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娃不是我的
作者:沐清公子      更新:2020-05-09 15:22      字数:2464

梁南渚抽回手,白她一眼:

“大惊小怪。”

说罢,只朝厨房行去。

刚举步,便见老妪与老汉冲出来。四人一个照面,皆怔了半晌。

老妪神色紧张,眼神飘忽,只尬笑道:

“那个…许是猫叫,吓着你们了吧?”

老汉亦回神,忙咧嘴笑着附和:

“是啊。郊外多猫,春日里总爱乱叫。跟…跟小儿啼哭一般。”

内室的啼哭还在呜呜继续。

梁南渚不语,静静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

老两口又说了几轮,只觉该用的借口都用了,该打的岔也都打了。一时支支吾吾,万分尴尬。

“你们怎么还不走?”

沉默的农舍中,忽闻梁南渚的声音。

余下三人皆愣住。

尤其梁宜贞,完全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他们,竟是认识的么?

老妪神色畏缩又防备,只道:

“你是谁?”

“帮你们瞒下孩子的人。”梁南渚道。

老妪惊愕,不由得上前打量:

“你是敬亭少爷的兄弟,腾子小哥的主子?”

老汉亦颤抖:

“晋…晋阳侯世孙!”

梁南渚也没心思理他们的惊讶,袍服一掀直往内室去。

只见一小男孩趴在地上,圆圆的脸圆圆的眼,泪眼朦胧委屈万分。

竹篾散了一地,有一两滴血迹,似乎他的手掌被划破。

梁南渚看了半刻,方过去抱起孩子,一面轻声哄:

“不哭哦,小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知道吗?”

他带着温暖的笑,轻揉孩子圆乎乎的脸,眉眼弯弯,与平日的傲慢世孙判若两人。

梁宜贞惊得下巴都掉了。

怎不见你对我这么温柔?!

她看看老两口,又瞪梁南渚,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人蒙在鼓里,梁宜贞脾气自然不好。小男孩看着她,呆半刻,霎时哇的一声哭更厉害。

梁南渚微斥:

“干什么呢!吓着孩子了。”

梁宜贞挑眉:

“这么紧张——你的娃?”

什么?!

梁南渚暗自呛两声,方放下孩子,对她黑着一张脸:

“你脑子里成日都装些什么龌龊思想?老子洁身自好得很!”

梁宜贞吐一口气:

“吓死我了。还以为未及笄就要升辈分呢!”

梁南渚无语,道:

“他是袁浩楠的儿子。”

袁浩楠!

缙云山的山贼头子!

夔州兵变的余孽!

这…怎么可能?

太突然了,梁宜贞有些回不过神:

“这孩子…不是上个月葬身大火么?因着袁浩楠的牵连,府衙昨夜本出动逮捕,见着尸骨方才作罢。既然没死,那…墓中烧焦的尸骨又是谁?”

老妪见二人的反应,果然不是来抓人的,方才放下芥蒂。

遂道:

“小姐莫急,且听我说。

上个月家里的确着火了,可孩子的父亲正好来探望,他武艺高强,把咱们连同孩子都救了出来。孩子本来就没死。

至于烧焦的尸骨,那是敬亭少爷拿羊骨羊肉伪造的。为的就是瞒天过海,保住小儿。”

梁宜贞恍然大悟,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说,你们就是袁浩楠托付的那户农家。原本,你们昨日便该远离川宁避祸,今日却还在此处。故而,大哥适才问了句,你们怎么还在。”

老妪与老汉齐齐点头。

她方转向梁南渚。

他对上她的目光:

“稚子本无辜。株连九族…这不对。”

不对…

就像她说“吃茶”的习俗一样,他觉得这不对。

株连九族不对!

“出来。”

他淡淡一句,举步而出。梁宜贞忙跟上。

…………

农舍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竹林。偶有雀鸟,人迹罕至,正适合说些不便人听的话。

“你会觉得委屈么?”梁南渚缓步,声音在竹林间低低回荡,“险些伤害你的大恶之人,我却救他儿子。”

梁宜贞与他并肩而行,摇头道:

“大哥救那孩子,不仅是因为稚子无辜吧…毕竟,无辜之人太多,也并非一己之力可以拯救。”

她顿了顿:

“其实,夔州兵变果有蹊跷吧?大哥…是在为夔州兵变留活口。”

“还是留公道。”他道。

语气轻如鸿毛,公道二字却重于泰山。

公道…

梁宜贞暗自喃喃。

“夔州兵变的处决不公道么?”她问。

梁南渚顿步,侧头看她:

“世间很多事都不公道。”

一时凝着她,又不知为何要与她说这些。

梁南渚遂收回目光,继续朝前踱步:

“吃茶定亲的习俗不公道,故而我帮你;你未定罪就入狱不公道,越狱便是理所当然,所以帮你隐瞒。

而如今,让五岁小儿送死,同样不公道。”

若夔州兵变没蹊跷,这不公道;有蹊跷,更不公道。

梁宜贞看向他:

“一身赤胆,路见不平。这样求公道…很难。”

很难…杯水车薪而已。

梁南渚目光平视,凝了凝,看向更幽远之处:

“大道至公,不是这样求的。”

“那是怎样?”她问。

梁南渚脚步顿住:

“公道立于法、立于理、立于情。如此,公道才能自在人心。”

梁宜贞细细听来,默念一回,方点头。

又凝眉。

这句话…有些耳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好了,”梁南渚打断她的思绪,“此事事关重大,你不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梁宜贞点点头:

“明白。不过,夔州兵变到底蹊跷在何处呢?你告诉我,我也好酌情应对,不至于万事不知被人套住。况且…”

她压低声音,垫脚道:

“既然夔州兵变是崇德太子余党所为,那就与天眷政变脱不了干系。我是担心父亲的事…所以,大哥最好与我说清楚。”

梁南渚看她两眼:

“好。”

他四下看了看,方拉着她拐入竹林深处。

清风飒飒,竹叶微颤。秘密,随风而来,也将随风而逝。

梁南渚靠着一竿修竹:

“一切的源起,是夔州一座‘三王碑’。”

“三王碑?”梁宜贞微怔。

所谓“三王”,是指树中之王梧桐,花中之王牡丹,鸟中之王凤凰。三王碑,正是将三者融入一个画面,取万物至尊之意。

梁南渚接着道:

“正永五年,咱们川宁府下属的夔州,惊现一座三王碑,民间有传言‘王碑出,天子现’。”

“正永五年…”梁宜贞喃喃,“就是大哥回府那年?”

梁南渚点头:

“当时,陛下平崇德太子之乱,已登基五年。他人还远在京城,夔州却出现三王碑。

你说,他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