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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剪橘      更新:2021-07-19 14:34      字数:4673

==第一章==

清晨,镇北将军府。

刚下过一场雪,屋檐上挂着冰凌,被太阳一晒,便化成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将军府后院的梆子响了,这是提醒丫鬟小厮早起干活的信号。铛铛铛几声闷响回荡在院子里,惊起了枝头的几只乌鸦。

燕宁一夜没睡,眼睛都熬红了,她坐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死死盯着头顶的蜘蛛网,枯坐了一夜。

今天是她穿越到这本古早狗血虐文里的第三百七十四天,同样也是第一天。

是的,她穿了两次书。

第一次她在书中兢兢业业走了一年剧情后,按照大结局剧情“因病去世”,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但是刚回来第一天,她就因为暴力损坏系统虚拟屏幕,被严重惩罚,任务进度全部清零,然后她再次被扔进了这本古早狗血虐文中。

但是燕宁发誓,暴力损坏系统这事真不怪她,她当时真的是忍无可忍、怒火中烧。

任谁穿进书中任劳任怨地走了几百章的剧情,最后却发现被系统当成傻逼骗,都会忍不住怒捶系统面板的。

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一年前,燕宁走在马路上刷dy时直接被闯红灯的汽车撞飞了,再醒来,她就出现在了这本为虐而虐、没十年脑血栓都写不出来的套路狗血文里。

还倒霉地绑定了一个强迫她走剧情的垃圾系统。

这本书从男女主上一代人的恩怨开始讲起。

原书中,女主她爹奸诈阴险、心狠手辣,将男主家害得满门抄斩,只有十四岁的男主死里逃生,一路隐姓埋名逃到边疆。在镇北军营里磨砺多年,成了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

八年后,功成名就后的男主当然要为父报仇,正准备回京城开展一番报仇大业时,女主爹突然就嗝屁了。

恨了八年的仇人突然死了,男主心中的仇恨无法疏解,心理被压抑得变态又偏执。

他找到仇人的女儿也就是女主,将她禁锢在身边,让她做后院最卑贱的粗使丫鬟。发了疯似的虐待她,折磨她,让她父债子偿。

至此,隔着一桩血海深仇,二人轰轰烈烈的旷世虐恋就此展开。分分合合,虐来虐去,足足凑够了二百章的狗血剧情,最后以女主缠绵病榻凄惨死去告终。

看完系统提供给她的小说原文后,燕宁被书中那些血淋淋的虐身桥段吓得阵阵肉疼。又被原女主软弱无能、逆来顺受的包子人设气得窝火。

她觉得自己要是按照原书走剧情,不出两天,她就会被气到心肌梗塞。

燕宁当即摆摆手,拒绝系统的要求。

但垃圾系统不依不饶,先是保证这种悲催的日子燕宁只需要忍受一年,一年后,她就可以按照原书剧情,水到渠成地“因病去世”,被遣送回家。

见燕宁仍然犹豫,系统再许下承诺:燕宁死后,会衍生出一段虐男火葬场情节,势必让狗逼男主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仔细想想,若狗男主后期真的能被虐到灰飞烟灭,也算是个心理安慰。

再加上“回家”这一不可抗拒的诱惑,燕宁思虑再三,最终硬着头皮答应了系统的请求。

系统说,她的身份是古早狗血虐文的女主,人设是柔软懦弱的温室娇花。

她不需要有棱角,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任由狗逼男主蹂.躏、摧残。等到狗男主幡然醒悟后,自然会良心发现,爱上她、弥补她。

