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片甲不留(上)
作者:想不到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726

骑马带着亲卫走在前面的张容,也看清了文登城的情形:城门紧闭,城墙上站列军兵,摆出防守的架势,连不大的两门铜炮也在城楼炮台上架好,炮口正对民团。

“停!把盾牌发下去!”张容扬起马鞭喝令。

身后的亲卫立即把命令传给队尾的范守备,很快,载运辎重的大车顺着队伍上来,沿路把一面面方盾分发给民壮。

文登城门下,有许多进不了城的车马行人也注意到这支黑色的队伍,待看见他们举起同样漆黑的大盾时,再顾不得哀求城里的军兵开门,低声咒骂着朝城门两边逃散。

“老高,城楼那两门炮能打多远?”等民壮人手一副盾牌后,张容问道。

“少爷,看大小像是打散子的虎蹲炮,最多五百步!这种炮威力最大的距离是三百步左右,再远了咱们的方盾肯定能抗得住;只要冲到城下一二百步的地方,就是它的死角,打不着咱们。”高名达对明军装备的大炮都有了解,熟稔的解说一番。

一听是打散子的虎蹲炮,张容松了口气;吩咐大嗓门的铁牛举盾到距城五百步的地方喊话,问问他们想做什么。

“城上的人听着,俺们是张容大人麾下登州民团!前来接收文登城防的,快快开了城门出来迎接!”铁牛嗓门的确够大,张容离得稍远也听的清晰。

“轰”城楼上升起青烟,显是有人放了一炮。

“铁牛快回来!”张容心里咯噔一下,放声高呼。

铁牛也被突然响起的炮声吓了一跳,忙擎起盾牌遮住身子。

民团众人紧张半响,却不见有弹丸飞过来,正疑惑间,城楼上又是一声炮响,却比刚才动静更大,这时再看城楼子上可就热闹了,伴着滚滚浓烟,隐约还有凄惨的哀嚎传出,原本架在炮台的虎蹲炮已是不见踪影,连带着楼檐都缺了好大一块。

“少,少爷,城上头都他娘的是些疯子,俺喊个话他们就拿炮轰,忒不是玩意!”一溜烟跑回来的铁牛喘着粗气骂道。

“不对!少爷,卑职看他们好像是放多了火药炸了膛,啧啧,您看上面那个热闹劲儿。”高名达砸吧砸吧嘴,很是兴奋。

“那还等什么?!全体冲到城下二百步处竖盾列阵!”张容吃惊不小,没想到军兵放个炮都能把自己炸的如此凄惨,现在也没闲工夫去同情他们,大吼着下令道。

城下二百步是一片开阔空地,民壮们急速冲到这里后,马上成两列横队支起方盾,架好火铳瞄准城墙垛口;军法官余斌更是机灵,趁城上混乱,和两个手下抬着一桶火药飞奔到城门下,插上药捻子后,扯着线圈狂奔回来,等城上军兵放箭时,三人已扑进盾墙。

“娘的,还真没看出来你小子有做烈士的潜质。”张容看着扑到地上满脸是土的余斌,笑骂道。

“嘿嘿,卑职可不做啥烈士,俺还想跟着少爷搏个封侯拜将的前程呢。。。”余斌嘿然回道,翻身支盾架火铳。

张容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只要你小子命大不死,少爷我保你有做将军那一天!”嘴里说着,心下却在暗忖:你们封侯拜将,我呢?去做王爷么?大明异姓封王好像就有一个,还是皇帝的义子,难道要老子去认崇祯当干爹?。。。呸呸,自己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什么呢?!

“少爷,咱们是不是再推进一百步?现在离得太远,火铳够不着他们。”高名达猫腰在张容身旁小声建议。

“一百步?那上面丢石头也能砸到咱们,不值当为这伤了咱们的人。”张容不同意,无谓的伤亡是他尽量避免的。

“少爷!慈不掌兵啊!打仗哪有不伤人死人的?咱们总不能都猫在这儿瞪眼看吧?”高名达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在他看来,张容现在就是妇人之仁,心不够狠。

“死人也要看怎么个死法!人家居高临下的躲在城墙后面,咱蹲下面靠盾牌遮护能不吃亏么?!”

心里不痛快,张容把搞明白城里状况的心思也给省了,直接叫铁牛点燃药捻,嗤嗤作响的捻线贴着地面快速朝火药桶燃烧过去,二百步距离可不短,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引爆。

“呃。。。炸开城门还不一样要人过去?”高名达不以为然的嘀咕。

“老高啊,你觉着跑步冲进城里会比蹲那儿不动死伤更大?别磨叽了,去准备好了,等城门一倒,你就带你的哨冲击!”

“对啊!少爷英明!”高名达脑子也拐过弯来,自己又捞着了头功,满脸堆笑的拍了一记马屁,颠颠跑去准备。

“张大人,张大人,卑职是文登县令李万德,别打别打!卑职是恭请张大人进城的。。。”

捻线燃了一半,城楼上有个青袍文官打扮的人趴在垛口朝下喊道,见民壮们的火铳都移向了他,吓得蹲下身继续喊着:“张大人您可千万要相信卑职啊,现在卑职就叫他们把武器都丢下去!。。。你们傻了么?!不想抄家灭门的赶紧把手里的破烂丢城下去!”随着他的呼喝,城头陆续抛下百十把刀枪弓箭。

“余斌,快去把捻线掐断。”张容见状,忙吩咐道。等余斌嗖的窜过去用腰刀斩断捻线后,张容又扬声喊道:“李县令,把虎蹲炮也掀下来!”

