜搭上自己的孩子。

这人啊,看起来有多温柔完美,内里便有多狠辣阴毒。

“肖纵,你上辈子大概是被挖心至死的。”叶灼笑得竟是有几许凄然,“不然你怎么可能这么无情?”

“无情么?”肖纵兀自一问,像是在问叶灼,更多的却是在问他自己。

原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无情的,众口一个理,说得连他自己都要信以为真了。

肖纵垂眸一笑,“你要是这么认为,便就这么认为吧。”

停顿了些许时间,他又补了一句:“我不知无情的界定,我只是在做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叶灼闻言怔住。

该做的事情……

这话没有任何毛病,但知晓其中深意之人听了,便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是没见过肖纵杀人,但她深知,在此之后得了肖纵授意而死去的人,有多少。

即便那只是前世发生的,这一世尚未到来,但与生俱来的人性,她却无能为力。上一世的肖纵会走上什么样的路,这一世,也绝不会因她的重生而出现任何偏差吧?

想到这,叶灼心头一阵难受,只好强行压下这些想法,甩了甩脑袋,重新将目光聚焦在肖纵身上。

她道:“你留下我,怎么跟苏雪衣交代?”

“为何要向她交代?”肖纵却眯了眯眼,反问道。

“为了除掉我,她连孩子都没了,你若不给她一个交代,她得多伤心。”叶灼言语间透着可惜,面上表情却是毫不掩饰的愉悦。

她老早便在想,应该用什么办法弄掉那个孩子,没想到这苏雪衣竟是自己对自己下了狠手,满足了她的心愿。

然而这次,苏雪衣却是算错了。

舍了孩子,又没套着狼!

“孩子?”肖纵冷嘲道:“我虽宠爱她,却还没有宠爱到让她怀上我的孩子的程度。”

“所以……”刚说了两个字,叶灼便“啧啧啧”了好一会儿,憋笑道:“王爷,我仿佛看见了你头上绿光万丈!”

肖纵淡瞥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反而点了点头承认。

随后,肖纵便弯了腰身抬臂将她整个人圈在怀中。

叶灼瞧着那横在自己胸前和腰间的手,整个身子都绷着,不敢动,也不敢大喘气。

“王爷,那个,有话咱能好好说么?”她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肖纵却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将下巴搁在她头顶,喃喃自语:“皇家人便是如此,即便做了皇帝,表面坐拥江山,怀抱美人,暗地里却免不了妻妾红杏出墙。我平素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计较,只是因为不在乎罢了。”

“不在乎被戴绿帽的男人世间罕有,王爷您真是个做大事之人!”叶灼大着胆子毁气氛道。

原以为肖纵会生气,可她等了良久,却也只等来他的一声长叹,以及随着叹息之后的细语呢喃:“我不在乎她们给我戴绿帽子,但我在乎你是否会给我戴绿帽子。”

叶灼的身子是僵了又僵,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及时制止了这古怪的气氛,并且打断了肖纵暧昧不清的话语。

“诶,王爷,妾身有些乏了,便不陪您继续谈心了,您回去吧。”叶灼掰开了他的手,起身行至床边,然后又对肖纵道:“王爷,妾身今日真的很累。”

肖纵知道她的意思,只眼神复杂地在她身上留恋半晌,转身离去。

然,没有肖纵抢被子,叶灼却彻夜未眠。

翻来覆去的,听着自己翻身带着被子的窸窣声,听着冷风挤进门窗缝隙的呜呜声,一直到听见公鸡打鸣,外间传进忙碌的脚步声。

只因肖纵的那一句话,她便失眠一整夜。

她不知肖纵在那句话之后想说什么,但心中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让他说下去,他不能说出来,你也不能听。

于是,循着内心的声音,叶灼打断了肖纵,没给他任何说下去的机会,便将他赶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她仍是忍不住要去想肖纵说的那句话。