所以在这一年里,燕宁被迫兢兢业业地走剧情。

她像一个没有脾气的木偶,任由狗逼男主、白莲女配、还有一众恶心的炮灰搓圆捏扁。

黑心肠的陈婆子抢走她的鎏金耳坠,压榨她做脏活累活,还克扣她的炭火蜡烛。

为了不崩软柿子的人设,她忍。

白莲女配安宜茹趾高气昂,嘲讽她鄙视她,让她端茶送水、跪在地上给自己擦鞋。甚至还对燕宁动用私刑,将她绑在木架上,划花了她的脸。

为了满足系统的要求,她忍。

狗逼男主心理变态,嘲讽找茬是家常便饭。

更有甚者,有一次他将自己带到围猎场,把她和十几只牡鹿赶进围栏,将她当作猎物一般,弯弓搭箭,驱马追赶。

不仅如此,他还好几次对燕宁痛下杀心,掐脖子、下毒药、还把燕宁关在柴房里罚她几日不吃不喝。

燕宁天生脾气暴,哪里能忍得住这种鸟气,她无数次想攥紧拳头打爆男主的狗头,但都咬牙忍住了。

她在心里疏解自己,没关系没关系,系统说了会让狗男主在未来挫骨扬灰痛不欲生的,就当是帮她报仇了。她忍。

终于,在忍了三百七十三天以后,燕宁敲锣打鼓迎来了大结局的剧情。她躺在床榻上看着霍筵跪在她身前后悔的哭,然后她白眼一翻,双腿一蹬结束了穿书任务,回到了现代。

但是燕宁万万没想到…

她本来是兴致勃勃地打开虚拟直播面板,想观摩一下霍筵被虐的惨状,却发现事情一步一步超出了她的预期。

最开始,霍筵就如同所有火葬场的男主们一样,双眼猩红、一夜白发。

他守着她的棺椁,抱着她的尸身流泪,几日不吃不喝,直到昏厥。后来燕宁的棺椁下葬后,他没有了精神寄托,就开日日酗酒,颓唐憔悴,满脸青须,瘦了十几斤。

但以上情节仅仅维持了十五天的时间,再之后,后面的剧情就像坐上了过山车,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发展,越来越迷惑。

某一日,霍筵突然不再颓唐,他开始整日整夜地泡在书房里,和一堆幕僚暗卫对着张关外舆图勾勾画画。旋即点兵布将,率领十万大军杀出关外。

看到直播的燕宁略懵,不过转念一想:嗯,系统安排很合理,刀枪无眼,或许霍狗逼会在战场上万箭穿心,死相惨烈,也算是给她报了仇。

结果,她看见霍筵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收复了燕支山和幽州草原,大胜回朝后受封国公一爵。

燕宁渐渐觉得不对劲儿,但还是自我安慰道:嗯,正常正常,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霍狗烹。等到他权倾朝野之时,皇帝肯定要把他满门抄斩了。

但自我安慰的话还没说完,燕宁便瞧见霍筵造反了。

他带领着京畿卫队,攻破城门,直捣黄龙,一群皇亲国戚吓得屁滚尿流、作鸟兽散。

然后,霍筵就登基称帝了。

燕宁:就tm离谱?

她当即关掉虚拟视频,二话不说狂点客服按钮,将脑海深处的系统客服唤醒。

系统客服礼貌假笑:“32号宿主,你有什么事?”

燕宁语气不善:“你在开玩笑?”

她指着系统面板上的画面:里面的男人正在进行登基大典,十二冕旒冠下的面容,肃穆庄严。几万人伏在汉白玉台阶下,齐声高呼万岁。

风光无限。

“就这?就这?!这就是你说的所谓的火葬场情节?”

“霍筵哪里被虐了?你告诉我!”

燕宁被气得脑瓜仁嗡嗡直响。

但系统客服好像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它慢条斯理地在虚拟面板上操作了一番,快进到另一段影像:

[霍筵坐在御案前,目光沉重悲伤,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着紫檀木盒,那里盛着燕宁的骨灰。他眉头紧皱,眼角缓缓变红,沁出一滴泪。]

伴随着画面,系统客服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燕宁:“不知道。”

客服:“最痛苦的事情,便是——高处不胜寒。霍筵坐拥万里江山,成为了天地之间最尊贵的人,但是他却失去了最爱的人,此生要承受永恒的孤单和后悔……”

“啊!你看他的眼神,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多么心碎啊!”

