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少年不惧岁月长
作者:七微      更新:2021-10-05 13:57      字数:14303

中考同盛夏一起悄然来临,岁岁考前的那种紧张感,等真上了考场反而神奇地消失了,考完与周慕屿对答案,她觉得这是自己发挥最好的一次。果然成绩出来后,岁岁的分数线远超一中录取线。

假期前回学校填志愿,开最后一次班会,其实也是告别会,虽然还在同一个城市,但大家考去不同的高中以后也难得再见面了,闹哄哄的教室里弥漫着淡淡的离愁,但好朋友们都会进同一所高中,岁岁没怎么感觉到那种离别的怅然。

“岁岁,你怎么全填了一中?你是多爱母校啊!”章盈盈凑过去看见岁岁的志愿表,打趣道。

岁岁还没说话,又听章盈盈啧了声:“得,又来一个对母校爱得深沉的。”

她看的是周慕屿的志愿表。

“我这个人比较懒,习惯了一个地方,就懒得换。”周慕屿笑了笑,目光从章盈盈身上滑过,最后落在岁岁脸上。

郑重将填完了的志愿表拍到章盈盈面前,笑嘻嘻地说:“再来一个。”

章盈盈翻了个白眼,觉得眼前这仨还真是“臭味相投”,不过也是,以他们的成绩,根本用不着排第二志愿。

章盈盈没考好,岁岁小心翼翼地问她:“盈盈你呢?打算填哪里?”

“反正最好的两所高中我想都不要去想了。”章盈盈倒是个看得开的人,完全没有丧气之色,她有自己清晰的目标,“我决定报五年制大专,我挺喜欢小孩儿的,想学幼教专业,将来当幼师。”

章盈盈性格开朗,为人亲切随和,与孩子们打交道还真挺适合她的。岁岁由衷为她感到开心,她同丁壹一样呢,清楚知道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章盈盈感慨道:“真羡慕你们啊,又可以在同一所学校,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一个班呢!”

岁岁也希望如此,双手合十着说:“但愿啊!”

章盈盈问她:“你暑假打算干什么,我跟朋友们约了去长白山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

岁岁愣了下,虽然与章盈盈算熟稔,但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一起去旅行的程度,跟丁壹不一样的。更何况,她暑假有别的计划。

岁岁摇摇头:“我想找份暑假工,如果你知道哪儿招兼职,记得告诉我呀!”

章盈盈嚷道:“不是吧赵岁岁,你也太拼了!”

周慕屿讶异地看着她:“你很缺钱吗?”

岁岁说:“有想买的东西。”

周慕屿问:“什么呀?”

岁岁没回答,只将拜托章盈盈的话同样跟他与郑重也说了一遍。

过了两天,周慕屿竟然真的给她介绍了一份工作,他舅妈家上小学四年级的表弟想找个假期家教。

岁岁开心地道谢,又有些担忧地说:“我真的可以吗?”

周慕屿笑道:“教小学生而已,你担心什么!”末了又提醒她,“不过那熊孩子可皮了,你不要被他气哭!”

“才不会呢!”岁岁心想,我又没那么娇气。

给小表弟上了两堂课下来,岁岁发现,小男孩倒也不是皮,就是在学习时很难集中精力,一会儿说渴,一会儿又说饿了,一会儿又要上厕所,总之他总有各种借口,典型的厌学型孩子,这比皮还难应付。两个小时处下来,岁岁觉得比自己通宵学习还要辛苦。

那是岁岁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赚钱可真难啊。她站在商场的一个玻璃展柜前,看着里面静静躺着的东西,一想到拿到薪水后就能买下它,她又充满了动力。

后来还是周慕屿给岁岁支招,又因为她对小表弟付诸足够的耐心温柔,她的家教生涯才渐渐顺利起来,暑假末尾课程结束的时候,小表弟进步很大,他妈妈对岁岁十分感谢,夸她教得好,除了约定的薪资,又额外给了她奖金,一共两千块。

以前爸妈在的时候,她攒的零花钱比这还多,但这是她人生中自己赚下的第一桶金,那种感觉不一样,心里满满的都是成就感。

她几乎是飞奔着跑向商场里那个她熟悉的柜台,微喘着气指着玻璃柜里的那个小盒子对导购小姐说:“姐姐,我要这个!”

她来了很多次,导购小姐都已经认识她了,笑着说:“终于决定啦?”

