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醉过一次之后，肖纵便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然模样。
今年年后，再不曾下过雪，天气渐渐回暖。
不知不觉，已是阳春三月。
所谓“春江水暖鸭先知”，郊外的湖上，此时正有成群的鸭子在水中畅游。
而与鸭子一并在水上漂浮的，还有几艘画舫与小船。
“锦玉，何时回江湖与我们再闯一闯？”
肖纵看也不看江离，却笑道：“还需要闯什么？该有的，你们都有了。”
“就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才想找找当初的感觉，以免被利欲熏心，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江离说得振振有词，亦是所言极是。
“再等等，等皇城之事解决了，我便回江湖去。此去，便再不复返。”
“哦？当初那般坚定的回来夺位，难不成浪费了这么多年的精力，好不容易夺了位置，你却不想要了？”
肖纵道：“我有更重要的东西。”
“咦？”江离狐疑，“你？更重要的？”
挠了挠头，江离道：“你是真的动心了？”
“不像真的么？”肖纵正色道。
“也不是不像，只是觉得惊奇。”江离道。
“嗯？”
江离也总算是正经起来：“我一直以为，你是铁石心肠之人，除了皇位与仇恨，再容不下别的人和事物。”
“或许，从前的我是这样的。”肖纵也不否认，只这样说了一句。
以前归以前，现在是现在。
人心，总是会变的。
江离得了他的回答，略感欣慰。
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道：“你也不过一介凡人，应该如此。”
“嗯。”肖纵点头，然后看向他，道：“此去何地？”
江离道：“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踏遍山河名川，自然应该回到故乡。”
“好，保重。”
“你也保重。”
其实，江离并未说他何时走，但肖纵很是了解他的性子。
江离向来是个随性之人，想去哪便马上会动身，不会与谁事先报备，而厌倦了一个地方，也是同样的，说走就走。
所以，这便也算是个提前道别。
毕竟，如今肖纵身在朝堂，而江离却是闲云野鹤，若想再见，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了。虽不知他何时离开，但能亲口道一句‘保重’，也是极好的了。
望向画舫之外，正是春水粼粼映暖阳，春风合意鸭浮水。
“春天了，万物复苏，日月更替，这大顺，总算是要变天了。”江离笑着说完，又道：“其实，现在的小皇帝，也可算得是一位明君。”
“我知道。”肖纵道。
“既是知道，为何还要……”费劲去争？
未等他将后头的话说完，肖纵便先打断了：“被夺走的和亲手送出去的，不一样。”
即便经历了这么多，肖纵仍是咽不下心中那口气。
当年，是那西归了的太后作妖，将原本该属于他肖纵的东西尽数夺去，如今，他有能力，自然是想出了那一口气。
将皇权夺回来，再恩赐般送给肖启。
“罢了，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说罢，江离毫无征兆地便跳窗出去，足见轻点水面，几个纵身，便已远去。
早就习惯了他这想走便走，想来就来的性子，肖纵也只是微微瞧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转回脸来，静静地喝着茶。
***
大顺三百六十七年春，动荡不安的朝堂总算平静。
文武百官皆以为，完全执掌政权的摄政王会登上王座，但结果，却是让人惊讶不已。
摄政王非但没有登基，更是将手中权势全数还与皇帝肖启。
就在同年夏末秋初，放弃强权的摄政王更是无声失踪，再不见踪影。
有人猜，他是被小皇帝处死了，也有人猜，他是忽然暴毙了。
说法千千万万种，但其真相，却是只有鲜少的几个人知晓。
***
杏花村。
一户竹篱农舍。
“阿水，我去采药了。”一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翁背上背着竹背篼，边说边走出了门。
身后随后便响起一道声音：“老爹，等等我，我也去！”
话音刚落，一名同样穿着麻布衣裙的女子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老翁道：“你别去，在家守着，若是待会儿来了病人，你便先帮我看着。”
“好吧。”女子也没有坚持，点点头同意。
“嗯，我这便出去了。”
“小心些。”
听了关切的话，老翁立马便露出了笑容：“知道了。”
老翁笑着出了门，迈着步子前去后山上采药。
这老翁是个大夫，姓刘，至于名，倒是连他自己也记不太清楚了，因此，村里头的人都唤他一声刘老爹。
而这唤作阿水的女子，是他年前从河边上捡回来的。
刚遇见她时，她便趴在河岸上，身上多处受伤，就连脑袋上，也有一条口子。
只是因为她还有些生命迹象，刘老爹便将她带回了自己家中，将她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
实际上，当她醒来时，连刘老爹自己都震惊得很。
这人的生命迹象实在太过微弱，原本他是以为救不活了，却没想到，抱着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医的心态救了一救，她竟是被救活了过来！
但，她醒来之后，便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忘记了自己家住何方，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刘老爹瞧着她可怜，且又想到自己这么些年来也是没有个人陪伴，便将她给留了下来。
又因她是他在水边捡到的，便给她取了个名字——水遇，刘水遇。
既是冠上了自己的姓，刘老爹索性便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教她医术，供她吃穿住。
刘老爹出去没多久，倒是真有人来了。
是一男一女。
起先，是因着那男子在篱笆之外喊：“有人吗？”
刘水遇听见之后，连忙跑出去。
“有的有的。”她将竹篱笆的门打开，迎两人进门，却不想，那两人见到她，竟是双双红了眼眶。
“灼儿！”
一男一女，声音倒是整齐默契。
“啊？”刘水遇疑惑，“什么？你们怎么了吗？可是哪里不舒服？”
说着，刘水遇便往后退了退，催两人进门：“快些进来，我替你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