上面李万德听了,询问左右一番后才站在垛口苦着脸喊道:“张大人啊,您也别惦记那两门炮了,早被他们自己给炸飞啦,卑职这就开城门出去迎接大人!”

“吱。。。”城门洞开,官府不整的李万德带着捕快衙役们鱼贯而出,每个捕快手里还用铁链牵着个狼狈不堪的军兵。

出城后,捕快们把军兵踹翻,跟在战战兢兢的李万德身后跪倒,垂头等着民团过来接收。

确定李县令是真的恭迎而不是使诈后,张容也命令民团收起盾牌,成三段射击队列慢慢朝城门口围过去。

“张大人啊,都是卑职御下无方,才险些酿成大祸啊,请大人责罚,卑职绝不敢有丝毫怨言。。。”待张容走到跟前,李万德看到他腰悬的秀春刀,跪在那里痛心疾首的捶地请罪。

张容还不清楚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就无法责怪于他,示意铁牛把他拂去来后,微笑着安抚道:“李大人迷途知返善莫大焉,本官怎会责罚呢?”

李万德闻言脸一白,急声辩道:“张大人,卑职从无迷途呀,何来知返一说?”

“哦?那你这文登城玩的什么花样?”张容一愣,疑惑的问道。

“回禀大人,是这样。。。。”

听完李万德的解释,张容才弄明白事情经过,原来整件事情县衙并不知情,完全是守备牛茂林在威海卫镇抚吴少杰的唆使下擅自妄为;等李万德得到消息后,吓了个半死,集合起县衙所有的捕快衙役便赶去城楼,还没等他上城,就听到了城外的喊话,紧接着城楼子又响起一大一小两声巨响,上去一看,牛茂林、吴少杰和几个操炮的军兵都血肉模糊的倒在炮位旁一动不动,军兵们也是看着眼前惨象呆若木鸡;探头看了眼城外,正好看到黑压压的民壮冲过来列阵,他哪还敢犹豫,立刻下令将军兵逼住,本来军兵们就惧怕官差,又没了上官指挥,登时被铁索套住看押起来,这时李万德才起身喊话,开门迎接民团。

“呵呵,本官错怪李大人了,等进了城定置酒赔罪,眼下还请李大人把这些军兵交给本官,再派人和民团交接城防,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呀?”

“卑职敢不从命。。。”把自己拎清了,李万德总算定下心来;想了想,又道:“城防也用不着交接了,军兵都躺在这里,还和谁去交接?大人只管命人布防就是,不过。。。大人要如何处置他们?”说完瞅了眼被民壮拽起来用火铳逼成一堆的军兵。

“等本官讯问后再说吧,咱们先进城!”

“是是,大人请。。。”

。。。。。。。。。。。。。。。

余斌负责的讯问进行的很顺利,从面带菜色的人堆里挑几个面色红润的,一问果然是牛守备和吴镇抚的亲信,拖到屋里后没费劲就拿到了口供,余斌立即送到了张容案上。

张容这次没住大帐,而是直接把牛守备的官厅接收过来充做自己的官厅。

官厅正堂已经收拾干净,十几根蜡烛照的满堂通明;张容坐在案后,翻看着余斌送来的口供,脸上阴霾密布。

李万德等县衙官吏和民团军官们分坐堂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容的脸色。

“好啊,看来真有人把咱们民团当成病猫了!”张容丢下供状,扫视着堂下众人冷声说道。

“少爷,是谁有这么大的狗胆,俺去砍了他!”话音刚落,铁牛便吼了起来。

“闭嘴!”张容暴喝一声,不但铁牛老实的站回去,交头接耳的官吏和跃跃欲试的军官们也安静下来。

“牛茂林和吴少杰是今天早上从威海卫赶回来的,全子岭埋伏的滚石也是他们布置的;不出本官所料的话,这一切都是威海卫指挥使胡天岚的意思,而且据听到牛吴二人谈话的军兵说,胡天岚就是想挑起事端,激怒本官攻城后,他好带兵来剿灭民团!哼哼,剿灭咱们民团?这姓胡的好大口气!既然他这么想死,那本官正好替朝廷整肃军纪淘汰兵痞,杀他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片甲不留!”军官们起身单膝点地,齐声呼喊。

“卑职。。。卑职愿为张大人效犬马之劳。”李万德犹豫一下,也领着属下官吏躬身施礼表态。

“好!咱们现在就谋划一番,好教姓胡的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精兵!”张容拍案而起,朗声说道。

众人凛然应诺。

一个时辰后,数匹挂着马灯的健马冲出城门,朝威海卫的方向奔去。

紧接着三个哨的民壮也在高名达的带领下出城,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被抓军兵身上的破烂军服也叫衙役们扒走。

民团辎重兵则在张容的亲自指挥下,把火药掺杂上碎石烂丁密封在陶罐里,接上捻线做成土雷,和连结捻线的竹筒一起埋在城外空地;数量不菲的火药引爆后足以将方圆百丈炸成火海。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连夜准备,只为给胡指挥使和他手下军兵一个天大的惊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