岁岁笑着点头。

结账的时候,付掉了她一大半的薪资,但她一点也没觉得心疼。

导购小姐姐知道她要送人,特意用精美的包装纸打好包装,礼盒一角系上一只小小的蝴蝶结。

陆年坐在窗前做习题,一道题正解到关键时刻,years钻到他脚边蹭啊蹭,他没空搭理它,只随口说道:“下去玩。”

哪知狗狗无比固执地继续用头蹭他的脚,见他不理一屁股坐到他的脚背上。

陆年皱眉,他明明跟岁岁说好了这几天不要让狗狗上来,他马上要去参加奥物比赛,没时间陪它玩。

他弯腰将years抱开时忽然愣住了,只见狗狗嘴里咬着一个礼盒,大耳朵上还挂着一张用绳子系着的小卡片。

他取下礼盒与卡片,先拆的礼盒,里面躺着一只派克牌黑色钢笔。他打开卡片,娟秀的字迹写着:陆年,奥赛与a-level考试,都祝你如愿以偿!

对学生党来讲,那个牌子的钢笔不便宜。他忽然想起有一天岁岁与姥姥的对话,姥姥心疼她中考结束的暑假都没好好玩一玩,她说有想买的东西,并且拒绝了姥姥的帮助,一定要自己亲自赚钱买。

他心思一动,她是为了给自己买礼物才去教小朋友吗?沉静如湖面的黑眸中,像是忽然有一阵清风吹拂过,泛起细微的涟漪。

years开心地围着他转啊转,仰头对他“汪汪”个不停,好像在邀功一样。

陆年掰了一点火腿肠喂给它,揉了揉它的头:“去吧!”

years屁颠屁颠地又跑下了楼,岁岁忐忑地等在门口,一见到它立即上前,见它嘴里咬着的礼盒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张演算纸,她悄悄松了口气,纸上就写了简单两个字:谢谢。但足以令她开心得抱着years亲了又亲。

“干得漂亮小宝贝儿!”

于是干得漂亮的years得到了一只狗骨头,小狗子抱着它的新玩具也开心得满地打滚。

假期最后一天,岁岁请周慕屿喝东西以表谢意,又约了丁壹与郑重,四个人正好也很久没聚了。

岁岁推门走进甜品店时,周慕屿与郑重坐在靠窗的位置玩手机。

“丁壹呢?”岁岁走过去坐在他们对面,问道。

“刚还在呢。”周慕屿抬起头,看向岁岁时微愣,然后笑说:“裙子很漂亮。”

岁岁穿了一条天蓝色的及膝连衣裙,简单的收腰款,娃娃领,她今天没扎马尾,长发披在肩头,用一只与裙子同色系的蝴蝶结发带挽着,恬静秀雅中透出几分俏皮可爱。

平常在学校都是穿校服,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穿裙子。

岁岁愣了下:“啊,谢谢。”

“丁二,你杵那儿干啥?”郑重一偏头看见丁壹在不远处傻站着。

岁岁扭头,朝丁壹开心地挥挥手。

丁壹晃过神,走回座位坐下。服务生见人都到齐了,将甜品单送了过来。

郑重笑嘻嘻地问:“岁岁,我可以随便点吧?”

岁岁笑说:“当然!”

周慕屿拍了下郑重的肩膀,语重心长:“哥们儿,少吃点,再吃下去你还能看见自己的脚指头不?”

郑重是易胖型体质,暑假他在姥姥家过的,那个古镇以各类美食小吃闻名,他胡吃海喝了一个多月,又天天瘫着打游戏不运动,整个人又胖了一圈。虽然是吐槽,但周慕屿还真挺为他的健康担忧的。

岁岁说:“别理他,我姥姥说,能吃是福!”

有了同盟,郑重得意地哼道:“就是!你咋比我妈还啰唆!”

周慕屿怨念地看了眼岁岁:“好心没好报,你再纵容他,待会儿买单时你钱包要哭的!”

……

丁壹破天荒地没加入他们的话题,她盯着手中的单子,看着看着那些字迹就变得模糊,脑海里又浮现出前一刻的画面,她从洗手间出来,听到周慕屿那句“裙子很漂亮”,那一刻她真的很惊讶,他不是不喜欢女生穿裙子吗?而他看岁岁的眼神里,有着好温柔的笑,与他看自己时完全不一样。

“丁壹,丁壹!”

“啊?!”她抬起头。

“发什么呆啊,叫你都没听见。”岁岁笑着推了下她,“你选好了吗?”

