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过来看了看，说没其他办法，只有等天亮后救援队来。

“兄弟，他——他会不会死？”王惠贞问哨兵。

哨兵凄然一笑：“现在正在打仗，随时都会死人，今天不就炸死两个吗？”哨兵说着朝放两具牺牲者遗体的地方瞅了瞅。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王惠贞赶紧小声地念着，她求菩萨让康宏躲过这一劫。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如此担心他，就象关心自己的亲人一般，他是我什么人呢？不是兄也不是弟，就连最远的亲戚也不是。可是，他为什么让她如此为他提心吊胆，如此为他担惊受怕。

他是谁？她是我的什么人？她问自己，可她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她问篝火，篝火无言，可她感觉自己的心中，正在燃烧着一团篝火，一团熊熊的篝火。

康宏一直发烧昏迷着，王惠贞一直守在他身旁，一夜没睡，好在天刚亮不久救援队就赶来了，用担架抬走康宏时，一个救援兵问王惠贞：“你一直守着他，你是他什么人？”

“我——”王惠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好说：“我是在公路养护点做饭的。”

救援兵拿了一些饼干和一壶水给她，说：“我们顾不上你了，路断了一时也没有车，你带上些干粮，自己走回养护点吧。”

看到昏迷的康宏被抬走，王惠贞的心里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压上了更大一块石头，她不知道康宏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能不能活下来。

要是他能活下来我又怎样呢？要是不能呢？又怎么样？问自己，她没有答案。

走路，她倒不怕，带上救援队给的干粮，王惠贞沿着公路向前走，遇到盘山路，能抄近路的她就抄近路过去。

这让她不由得想起了从奴隶主家逃出来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这次不怕被人追回去，唯一要提防的就是日本人的飞机再次来轰炸。不过，救援队的人告诉她了，只要听见空中有飞机声音，就赶快找个低洼的地方爬下就炸不着了。

不过，倒是趁着一个人独自走路，她可以好好想想之前云诚在信中说的那些话，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昨天这场轰炸，让她看到了一个人的生命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刚刚还在活蹦乱跳又说又笑，突然“轰”的一声，一条命可能说没就没了。

走着想着，想着走着，王惠贞突然看见路旁一棵树上两只鸟儿正在嬉戏，两鸟显然是一雄一雌，追逐着打闹着，突然一只鸟不动了，静静地栖在树枝上，另一只鸟跳到这只鸟背上扑腾着。

她的脸一下红了，虽然这里十里八里外都不见一个人影，可她还是本能地胆怯地四下看了看，看有没有人发现她在偷看这一对鸟儿的亲热。

没人，她对自己说。

可是菩萨有眼，在天上！她又对自己说。

那对鸟儿做完了好事，离开那棵树，双双飞走了，王惠贞看着鸟儿远去的影子，心乱如麻。

天黑了，她在路边找了块大石头，躲到石头后背风处，怀里抱着干粮和那个军用水壶，看着满天繁星，就象看着满世界各种各样的人。

她想，天上星星那么多，各自闪着各自的光，地上那么多人，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别人过得好与不好，无不过说几句罢了，又能怎么样呢？

半夜时分，她终于在心中作出了决定，她对着天上的星星小声说出了声音：“要是你能活着回来，要是你再说要我嫁给你，我就嫁！”

是的，她想好了。

直到第二天黄昏时分，王惠贞总算远远地看到自己做饭的那个养护点，由于一路上就她一个人走路，心里一直想的都是与康宏的关系的事，甚至是跟他结了婚到了南洋及以后的事，脑子沉浸在一个想象出来的世界里。

现在看到养护点的这一瞬间，她的思绪突然又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中来，就象在昆明看完电影走出来那一瞬间的感觉一样，似乎从一个世界突然跳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得想想要是田英贞和郑琴贞两人问她，她该怎么说。

她一身灰土一脸疲惫地走回来，田英贞和郑琴贞惊讶地问：“阿弥陀佛，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坐汽车去昆明了吗？怎么走着回来了？”

王惠贞苦笑着摇摇头说：“两个姐姐，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们了，我差点让日本飞机扔的炸弹炸死了。”

田郑二人大惊，忙问是怎么回事，王惠贞：“我又累又饿，吃了饭再讲给你们听。”

两人赶快给她准备饭，象接待凯旋的功臣一样为她摆好饭菜，一边一个坐在板凳上看着她。

王惠贞一边吃饭，一边把遭遇日本飞机轰炸的事情讲给二人听，当然，她隐去了她和康宏之间的一些细节。

二人听完后，田英贞害怕地说：“菩萨啊，我们最好还是回金谷坝去吧，我们是养护公路的，而日本飞机是专门炸公路的，要是日本飞机把炸弹扔到这里，我们都没命了。”

郑琴贞也同意田英贞，她说：“养路护路打日本兵，这是男人们的事，我们女人不会打枪不会放炮的，我们斋姑娘杀个鸡都不行，我们怎么顶得住日本人的炸弹，还是回去吧，不要为几个工钱把命丢在这山上，命都没了，又拿钱来干什么呢。”

两人七嘴八舌地劝王惠贞明天就辞去这份活，回老家去，王惠贞本来没想过个，被她们说来说去，说得她心中也都有些动摇了。

第二天，王处长来了，他站在高处，对王惠贞三人和其他一百多工人说：“大家不要害怕，日本飞机也不是天天来，我们马上就在附近挖防空洞，还要设防空警报，如果日本飞机来了，大家听到警报就躲进防空洞里，炸弹就炸不着了。”

“我们必须要保证这条路的畅通，运输更多的物资支援前线，如果路断了，物资供应不上，前线将士挡不住日本强盗，到时不只是日本飞机，那时就会有日本兵杀进云南，杀进你们的家乡。”

“那时任何人都没有地方躲，烧杀奸掠的日本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中国人，我们都会成为日本人刺刀下的羔羊。我们必须守住云南，守住西南，守住中国的大后方，否则中国就真的全完了……”

王处长的话，让王惠贞频频点头，她对身边的田郑二人说：“听见没有？我们不能回金谷坝，要是不挡住日本人，让他们攻下云南打进金谷坝，最先遭殃的就是我们这些斋姑娘，一个都跑不掉。”

“是的是的，不走，我们不走！”两人不停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