我不在乎她们给我戴绿帽子,但我在乎你是否会给我戴绿帽子……

这句话在她脑子里盘桓了整整一夜。

说实话,听到这句话,叶灼是动容的。

他在乎她是否会给他戴绿帽,其中意思早已不必明说。

他是在乎她的,而在乎的程度,或许比苏雪衣要多一点点。

但这一点点,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上一世,她很是羡慕苏雪衣,独得恩宠,经久不衰。

这一世她却发现,原来那份恩宠不过是表象罢了,待肖纵将她利用完了,兴许结局还不如她叶灼的好。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便由天黑挨到了天亮。

东方破晓,太阳初升,越过群群高山,爬到了天空。

明亮的光无缝不钻,透过细细窗缝照进了屋中。

于是,屋中一缕明亮在昏暗中直直立着。

“咚咚咚——”粗暴的拍门声一下子将叶灼惊住,随后便听见简笑槐清朗的声音:“师妹,起来没?”

叶灼抽了抽嘴角,朝外喊道:“马上起。”

“那你快些。”

“知道了。”叶灼答应着,就已经开始掀被子起来。

迅速穿好衣裳,随便将头发梳顺,都还未盘,她便开门走了出去。

简笑槐便坐在她的屋前台阶上,安安静静地撑着腮看绿渠等丫头忙活。

“这么早来敲我门,你想做什么?”叶灼顺势在他背上蹬了一脚,将他蹬到地上趴着。

简笑槐龇牙咧嘴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撑着地爬起来,委屈巴巴地看着叶灼,“我好心来叫你起床,你还踢我,师妹你变了。”

“一大早扰我清梦,你好意思跟我哭冤?”叶灼扬起拳头,做出一副‘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揍你’的模样。

简笑槐一听,立马一本正经起来,“赶紧将你头发梳好,跟我走!”

叶灼问道:“去哪?”

“哎呀,你就别问了,跟我走就是了。赶快!”简笑槐道。

叶灼见他似乎真的有些着急,便回房匆匆挽了一下头发,便跟着他偷偷摸摸地出了府。

简笑槐一路运着轻功跑得飞快,好在叶灼轻功不差,跟着他倒是不费力。

一口气跑到皇城的城墙,简笑槐才停了下来。

此时城门打开,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

而就在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中,一辆停在城门前的马车就尤其惹眼,特别是那马车旁边还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人。

只见长身玉立,白衣胜雪,腰间插着一把玉骨折扇,手中拿着一把收好的油纸伞。

那人看见她,唇角便马上扬起浅笑,朝她招了招手唤了她一声:“阿灼。”

叶灼跑了过去,瞪大了眼睛看着此人,“陶霄,你要去哪里?”

“江南。”陶霄道。

“去江南做什么?”

“忘记你。”陶霄仍是笑着。

抬手为她理了理跑散了的手法,而后从怀中摸出一条叠得好好的丝帕。

将丝帕展开,一根素净的檀木簪子就静静地躺在手帕上。

陶霄拿起木簪放在了她手上,笑道:“这么些年我送过你不少东西,但这根簪子却是你唯一收下了的,我再将它交给你,希望你日后莫再将它弄丢了。”

“好。”叶灼收拢了手中,点了点头,“簪子我收下,也请你将真心收回去,赠予值得的人,为你妥善保管。”

“好。”陶霄脸色有些发白,面上的笑却始终没有退却半分。

“阿灼,此次一别,不知何年再见,这把伞是以前你送我的,我而今便也还你吧。”陶霄将油纸伞交给叶灼,眉眼间是笑,也是无奈。

“你说你,什么不爱送,偏偏送我一把伞。伞,散,原来咱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注定了是散场的结局。”

陶霄凝眸看她,“阿灼,可否让我再抱一抱你?”

叶灼抿唇细细思量,点了点头。

陶霄只是轻轻地抱了她一下,立马便松了开。

他道:“阿灼,保重。”

说罢,他便上了马车,轻轻说了一声“走吧”,马夫便晃晃手中的鞭子,催着马儿向前行。

待到马车行远,叶灼才看着渐渐变小的马车缓缓道了一句:“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