“哦,好了。”她深呼吸,将心中的杂念赶走,指着单子上的沙冰图片对等着自己的服务生说,“我要这个。”

东西很快送了上来,郑重在说姥姥邻居家发生的好笑事儿,周慕屿与岁岁听得乐不可支,丁壹却有点心不在焉。

丁壹性格大大咧咧,在感情上比较迟钝,她与周慕屿、郑重一起长大,大多数时候都是三人行,嘻嘻哈哈打闹着,小时候她妈妈问她,阿屿与小重你更喜欢谁啊?她果断答,阿屿!他是孩子王嘛,大家都围着他转,都喜欢他。她以为自己的那种偏爱也是一样。直至这一天,她因为他夸一句别的女孩子裙子漂亮,她在惊讶之余,心里浮起一丝不开心,这种不开心跟以往他惹自己生气时的情绪完全不一样,酸酸涩涩的。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喜欢郑重,与喜欢周慕屿,完全是两码事。

她偶尔接几句话,笑一笑,用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冰沙,目光从周慕屿脸上滑过,又偏头看了看岁岁,心里头乱糟糟的。

正聊得兴起的三个人,谁都没有发觉她的异常。

九月开学,如章盈盈所说,岁岁与周慕屿、郑重真的好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

郑重豪情万丈地一挥手:“三剑客,继续走起!”说着他一边揽一个,推着岁岁与周慕屿往新教室走。

他声音有点大,引得许多同学纷纷看过来,周慕屿觉得怪难为情的,岁岁却难得地配合郑重的演出,也挥舞着手臂,开心地说:“走起!”

高一年级七个班,每个班级五十多名学生,几百号人,多难得仍有缘继续做同窗。

岁岁很珍惜。

新入学,可以自由选择想要一起坐的同学做同桌。周慕屿都跟岁岁说好了,继续做同桌,可最后他的心愿未能达成。

是在排完座位后,忽然有个女生举手对班主任说:“老师,我可以换个同桌吗?”

班主任皱了皱眉,问:“为什么要换?”

那女生看了眼坐在她身边的女孩,她捂了下鼻子,脸上浮起很明显的嫌弃之色,开口的话也很直接:“她身上气味太重了!”

教室里有瞬间的沉寂,几十双眼睛望向她们。

这女生大概被父母骄纵惯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多无礼,还在继续追问结果:“老师,可以吗?”

岁岁坐在两人的斜后排,她看见被嫌弃的那个女孩头埋得低低的,从脸到脖子涨得通红,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绞在一起。

班主任是个女老师,自然知道女孩子面子薄,被人这样当众一说真的很伤自尊心,但她也不能在课堂上训斥那个不懂事的学生,正想着怎么开口圆场时,就见有个女生忽然站了起来。

岁岁说:“老师,我跟她换!”

周慕屿轻轻拉了下岁岁的衣服,她没理。

班主任立即拍板:“好。”

处在风暴中心的两个女生同时回头看她,岁岁看见被嫌弃的那个女生朝她投来感激的眼神,她回了一个微笑。

岁岁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周慕屿说:“对不起啊,我要失约了。”

“你啊!”周慕屿笑着摇摇头,剩下那句话他没说,你啊,总是这么善良。虽然有点遗憾,但她站起来大声说话的那一刻,真的挺帅气的!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

很快换了位置,那女生坐到周慕屿身边,甜笑着朝他伸出手,声音娇滴滴的:“你好新同桌,我叫伍倩,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周慕屿没握那只手,神色冷淡地开口:“指教就不必了,反正下课后我就不是你同桌了。”

伍倩脸色一变,刚想呛声,可周慕屿已经单手撑着脸转过身去,留了一个后脑勺给她。她气得将笔袋重重地丢到课桌上,然而她临时的新同桌只当她是空气。

另一边,岁岁也正与新同桌自我介绍。

“你好,我叫赵岁岁。”

女孩将凳子往旁边移了移,其实是个很随意自然的动作,但岁岁正侧头看她,一下就捕捉到了她这么做的意图。

其实她身上并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岁岁看见她t恤的下摆与裤子上有一块黄色的污迹,散发出油腻味儿,大概是早晨吃面的时候洒了汤汁。

“我叫何夕照。”女孩声音细细的,她顿了顿,轻声说,“谢谢你!”

后来熟悉后夕照问岁岁,当初为什么帮自己解围?岁岁告诉她,因为她无措的样子让她想起了刚转学过来时被人孤立嘲弄的自己。

下课的时候郑重跑过来,却不是找岁岁,而是惊喜地对何夕照说:“好巧啊,没想到成了同班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何夕照愣了下,淡然说:“同学,你认错人了,我没见过你。”

“怎么会!”郑重提醒道,“暑假,沁河镇,烧烤摊。”

“你认错人了。”何夕照起身走出了教室。

郑重皱眉,嘀咕道:“不可能啊,明明长得一样!”

岁岁问他:“怎么回事啊?”