燕宁:“……”我日你妈。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只是失去了生命,但是男主失却去了爱情啊!”的邪.教狗屁理论吗?

我先吐为敬。

燕宁感觉肺都要气炸了。她不服气,也不甘心,她死死盯着系统面板,冷笑着开口:“给你三分钟,改个结局。”

系统理直气壮:“不改。这是人家作者写好的,我们无权更改。”

呵呵,怕是十年脑血栓才能写得出来这种垃圾。

“再和你说一遍。改。”

“不改。”

燕宁怒了,她一股火气上头,拼劲全身力气对着虚拟面板拳打脚踢,把面前淡蓝色面板撅折成碎渣。

然后她就被判处恶意损坏系统罪,任务进度清零,重新被投放进了这篇恶心人的古早狗血文。

燕宁心态崩了,这就和大学的时候爆肝半年做的毕业设计,却因为电脑突然死机资料全部丢失一样绝望。

在悔恨、愤怒、憋气等多重情绪交织下,燕宁就这么睁大眼睛,生无可恋地枯坐了一整夜,然后她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上辈子她怎么就那么蠢呢?系统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任由渣男渣女蹬鼻子上脸,把她踩进泥潭里。重穿一次,燕宁觉得自己死都忍不下去了。

她不会相信那个垃圾系统的狗屁承诺,更不会走那些缺心眼的傻逼剧情。

大不了就不回家了呗,她破罐子破摔。

不论是男主霍筵还是白莲女配,亦或是那些欺软怕硬的炮灰,她都会亲自动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统统报复回去。

再次想到上辈子各种憋气又窝火的剧情,燕宁硬了。

拳头硬了,她砰的一声砸向了床板,狠狠咬了咬后槽牙。

这辈子她和霍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不了就极限一换一,就算她熬也要把他熬死!

燕宁是昨晚重新穿回来的,穿越到的时间点,是女主他爹暴毙后,燕家树倒猢狲散,男的流放女的被充入教司坊。霍筵将女主从教司坊带回来扔进后罩房,让她做粗使丫鬟的一段剧情。

而今天,就是燕宁成为粗使丫鬟的第十一天。

前十天,原身老实懦弱,面对陈婆子的压榨丝毫不敢反抗,任劳任怨,每天在冻出冰碴儿的冷水里,浆洗三大桶衣服。不出十日,便起了满手的冻疮。

昨天燕宁一晚上没睡,有一半是因为对上辈子的懊悔,另一半是因为这冻疮痒得钻心。

燕宁重重叹气,垂眸,看向自己红肿成猪蹄的两只手,痒得想口吐芬芳。

上辈子系统说:原女主自小娇生惯养,面对着手上密密麻麻的冻疮,她不知道这是什么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治疗,只会咬着牙,强忍着捱过去。

燕宁为了回家,自然按照这操蛋的剧情兢兢业业地照做。她放弃治疗,用命忍着痒。

但是这辈子,她可不会再那般傻逼了。

燕宁看向手上的十几处伤口,目前只有两三处是轻微化脓的……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她当机立断,从抽屉里摸了张宣纸,大笔一挥,写下了一副药方。

附子、红花、连翘、吴茱萸、黄芪……

现实中,燕宁她爹是个养生达人。多年耳濡目染,中医药理她多多少少知道些,所以勉强也能对症摸索出个药方。

燕宁又添了两味驱寒养胃的药材,以备不时之需。最后落笔时,纸上足足写了十多味药材。

她收起毛笔,从抽屉的暗格中摸索出一枚鎏金耳环。

当初这耳环是被陈婆子顺手牵羊摸走了,如今这一世,她可不会把肉包子喂狗。这枚耳环可以换来这些药,也算物尽其用。

她将耳环收进袖子里,又将宣纸叠了两叠,收进怀里。用凉水抹了两把脸后,便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