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疑是故人
作者:一水沉香      更新:2020-06-12 15:06      字数:3597

原来杨过运功以金球逼退郭芙,便全力应付袁蒲圻这一掌,却忘了金球上的劲道并未收回,郭芙发力以琴弦缠住金球,立受感应,本能运功抵抗。不想袁蒲圻的混元功内力太过炽热,引得她体内蛰伏的寒玉床寒气登时受到感应,自丹田徐徐而出,郭芙已三番四次应付寒气,于她而言,寒气贯体倒比紫薇剑剑气来得好受多了,此刻虽无耶律齐相助,缓缓而行尚应付得来。她虽无事,却未顾及杨过经脉受损,运气对敌不得他顾,自将丹田流出的寒气以真气裹成一束,顺着金球一股脑打入杨过体内。

亏得袁蒲圻还当杨过有心蓄力,却不知此刻最苦的便是他,一时间左手如焚烈火,右膀似堕冰窟,简直将要他劈作两半,幸而他右手为假肢,寒气隔着木头传过来,先缓冲了一二分,但经脉在这一寒一热两道真气的肆虐下,比起情花之苦也不遑多让,疼得他只想咧嘴大叫,偏面上不敢露出丝毫异样,深怕给袁蒲圻瞧出端倪。此人内力极高,便是他好时亦不敢言胜,此刻能斗个平手,不过是郭芙体内寒气恰与他真气相克,叫他一时生了顾忌。杨过深知自己后力难续,而郭芙内力毕竟差人太远,若给他发觉,定是必败之局,只得强忍疼痛,以玉女心经融自身少阳之气吸摄郭芙寒气,再以九阴真经化阳转阴对抗袁蒲圻的混元功。

于众人眼中,杨过一张俏脸时而红润,时而苍白,眉峰深蹙,双唇紧抿,看似随时支持不住的模样,立在栏上摇摇欲坠,好似予人可趁之机。但他嘴角却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叫袁蒲圻这江湖老手心里没来由的发毛,不知这武功高强的古怪少年在打着甚么主意。

杨过见他脸色几变,哪里猜不到他所想,却也心中叫苦,他哪里是似笑非笑,分明已是强弩之末,咬牙死撑而已。不由心中暗骂武修文几个,叫他们前来策应,用到他们时却只会躲在一旁看热闹,全然忘了是自己吩咐众人非他指示不得妄动。

忽然之间,袁蒲圻感到杨过真气渐松,不由一愣。杨过却心中叫糟,果不出他所料,郭芙内力究竟与他二人相差太远,长久以内力相抗,已不能支持。袁蒲圻却当是杨过已无力相抗,将心一横,双眼瞪得恁圆,当即运起十成功力重手打了下去。

杨过大惊,这一掌震动之力更胜方才,他自知接不住此掌,亦要祸及郭芙,但此刻已无暇也无力令她撤掌,当即心念一转,右手将红绸一松,轻声叫道:“着暗器!”他声音极轻,只有袁蒲圻一人听得清楚,当即一惊,下意识闪身一偏,但栏杆如何细窄,他仓促之间,不料一脚踏空,从二楼侧跌下来,但毕竟应变了得,于空中左脚踏住右脚,借力衡住身子,落在一楼正中韩宿先前所坐的那张圆桌上,面上却看不出喜怒,只因他方才虽躲得狼狈,但心知这一掌却已实实打上了杨过。

郭芙琴弦上的力道一松,虽未受到反震之力,但自身的力道也未来得及收,当即吐了半口鲜血从梁上栽了下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本以为众人必将发觉,然而刚一落地,便耳边响起一声更大的撞击之声,她顾不得伤势,连忙贴着窗边偷偷掀开一角窥看。

却是杨过受掌一时心肺如火烧,急喷了一口血,从栏杆横摔了下来,但他怕袁蒲圻瞧见自己受伤,跌落间立即伸手扯过红绸露出的一截飞速抹了唇边血迹,却自己用力重重地撞在墙上,以撞击之声将郭芙落地声掩了过去。杨过不敢停歇,落地即回气翻身而起,背着手悄悄向郭芙摆了摆手,将背后的窗子轻轻合上,口中轻笑道:“怎么?惹不起小爷,落荒而逃了么?”他嘴上虽然轻松,胸前却起伏不定,臆闷难当。

郭芙只见他背影,忽然间窗户便给合严,一时不知他是好是歹,但听他语气,似是无恙,只好再寻机出手。程英武敦儒等人本来见他摔倒,心中正急,但见他便即起身,还能高声搦战,方暂放下心。二人对掌,于众人眼中,杨过不过摔下栏杆,袁蒲圻却摔下楼来,竟是前者占了上风。唯有杨过心知自己不是此人对手,他若再上来,自己才要落荒而逃。

袁蒲圻眼中却露出几分疑惑,忽然间飞腿横扫,将桌上剩余的盘碟尽皆弹起,如暗器般掷向杨过。杨过愣了一愣,不知他此举何意,这些盘碟虽看起来来势汹汹,但不带丝毫风雷之气,且由低向高掷,气力已竭,此人如此举动,倒像是民间对丈夫泼骂的妇人使气撒泼一般了,叫他摸不到头脑。但究竟盘碟中尽是残羹冷炙,给泼在身上不甚雅观,杨过跃身而起,双手翻转若蝶,二十多个盘碟,给他瞬息间以天罗地网势接了下来,无一错漏。