暑假时在姥姥家,有个晚上郑重跟表弟们去夜市吃烧烤,碰到两个男的耍酒疯故意不认账,经营烧烤摊的是对母女,那母亲见对方气势汹汹的,便想着赖掉的一半钱算了,女儿却据理力争,到最后吵吵嚷嚷得都要动手了。郑重举着根啃了两口的鸡翅,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帮个忙,就见那女孩转身从桌子上拿起一瓶没开的啤酒,恶狠狠地砸在地上,赤红着眼睛对那两个男青年说,你们吃了的喝了的,要么一分不少的给钱!要么给我吐出来!她母亲吓着了,不停地拉女儿的衣袖说着算了算了,女孩却昂着头无所畏惧的样子。大概是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性子这么烈,加之路人都过来围观,那两男青年最后骂骂咧咧的付了钱。郑重看得目瞪口呆,觉得那女孩简直酷呆了!年少时对一个人的好感,只需一个小小的点,就能牵动内心里的波澜。假期最后几天,他游戏也不玩了,一入夜就拉着表弟们朝夜市跑,可那个烧烤摊再也没有来过。

“明明是她啊!”郑重很不解。

岁岁完全没法将夜市上砸啤酒瓶对人说狠话的女孩,跟说话轻声细语被人当众嘲弄却只会低下头的何夕照联系在一起。

岁岁最后说:“大概是长得像的人吧。”

她看出来何夕照似乎很抗拒郑重的追问,就算是同一个人,既然人家不想承认,也许有什么隐衷。

郑重心里那点小小的火苗本来都已经扑灭了,没想到竟然重逢了,他觉得这就是所谓的命运般的缘分。哪怕何夕照一直否认,他仍一门心思认定她就是那个酷女孩。

从来都只对游戏与美食感兴趣的鲁莽少年,忽然情窦初开,从此眼里心里装了一个人,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留意她的喜好,然后送上满满的热情与心意。只可惜何夕照对他始终冷冷淡淡,甚至有点儿故意回避。因为岁岁是她在班级里唯一的朋友,她自然而然加入了他们三人小团队,不管吃饭还是学习,总不可避免地常聚在一起。但她与岁岁、周慕屿说话更多,搞得郑重很是郁闷,私底下问岁岁,何夕照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岁岁其实也问过何夕照,她很惊讶地反问,有吗?岁岁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

那些小心思小情绪随着月考的来临,很快就被紧张的学习气氛压在了心底。

十月底,陆年参加全国奥物决赛,不出所料拿下了金牌,又因他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他获得了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国内顶级大学的offer,多少学子梦寐以求,但岁岁见他好像也没有多兴奋,也没有松懈,仍投入到紧张的复习中,准备十一月的a-level考试,他目标始终清晰且专一。

岁岁坐在台灯下一边改物理月考试卷,一边喃喃道:“清华啊,多难考啊,他都不去……”

夜渐深,岁岁收拾好书桌,站起来活动了下身体,然后跑到years的小窝,伸手抱起它想跟它说晚安,一碰触到它的身体她吓一跳,小狗浑身烫得吓人,眼睛微闭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它感冒加重了吗?傍晚放学回家岁岁发现这小家伙精神不大好,还有点打喷嚏,它不是第一次有这种症状,她只当是感冒了,喂它喝了点药,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它状况竟然更严重了。

岁岁抱起years就上楼去敲陆年的门,他也还没睡,他摸了摸小狗的身体,皱眉道:“它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见它情况不是很严重,岁岁也没跟陆年说,自己喂了药。

“傍晚有些打喷嚏流鼻涕,但没发烧。我喂它吃了感冒药,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呀?怎么办啊?”

陆年又仔细查看了years的状态,他以前养了好几年狗,对狗的疾病有一些了解,他心里浮起一个猜测,但见岁岁满脸的焦急,他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怕她担忧得失眠。

已经十二点了,宠物医院都已经关门,除了继续喂一点药然后等待天亮,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第二天天刚亮岁岁就跑上楼敲门,陆年被她吵醒,无奈地说:“才五点半,医院还没开门。”见她面色憔悴,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又问,“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吧?”

岁岁点点头:“哪睡得着。”

她心里焦急,隔一会儿就爬起来查看years的状况,一夜过去了,热度半分都没退下去,到了早上还有点腹泻。

见她如此焦虑,陆年只得起床洗漱,出门的时候想了想,将书包也背上了。离家两公里外就有家宠物医院,陆年抱着years,两人步行过去。到了那里果然大门紧闭,玻璃门上写的营业时间是早八点晚九点。

岁岁在门口急切地走来走去,陆年说:“打个电话问问吧。”

“对对对!”岁岁立即掏出手机拨打门上写着的电话号码,很幸运,那医生是个早起的,住得不算远,又见岁岁在电话里急得快哭了,最后答应她马上过来。

诊断一番,如陆年所猜测的那样,years得了犬瘟热,但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他的心沉了沉,他曾养过的那条小比格就是得了这个病而死的。

岁岁当然也知道这个病意味着什么,尤其对刚一岁多的幼犬来说,非常麻烦。她没有陆年的冷静,一听这结果,又见years无比难受的样子,鼻头发酸,眼眶一下子湿了,她抓着医生的手问:“才刚发病,会治好的对不对?”

