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早已西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乌云叠叠,遮挡了整个天穹,甚至在一片黑暗之中诡异地泛出腥色的红光。
一面倒的屠杀是什么时候停止的?雍沉血不知道。
当他的眼神重新拾回焦距之时,目光已经被尸鸿遍野的修罗之地占据。
触目之处,没有土地,没有草木,只有满地的尸体,汇聚成河的鲜血,堆积成山的心脏,浓烈的血腥的味道透过结界传了进来,压得人几乎喘息不过来。
那墨绿的长衣已然被嫣红渲染成血色的衣衫,甚至可以看到鲜红的血液滴答滴答地顺着衣角往下滴,积成小小的血洼。
竹妖男子站在尸山之中,背对着雍沉血,看着那一万个心脏,杏眸充血,杀气凛然。
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笔直的,血衣血剑,宛如一个万夫难敌的嗜杀将军,再也看不到那出尘脱俗皎似明月的气质。
万籁俱寂。
方圆百里之内,除了他们,已经再无活着的生灵了,冲天的血腥和煞气连专食尸体的秃鹰和乌鸦都远远徘徊,不敢靠近。
炙双祭抬起手,将那堆尚还温热的心脏拢成一个不到鸡蛋大的小球握在手心,浓郁的血色几乎化成深紫的色泽。
一切,已成定局。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向结界中的雍沉血。
花妖男子的身体已经有半边化成了冰雕,在暗夜里散发着冰冷晶莹的光泽,他的眼神很空,有焦距,却找不到情绪,一片苍茫的灰败。
炙双祭缓缓朝他走去,一步,一步,踏在血泊里,发出刺耳的挤压的滋滋声,漠命剑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剑身被煞气缭绕,泛起了淡淡的黑光。
结界,撤开了。
炙双祭忽地失力跪了下去,漠命剑砸在唯一干净的土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即使是一面倒的屠杀,一万人,也足够耗尽他的力气了。
滴落的鲜血溅在了雍沉血大红的喜服和半边化成冰雕的身体上,染出了深深浅浅的痕迹。
他凝视着那张被血污了的绝美的容颜,蠕动着唇,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泪,渐渐地溢出了眼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哀绝而荒凉。
对视上那双流泪的琉璃瞳,炙双祭一身的煞气猛然褪得干干净净,眼底恢复了原本色如晕眸的模样,涌动着比月色更为温柔的流光。
仿佛,那个取了万人性命的人不是他似的……
他说:“沉血,我拿到解药了。”
明明是一如既往的温润的嗓音,却让雍沉血身体一震,眼泪落得更凶了。
炙双祭伸手去擦拭他眼角的泪,晕开的鲜血斑驳了那雍容华贵的面容,然后将手心血色的小球小心翼翼地送入他的口中。
乌云翻滚,风声啸唳。
雍沉血尝不出味道,只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游走在身体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修复被冰化的躯体。
竹妖男子俯身轻吻他的唇,微笑,血腥染身,他的笑却胜似明月,“没事了,沉血,你已经没事了……”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