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歌十八(3)
作者:宁少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241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年秋罢,高木锁家十八岁的大儿子高国锋,竟然“轰隆隆”地开回来一辆崭新的机动三轮车。这辆三轮车是“飞毛腿”牌的,天蓝色车身,白挡风板上印着红字,看上去非常美观。当这辆崭新的“突突突”怪叫着的家伙开进高家坡村时,全高家坡人都大吃一惊。他们咋也不会相信,这个话语不多的小伙子,竟会有如此的胆量和气魄。

第二天,高国锋就到各家各户做宣传,谁想去洛北镇赶集的,可以免费坐他的三轮车。是的,新买回一辆三轮车,这在凤凰山人眼里,和看到飞机降落到村里一样新鲜,他高国锋小伙子,又何尝不想拉着村里人出去炫耀炫耀呢?

村长高铜柱问:

“你会开车?”

“叔,我不会开咋把它从县城开回来了?其实开三轮车很好学。车买成后,我只在县城的公路上学了两天就会开了。”小伙子腼腆地说。

“买车花了多少钱?”

“四千八百块!”

“你从哪里弄来恁多钱?”

“俺家的烟、木耳共卖了三千二百块,我又在同学那里借了两千。”

村长高铜柱和村里人不得不对高木锁家这个大小子另眼相看了……

以前,村里人赶集,都是硬掂着两条腿一步一步跑六十多里路到洛河北岸的洛北镇去的,听说这回可免费坐车去洛北镇赶集,高家坡的年轻男人和媳妇儿们个个欢天喜地的。

高国锋小伙子神气地开着他那辆崭新的“飞毛腿”,车上坐着十几个年轻男女,风风火火地朝六十里以外的洛北镇驶去。车前边两个倒车镜上的红绿彩绸条子,在山风中呼呼地飘舞着……

高家坡人坐在车上,既新鲜又神气。路上,高村长一再嘱咐,车上这么多人,千万不敢开得太快。

这辆从凤凰山开下来的“飞毛腿”牌三轮车,沿着一条宽阔平坦的新公路一直向北开去。这是一条横穿洛河南北的国防公路,这条公路已在今年春建成通车。它西起西安,南至武汉,把陕、豫、鄂三省紧紧地连在一起。

不多一时,这辆“飞毛腿”已开上了宽阔宏伟的洛河大桥,啊!浩烟渺渺的洛河一下子展现在人们眼前。不知车上的谁兴奋地喊了句:“快看?洛河!”车上的人一下子全都把目光投向了河面。啊!洛河,我们家乡的河,它是那样的美,那样的宽阔,它的水又是那样的碧绿,那样的气势磅礴……一看到洛河,这些从没出过远门的凤凰山人的心中,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激动,他们感到兴奋极了,你可知道,这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大一条河呀……

眨眼间,长长的洛河桥已飞向身后。从此以后,人们也许将永远告别洛河滩那沙尘漫天的渡口,告别那“吱呀”作响的老木船。再见啦!那粗犷豪爽的老艄公……

正当那高家坡人兴奋不已之时,高国锋所驾驶的那辆“飞毛腿”牌儿三轮车被挡住了,几个穿黄色制服的人从一辆白色吉普车上跳了下来,其中一个年轻人来到三轮车前,掏出证件对高国锋说:

“我们是县运管所、县乡公路管理所所成立的联合稽查队的,请把你的养路费、运管费的票据拿出来!”

小伙子高国锋一下傻了眼,他没想到,一辆三轮车,还要办什么养路费、运管费啥的,他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忽然,小伙子机灵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牡丹牌儿香烟,恭恭敬敬地给稽查队员们每人敬了一支,然后腼腼腆腆地说:

“我这车才买了三天,什么也不懂。这辆车办费一共得多少钱?”

那个稽查队员看高国锋确实是个新手,他看了高国锋手里的购车发票说:

“念你的车是刚买的,态度又好,就不罚你的款啦!只把这一季度的养路费和一年的运管费办了算啦!”