医生哪敢百分百保证,只是安抚地说:“小姑娘你别着急,还在初期,我会尽力救治它。”

岁岁说:“谢谢,谢谢,拜托您了!”

陆年也说:“拜托了!”

给狗狗挂上盐水,岁岁蹲在它身边一下一下地抚摸它的毛发,它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担心,明明没什么精神还是用脸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岁岁心疼得要命。

医生见陆年与岁岁穿着校服,他也有个正在念高中的女儿,便说:“你们赶紧去上学吧,中午再过来接它。放心,我会留意它的情况。”

岁岁摇摇头:“我要在这里陪它。”

陆年将她拉起来:“走吧。”

他语气好冷静,脸上也看不出一丝担忧,岁岁忽然有点生气,甩开他的手:“你都不担心它吗?”

陆年说:“可我们留在这里也没用。你要翘课吗?”

岁岁想说我请假,但她很清楚,学校对请假有非常严苛的要求,还需要家长签字才行。

岁岁沉默了片刻,转身将放在桌子上的背书拿起来,她找到医生再三拜托与致谢,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可根本难以集中精力好好上课,她没养狗之前,听别人说起家里狗狗生病了担心得睡不着她觉得有点夸张,可临到自己才切身理解了那种感受,years不是宠物,她从来都当它是家庭一员,家人生病了怎么可能不担忧?

午休铃一响,岁岁饭都顾不上吃,飞奔着往外跑。赶到宠物医院时发现陆年已经在那里了,正抱着years坐在沙发上,垂着头,手指轻轻抚摸着它的头。岁岁望着那个画面,心想,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它呢,他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医生说明天还要继续来打针,又很细心地叮嘱他们要密切关注狗狗的状况,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岁岁庆幸明天就是周六了,有足够的时间来照顾它。

一连打了三天针,又加之陆年与岁岁的用心照顾,眼见着years的状况得到好转,岁岁稍稍松了一口气。可没缓和两天,它竟然又开始发起高烧来,这一次情况更严重了,咳嗽得厉害,鼻涕里带脓,排出的便带血。连夜抱去宠物医院,可治疗并不怎么见成效,它的状况一天比一天更差,一点精神都没有,身体还出现了抽搐,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

岁岁站在一旁看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医生摇摇头。

岁岁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哽咽着恳求:“求您救救它啊,不要放弃!”

医生叹口气:“我尽力了,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一点好转也没有,它现在真的很痛苦,继续治疗下去也只会让它更痛苦。”

言下之意是劝他们放弃治疗。

正好有人抱着狗狗进来,医生被叫走,岁岁跟了上去,拽着他不放,一边哭一边说:“求您了,再想想办法,别放弃它。”

医生有点为难地看着岁岁,她的心情他理解,也见多了狗狗的主人如她一般,哪怕明知没希望了也不肯放弃。

陆年掰开她拽着医生的手,她下意识就要挣脱,他紧紧抓住她手腕,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岁岁,听话。”

“陆年……”她仰头看着他,眼泪汹涌地爬满了脸颊。

“我知道。”他双眸中沉着跟她一样的悲伤,却极力克制着情绪,轻声说,“去与years告别吧。”

要怎么告别,心存眷恋与不舍的人,根本无法好好告别。

它多么有灵性,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眼中的眷恋不舍与岁岁一样浓烈,那最后的眼神,让她再也忍不住,捂着眼睛失声痛哭起来。

陆年咬住嘴唇,眼眶慢慢红了。

抱着装在纸箱里的years走出医院时,夕阳正沉沉落下,岁岁抬头望天边,最后一丝光线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降临,起风了,北方的十一月,寒冬已经来临。

她将它带去了她的秘密基地,漆黑萧瑟的梨园里,她与陆年蹲在一颗梨树下,用铲子开始挖土,手电筒的光从树枝间打下来,照亮那小小的一片天地。与years在一起时的画面宛如一帧帧倒带的影像,在岁岁脑海里闪回。她想起初遇时,她也是像今天这样,蹲在梨树下一边挖坑一边哭到崩溃,是它,在那个寒冷的冬夜给了她一丝温暖的慰藉。昨日种种,历历在目,只可惜多么短暂,她与它的缘分,甚至都没能度过一周年,她都已经给它早早买好了周年纪念礼物了。

将最后一抷土掩上去时,岁岁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又开始落下来。

“陆年。”她仰头望着他,泪眼中充满了希望,“years会投胎转世的,对吗?”