众人见他漏了一手,毫无受伤之态,袁蒲圻的手下自是惊愕非常,围观众人也不由高声叫好,韩宿心中更是五味杂陈,此人与自己年纪相仿,亦是仪表堂堂,却一个天资异秉,武功卓绝,一个身体羸弱,不堪一击,且此人面对强敌毫无惧色,眉宇间精华飞吐,神采飞扬,令人心折,自己万万不及,他才智虽高,心量却小,此时也忘记身处险地,一时自怨自艾,一时既羡且妒,说不出是甚么滋味。

袁蒲圻见他将碗碟等举在手里,凝神盯了他半晌,不仅眸间疑惑尽去,竟还露出几分惊喜之色,刚要说话,便听杨过叫道:“还给你!”说着他将碗碟一股脑地抛了回来。袁蒲圻纵身一跃,跃到楼梯栏杆处,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碗碟摔碎之声,杨过见他果然过来,心里几个念头电闪而过,心道:“若韩宿给这老小子宰了,洛阳由冷周二人接管,借兵岂不更加便宜?我何必对着这老头子,干些费力不讨好的勾当?”一念及此,还哪里顾甚么韩宿,满心脱身远扬,正欲跳窗拉着郭芙跑路,身后却听那袁蒲圻高声叫道:“少侠留步!”

杨过哪里理他,手刚碰到窗子,只觉身后破风声响,杨过心中叫糟,忙将手撤下,回身一看,心竟吓漏了一拍,只见三根冰魄银针挟威而来,杨过幼年深受此针之苦,小龙女也为此针所伤,更遑论他亲眼见李莫愁身死,此时再见此针,岂不骇然?

杨过不敢硬接,脚下不停,连退了三步,只听咄咄咄三声,银针钉在身旁柱上,这才回头,刚要同他动手,却听袁蒲圻喊道:“少侠将针拔来还我,咱们坐下说话。”

杨过听他嘴上突然和气起来,心中起疑,一时顾不得询问他银针来历,听他说完,方心中醒悟:“这老小子当我是半大娃儿,骗我用手去摸冰魄银针,却想不到我明白其中关窍,瞧我拿银针先穿你三个窟窿,叫你尝尝厉害。”杨过手带冰蚕丝套,并不畏惧银针之毒,刚要伸手去拔,却听袁蒲圻提醒道:“少侠不必多虑,银针上并未淬毒。”

杨过得他提醒,心中疑惑更盛,只得依言先拔下针来,一跃而下,站到袁蒲圻面前。只见他眉间怒气渐散,上下打量起自己,不住捋须点头,隐隐带了几分慈爱之色,珍而重之得从他手中接过三枚冰魄银针。杨过心中疑惑,正要出声询问,便听他道:“令师尊体安否?”

杨过心中一震,蓦地想到方才动手他处处抢得先机,万想不到他竟识得小龙女,心道:“姑姑待人素来冷淡,怎会与此人结识?可不能给他匡了。”但转念一想:“老顽童如此混闹,公孙止如此卑劣,姑姑尚能相识,可见缘分之道,并不在性情相投,意见悖逆。”如此一想,心中拿定主意,决意先试他一试,便道:“阁下只怕认错人了。”

袁蒲圻了然一笑,随手抄起一个盘子朝杨过丢去,杨过微一侧身,习惯将食指黏住盘边,轻拨入手,只听袁蒲圻笑道:“旁的或许有误,但天罗地网势乃是古墓派入门功夫,岂会有错?”杨过眉梢一动,古墓派三个字江湖所知不多,看来他当真与姑姑相识,再不敢放肆,连忙抱拳施了一礼,道:“不知前辈同家师是?”

袁蒲圻笑而不答,却道:“前倨而后恭,也是你师父所教?”

杨过见他眉梢上挑,却是笑谑多愠怒少,调皮道:“杨过知错,小子年幼无知,前辈宽宏大量,怎会同我一般见识。”

袁蒲圻道:“你叫杨过?”杨过点了点头,听他道:“不错不错,认错倒快。”说着轻笑一声:“少年意气,狂傲不羁,我是再也没有啦!”

杨过忙称不敢,袁蒲圻方道:“你功夫比得上令师啦,我先前疑你,只因曾听令师说过古墓派从不收男弟子。”

杨过一愣,想不到小龙女竟会将门派秘事也告知此人,刚要细询,却听袁蒲圻道:“你略站站,我先料理那姓韩的公子哥,咱们再说话。”说着一双眼睛如电破苍穹般直直瞪向韩宿。韩宿见他二人忽然叙起交情,心中叫糟,正不知如何是好,只听杨过道:“前辈且慢,先听晚辈一言如何?”

袁蒲圻先前只道他是路见不平,不明就里,问道:“你识得这反脸无耻的小人?”话音中隐隐怒气又起,杨过望了一眼韩宿,见他小脸苍白,足下虚浮,道:“方才前辈同他所言,晚辈也听得一二,虽然与这位韩公子不甚熟识,却有杯酒之交,韩公子言谈举止不似那等反复无常之人,若其中有何误会,还请前辈明示原委,晚辈不才,愿为二位调停。”

韩宿亦上前道:“袁掌柜,咱们非是一日的交情,怎肯不听星卿半句解释?”袁蒲圻见状冷冰冰道:“你尚有何言?”他气势太盛,压得韩宿说不出话来,杨过连忙插到二人中间,将韩宿挡在后面笑道:“前辈,咱们寻个清净处说话可好?”

袁蒲圻望他一眼,对二楼诸女道:“你们滚下楼来。”说着便要伸手亲自来揪韩宿的衣领。杨过忙道:“岂可叫前辈动手,小子效劳便是。”说着把着韩宿的胳膊,低声道:“叫你的人别妄动。”韩宿闻言点头,方朝韩奉等人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