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很难吧
作者:沐清公子      更新:2020-05-09 15:23      字数:2521

“你懂个锤子!”

梁南渚扫她一眼。

梁宜贞仰面,明媚一笑:

“就是不懂才要你教嘛。”

少女的声音软软糯糯,把人的脾气也磨没了。

梁南渚斜眼睨她,方道:

“咱们一死,晋阳侯府都后继无人了,还需要忌惮么?”

质子,不是杀不得。而是要杀得合情合理,杀得恰到好处。

这才是质子最大的用处,也是最大的险境。

他接着道:

“他们不是不敢杀我们。川宁境内,侯府根基颇深,他们杀不掉。而一旦抵达京城,他们也杀不掉。”

梁宜贞抱膝望他。

梁南渚吸一口气:

“京城是他们的地盘,咱们若死在京城,他们有责任。侯府也有正当理由带兵上京问责。”

带兵入京,这就不是小事了。

“所以,”梁南渚敲她脑袋一下,“咱们抓紧赶路,到了京城反而更安全。”

到了京城,只要晋阳侯府无异动,他们就是安全的。

至少,不会有野蛮的追杀。

梁宜贞吃痛回神,盯着他看半晌。

时光慢悠悠地过,只闻她一声轻叹:

“这些年,大哥很难吧。”

语气有些沉闷,不似以往伶俐俏皮。

梁南渚怔了半刻。

难…

但这种难,不是她能明白的。

久居深闺的少女,忧心的是衣料是否华美,饰物是否精致。

至于他的处境,没人能感同身受。即使祖母,即使凌波哥。

梁南渚摇头笑笑,神情略显疲惫。

梁宜贞望着他蹙了蹙眉,接着道:

“五年前大哥离川时,正是我如今的年纪。我尚且有你护着,可你…那时的你形单影只,只怕更凶险吧。

熬到今年,奔丧回川,一路又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刀剑相向。

好不容易抵达川宁安全了,不到一月,竟又踏险路。”

她喉头微酸:

“大哥…果然很艰难吧…”

艰难啊…

梁南渚眸子微闪,看向她,眉心颤了颤。

所有人提到他,都是尊贵的晋阳侯世孙。就连家里,也把他当做主心骨,当做寄托与希望。一切事情不管再难再险,只要他在就足以放心。

但众人都忘了,他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只是国子监众多学子之一。

在同窗们打马倚斜桥,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时,他却承受了太多超越年龄的压力。

他很累,很累,但从不说半个字。

也不能说。

梁南渚,是晋阳侯府的希望,是很多人的希望。他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说累呢?

但偏偏,梁宜贞看到了他心底去。

这种感觉…惊惶,又心酸。

“很难。”他吐气,眼睛眯了眯,“迎难而上。”

语气淡然,却颇有重量。

一字一字,似深深烙在心底。

那,是信念。

梁宜贞对上他的目光:

“难。但相携而行,就不难了。”

不难了么?

相互扶持,守望相助,就算再难再险,至少都不是一个人了吧…

不及多思,一瞬破晓。

天空洒下第一缕阳光,缓缓移上梁宜贞的面颊。粉扑扑的,微微发红,笑容明媚到骨子里。

梁南渚垂眸笑笑,轻拍她的面颊:

“走吧。”

梁宜贞微愣,手掌抚上侧脸。

又有些烫啊…是阳光的缘故么?

“傻愣着作甚?”梁南渚已然起身,“再耽搁,小命就没了!”

梁宜贞这才翻身而起,拽着他往前行。

他垂眸:

“别动手动脚。”

正要往回缩,她却抱更紧:

“相携而行嘛,才说就不作数了?”

“男女授受不亲。”

“可你是我哥啊!”

……

叽叽喳喳脚步轻快,两个年轻身影渐渐消失在晨光氤氲中。

…………

晋阳侯府家祠中,香烟袅袅。

排排灵位整齐,是一个个值得骄傲的先祖。

还有…那些可怜的黑发人…

比如诈死的晋阳侯世子,比如枉死的懿德公主。

薛氏扶着老夫人一一上过香,又垂眸叹息:

“也不知,世孙他们走到哪里了。是不是…还安全…”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忧色藏在眼底,显露出的是晋阳侯夫人的威严。

她道:

“老不死的不是才传来消息么?阿渚他们已安全离开缙云山。”

“父亲是说了。”薛氏颔首,“不过,离了咱们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危险啊。我…到底担心。”

谁不担心呢?

只是,担心也于事无补。

老夫人蹙眉,看向排排灵位:

“宜贞有先祖保佑,自是吉人天相。而阿渚…阿渚在,总会化险为夷的,总会…有办法。”

阿渚…是晋阳侯府的希望啊!

他,不能轻易去死。

晋阳侯府明白,他自己更明白!

“母亲,”薛氏垂眸,“不论如何,阿渚也还是个孩子。”

孩子,就总会让人担心,让人不安。

“但他不是普通的孩子。”老夫人忽正色,“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承受这些,也必须扛得起。”

“而我们,”老夫人神色坚定,“也要跟他一起扛!”

一起扛。

是吉是凶,都一起扛。

一晌安静,薛氏点点头。

老夫人又望向牌位。

晋阳侯府的百年荣耀,他们扛得起。

“老夫人,”门外忽传来刘嬷嬷的声音,“凌波少爷来了,有世孙的家书。”

家书!

老夫人与薛氏相视一眼,一瞬揪紧心。

这么快就寄家书,一定是出事了。

但他还有能力寄家书,也就意味着事情解决了。

老夫人深呼吸缓了缓,才由薛氏扶着出去。

刚至正堂,便见鄢凌波急匆匆迎上来。

他脚下带风,雪白衣角飘动,竟显出凌乱之感。

“老夫人,”他粗喘两口气,“出事了。”

老夫人微顿了顿,示意他坐下:

“你别急,慢慢说。”

鄢凌波点点头,方递上家书。其上所言,正是前阵子险被追杀,又金蝉脱壳之事。

“知道了,”老夫人看罢,“没事就好。”

是啊,再大的事,最终没事就好。

薛氏与鄢凌波也渐渐平静。

老夫人又道:

“他还有别的话吧?”

依照梁南渚的性子,已解决的事,是没必要特意告知家里的。

鄢凌波点头:

“是,他还是老规矩。”

老夫人颔首,遂将家书递给薛氏:

“你来吧。”

薛氏接过,熟练地泼上一盏茶,又放置烛火上烤。

顷刻间,排排字迹逐渐显现。其上有“蒋家”“徐故”等字样。

薛氏恭敬递上,老夫人又将家书看一回。

霎时鼻尖一酸。

他都险些落入敌手,竟还在为川宁的事盘算!

阿渚啊,果真是无所不能的吧。

鄢凌波倾身:

“老夫人,世孙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