陆年想说不会的,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人类还是狗狗都一样。可看见她满脸的泪痕,他点了点头,轻声:“嗯。”

岁岁扯扯嘴角,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挥了挥手,再见了years,希望你下辈子做一只健健康康的狗,长命百岁,安详到老。

years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岁岁的心情都很低落,写着作业就会忍不住走神,眼睛习惯性的瞟向它常待的那个角落。

丁壹见岁岁那么伤心,说要买一只比格送给她,但她婉拒了。不一样的,就算品种一样,哪怕长得像,也终究不是它。而且她以后都不想再养狗了,就算寿终正寝,一只狗的寿命也只有十几年,那种离别之痛她不想再承受一次。

冬至前夕,岁岁跟姥姥说想回老家一趟祭拜父母。姥姥说你是应当回去看看他们,但令她发愁的是,岁岁一个人走她不放心,需要有人陪同。可自己这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天铭爸爸又没时间。陆年?姥姥刚一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岁岁想了想说:“姥姥,我问问丁壹能不能陪我去,她去过很多城市打比赛,出门经验足。”

丁壹那几天正好在学校上课,一听岁岁的提议立即同意了。但岁岁高估了她好朋友的出门经验,不管是去外地训练还是打比赛,丁壹的一切行程都有人安排与陪同,其实她连一张车票都没自己买过。出发前一天,丁壹忽然跟岁岁商量:“要不,咱们叫上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吧?要坐好久的火车,四个人正好可以玩儿扑克牌!”

岁岁有点犹豫,虽然她们两个女生跑那么远她也有点忐忑,可也正是因为路途遥远车马劳顿,又只能利用周末时间,往返非常赶,她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丁壹索性坦白道:“岁岁,其实吧,我有点怕。”

岁岁愣了愣,想忍的,可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你是纸老虎啊哈哈!”

也不知是谁,前几天还豪迈搂着她肩膀说,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喂!再笑我打你哦!”丁壹跳起来,伸手作势要掐岁岁的脖子,最后却环住她的肩膀,趴在她肩头笑起来,有点开心,好久没见岁岁这么大笑过了。

于是“江南行”队伍从两人扩大成四人,赶紧补买了两人的火车票,岁岁与丁壹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的零食,结账时岁岁看见丁壹真的拿了盒扑克牌来,笑说:“真要玩啊,我不会呀。”

丁壹眨眨眼:“我这么聪明,你这么聪明,三分钟包教会。”

岁岁乐不可支,真没见过有人能像丁壹这样的,自恋得如此浑然天成,顺带还夸一夸别人。

可惜最终她的教学任务没机会完成,当天临睡前岁岁接到她的电话,她妈妈突然阑尾炎住院,不能陪岁岁同行了。她在电话里一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说的岁岁都不好意思了。岁岁让她安心在医院照顾妈妈,还有周慕屿与郑重一起呢,让她别担心。

约了在进站口见面,岁岁先到,等了五分钟,周慕屿背着个双肩包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岁岁往他身后看:“郑重呢?”

周慕屿说:“他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岁岁失笑,计划赶不上变化,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成了二人行。

时间紧迫,两人赶紧检票进站。没等多久,火车就来了,上车找到座位,岁岁给丁壹发了短信,告诉她自己已经上车了。

丁壹一听郑重也放了鸽子,握着手机愣了愣,然后给他打了个电话,在得知他没去汇合是因为周慕屿的拜托时,一丝后悔浮上心头,为什么要提议四人行呢?如果说甜品店的小插曲只是她的猜想,而此刻周慕屿的举动明明白白昭示了一个答案。

接着又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内疚,岁岁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不是吗?而且,被喜欢又不是她的错,不是吗?

她如此矛盾纠结的心情,岁岁全然不知,她收到丁壹的回复,她在短信里气呼呼地说要把郑重胖揍一顿。

从北到南十几个小时车程,周慕屿还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火车,买的又是硬座,一开始还好,坐久了浑身不舒坦。更令他难受的是车厢里的气味,除了火车标配泡面味儿,还有邻座旅客脱掉鞋子散发出的脚臭味。夜深了,他很困,可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以及间隔响起的小孩哭闹声,扰得人根本睡不着。

岁岁也没睡,她带了本小说打发时间,看完掩卷,抬头看见周慕屿闭眼靠在车窗上,用围巾裹着口鼻,他换了个姿势,又换了个姿势,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她心里过意不去,想起什么,起身从行李架上拿下背包,翻了翻,在内袋里找出一个口罩。

岁岁轻轻推了推周慕屿,他睁开眼:“你怎么没睡?”

“不困。”岁岁将口罩递给他,“才洗过的,不介意的话你戴这个吧。”

周慕屿一边摘掉围巾一边接过口罩戴上,女生口罩有点小,但勉强能用,刚洗过的缘故,淡淡洗衣液的清香透过棉纱传来,他深深呼吸,总算好受了一点。

岁岁打了个哈欠,周慕屿看了她一眼,还说不困。

他靠在椅背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肩膀借你,睡会?”

岁岁摇摇头。

周慕屿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忽然提议道:“反正也睡不着,我们来玩游戏吧?”