“一共多少钱?”

“本来每季度的养路费二百七十元,免征一个月,你缴一百八十元;全年的运管费是一百六十元,你一共缴三百四十元就可以了。”

小伙子高国锋很是为难,眼下他兜里只有一百四十多块钱,这可咋办呀?呆了一会儿,他求那个稽查队员说:

“我只有一百四十多块,老哥你能不能照顾一下,让我少缴点?俺是凤凰山的,离这儿六十多里哩!你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路上,俺实在没有办法!”

“这样吧!一百八十元养路费不能少,运管费你先缴上半年,共计二百六十元。你想想办法 ,看你们车上的人有没有 ?先转借点。”

那个稽查队员看样子是不会再让步了,站在车前的高村长说:

“咱免费坐人家的车,人家被罚款了,咱应该把这钱分摊出来。车上正好是十三个人,一人二十块,都快掏钱吧?”

车上的人都慌忙从衣袋里掏出钱来,往高村长的手里递。小伙子高国锋慌忙对高村长说:

“叔,你知道我买三轮车干啥?我想贩运花生做生意,这养路费、运管费早晚得买。我现有一百四十块,你们谁再借给我一百二十块就够啦!”

高村长说:

“这样吧!那你出一百三十块,车上的人一人再出十块,这样谁也不亏!你留十块吃顿饭,回时我们几个再兑钱加点油,咱们好顺顺利利回去。就这样吧!”

车上的人立即把一百三十块钱集中在高村长手里,一起转交给那个稽查队员,另一个稽查队员给高国锋开好了票据。这时,那个年轻的稽查队员轻声对高国锋说:

“你不要在这里停得太久,赶快开到偏僻处。你一定没有驾驶证、行车证吧?又违章拉人,前边有交警,让人家逮住你,下了五百块不会放你走。”

高国锋把三轮车掉了头,开下公路,顺着洛河北岸的一条简易沙石公路向洛北镇驶去。

到了洛北镇,高国锋再也不敢把三轮车开上公路了,他把车停在大桥下的柳树园里,就让村里人到集市上去买东西,他独自在这里看着车。他们约好,下午三点都还到这里集中。高村长问国锋买什么东西不买,他口袋里有钱,小伙子说,自己什么也不买,只想开车出来玩玩。

等村里的那群人上街后,高国锋的心里还在纳闷:买一辆三轮车,怎么这么多麻烦。他总觉得让村里人替自己出钱买费有点不对头,新车买回后,他本想拉着村里人出来风光风光,叫村里人也高兴高兴,谁曾想首次出马便碰了一鼻子灰,小伙子的心理别提有多丧气了。高国锋忽然想,自己不能在村里人面前丢脸,村里人垫的钱,自己一定得还给人家……

晌午刚过,小伙子高国锋就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他步行到集上吃了一碗烩面,还剩下几块钱,就给爷爷和奶奶每人捎了一个肉夹馍。下午三点后,高家坡上街赶集的人已陆陆续续来到了三轮车前,当他们全都坐上车后,小伙子高国锋对村里人说:

“我想来想去,觉得咋着也不能让村里人替我出钱买费,回去后我就把钱还给你们,咱村人对我的情意我心领啦!村里人坐我一回车,我咋能让你们掏钱呢?”

十几个高家坡人,望着眼前这个小伙子,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杨杏花这个*的泼妇,咋就能生下这么个优秀的儿子呢?高家坡的媳妇们纷纷把自己捎给老人和孩子们的好吃食拿给小伙子高国锋吃,小伙子也并不客气,接过婶子大嫂们递过来的包子油馍就又狼吞虎咽起来。

日头落山时,高国锋驾驶的三轮车在一车男女的说笑声中开回了高家坡……

这年秋罢,小伙子高国锋风风光光地开着他那辆“飞毛腿”,走村串户地果然做起了贩运花生的生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