岁岁其实没什么心思,但为了照顾他,点了点头:“好啊,有扑克牌。”

“那个没意思。”

“那玩什么?”

周慕屿煞有其事地想了片刻,岁岁还以为他会有有趣的提议,结果他说:“就你会的那个,造句接龙!”

岁岁:“……”

这游戏章盈盈很爱玩,以前坐前后桌时岁岁老被她拉着对战。游戏规则很简单,比如a说: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了一跤。b要将原句扩充:我今天早晨出门摔一跤,但没有受伤。a在b的句子上继续扩充接下去,以此类推。造句不难,难的是你要一字不落地将对方的句子记下来再扩充。简而言之,考验的是记忆力。

游戏开始,岁岁发起短句。

岁岁:“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

周慕屿:“夜深了,我坐在火车上,失眠了。”

……

你来我往,一开始两人速度都还挺快,句子越造越长,渐渐地岁岁就有点乱,一乱就出错。

第一轮,周慕屿胜。

岁岁:“再来!”

第二轮,周慕屿胜。

岁岁捂着嘴打哈欠,声音透过指缝传出来:“再来!”

周慕屿笑,她那个不服输的劲儿,让他想起了当初在游戏厅投篮时的她。这姑娘胜负欲颇强。

第三轮,依旧周慕屿胜。

岁岁觉得以前陪章盈盈对战的时间简直都白花了,又觉得不可思议,她瞥了眼周慕屿,这种游戏女生们才热衷玩吧?为什么他一个男生这么厉害?

周慕屿问:“还玩吗?”

“继续!”

玩到第五轮,岁岁终于赢了一次,她得意地“哼”了声:“风水轮流转,终于到我家!”

周慕屿但笑不语,傻瓜,我故意输给你的。

又玩了两轮,都是岁岁胜。

她心满意足了,摆摆手:“不玩了,我要睡觉了。”

周慕屿提议玩游戏本就是为了给她催眠,立即说:“好啊。”

岁岁刚趴到桌子上,周慕屿又将她拉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围巾叠了叠放在桌子上。

“睡吧。”

“谢谢。”

果然舒服很多,岁岁真的很困了,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她渐渐进入梦乡。

凌晨,玻璃窗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水汽,周慕屿伸手擦了擦,望出去,窗外漆黑一片,列车正驶过的不知是平原还是高山。车厢里灯光昏暗,旅客们睡得七倒八歪,鼾声此起彼伏,混杂的难闻气息连口罩都抵挡不住。他以手为枕,趴在另一半桌面上,侧头静静望着那个熟睡中的女孩,彼此离得近,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轻轻呼吸时的频率,他细数她长而浓密的睫毛,这样无聊的事,他做了一遍又一遍也不觉厌烦。夜色漫长,这小小的静谧的空间,仿佛将一切杂乱隔绝在外,只有她的脸,倒影在他的双眸中。

列车夕发朝至,上午十一点多,两人抵达。

江南细雨霏霏,天气阴沉,寒风刺骨。时隔两年,重返故土,熟悉的气候,耳畔是久违的乡音,令岁岁有一丝恍惚,难过与想念像这细雨一样,无孔不入地卷进心间。

周慕屿还是第一次来南方,对这城市的第一印象是:巨冷!能抵挡北方零下十度的羽绒服好像没什么用,在寒风中走一会儿,他就双脚冰凉,感觉寒气从四面八方袭过来,与北方的干冷不同,是那种寒凉刺骨的湿冷,令人浑身不适。

他们晚上火车返程,也没时间去住宿补个眠好好休整一下,两人坐公交车进市区,最后在一个小区下的车,车站旁边有家饺子店,岁岁领着周慕屿走了进去,给他点了一份玉米鲜虾饺,自己只要了一份小米粥。

她歉意地说:“对不起啊,这么大老远来,本应该请你吃点好吃的。”

周慕屿笑道:“谁说不好了?虾,饺子,都是我的爱。”

更何况,他知道她其实不爱吃饺子,但今日冬至,北方习俗要吃饺子的,也是他喜欢的。她记得。这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令他欢喜。

吃完饭出来,雨已经停了,岁岁在附近将所需的东西买了,然后往公交站走,路过一个小区大门口时,她忽然停下来,抬头朝楼宇间望。

停留有点久,周慕屿忍不住问:“怎么了?”

岁岁伸手指向一栋楼房,低声说:“那是我家。”

他愣了下,忽然明白他们特意跑到这边来吃午餐的原因。他轻声问:“要进去看看吗?”

岁岁摇摇头:“不了。”

通向小区的这条路,她曾走了无数次,这个地方,承载着她太多美好的记忆。近乡情怯,她怕自己太靠近忍不住崩溃大哭,走到门外已是极限了。而且那房子现在住了别的人。

她转身,脚步干脆地离开。

换乘了两趟公交车,才最终抵达墓园。

岁岁将白玫瑰放在墓碑前,那是妈妈最喜欢的花。又从袋子里将一只只蜜橘掏出来摆放好,这是爸爸最爱吃的水果。最后,她打开装有赤豆糯米饭的饭盒,她凝视着墓碑上父母的照片,眼泪不禁涌上眼眶,看着看着,又忍不住笑起来,她仿佛看见了,爸爸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买来的糯米饭说,太难吃了,比你妈妈做的差远啦!

又一年冬至日。

爸爸,妈妈,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啊。

眼泪又流下来了。

周慕屿静静站在不远处,目光由始至终都笼在她身上,雾气沉沉,冷冽的山风吹拂起她的长发,他看见她哀伤的眼泪,从她眼角坠落,一直坠入他心底。少年的双眸里,染上满满的心疼。他多想走过去抱抱她,为她拭去眼泪,为她抵挡寒风侵蚀,但最终他克制了心中翻涌的情绪,将空间留给她与她最亲的人。

从墓园出来,岁岁情绪低落,一路无话。

火车晚上十点开,两人到了车站时间还很充足。排队检票的时候,岁岁不小心将身份证掉在了地上,周慕屿捡起来,递给她之前他看了眼,随口赞道:“照片拍得不错……”忽然顿住,他抬头惊讶地看岁岁,她正好回头,将身份证拿了回去。

“谢谢。”

队伍比较长,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周慕屿忽然说:“要坐一晚上车,我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岁岁觉得疲累,也没有胃口,摇头说:“我不饿。”

她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又连轴着车马劳顿,他真担心她会低血糖。

周慕屿说:“我饿!我想吃面。”

岁岁本想说站内有面馆进去再吃,可又想到他不远千里陪自己回老家,长途跋涉匆忙来去,她都没请他好好吃顿饭,心里便有点过意不去。

她说:“好吧。附近有家好吃的面馆,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们过去看看。”

她离开两年了,这城市有诸多变化,车站附近那家小面馆却依旧还在,老板还是那对老夫妻,老婆婆负责煮面,老爷爷就招呼客人与收拾桌子。

这个时间点店里还有两桌客人在吃面,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周慕屿点了一份招牌三鲜面,岁岁什么都没要。

等待的时间,岁岁去了躺洗手间,出来时发现周慕屿不在座位上,她开始也没在意,五分钟后他还没回来,岁岁就有点担心了,毕竟这城市对他来说是陌生的,又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附近。她掏出手机想给他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

正在收拾餐桌的老爷爷见岁岁走到门口张望,便说:“小姑娘你是在找你朋友吗,他出去买水了,让我转告你一声,瞧我,给忙忘了。”

岁岁放下心来:“谢谢您啊!”

又过了几分钟,周慕屿还没回来。岁岁皱眉,这附近就有便利店,买个水不用这么久的,他不会是迷路了吧?她正想出去找,就看见周慕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只面碗。

岁岁纳闷,他怎么跑人家厨房去了?

周慕屿将面碗放到餐桌上时,岁岁“咦”了声,几年没来,这老婆婆的手艺怎么变了?这碗面卖相可真是……相当不好看。汤有点少,面条都黏在一起了,卧在上面的煎蛋也有点儿糊。

岁岁有点不好意思,之前她可是对周慕屿猛夸老婆婆的手艺,他对食物挺挑剔的,这下估计都不想吃了。但就这样离开也不太好,她低声说:“要不你先尝尝,也许味道不错哦!”

周慕屿将那碗面推到岁岁面前,她心想他果然嫌弃呢。她是真的没胃口,正犹豫要不要逼自己帮他吃掉时,就听见他说:“赤豆糯米饭对我来说有点难度,显然这碗面也煮得很失败,但我尽力了,你可不准嫌弃啊!”

岁岁惊讶地抬头看他,这少爷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他笑望着她,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岁岁,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她眼睛里忽然有水汽蔓延,鼻头微微发酸,她并没有告诉过他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是怎么知道的?虽然自那场事故后她也不再过生日,但十几岁的女孩子,还没能练就一颗无坚不摧的心,终归会心存期盼,想要被记得与祝福。

那年后,第一次有人帮她过生日,第一次有人祝她生日快乐,为她煮了一碗生日面。

岁岁低下头,端过那碗渐渐变坨的面条,吃了一大口,很咸,醋也放多了,真的好难吃啊!但她一口一口全吃光了,最后连汤汁都没剩。

她轻声说:“谢谢你,周慕屿。”

他看着空空的面碗,开心地笑了。

从面馆到火车站,有一小段路因为路灯坏了漆黑一片,经过那里的时候,周慕屿忽然拉住她:“等一下。”

“哧”一声轻响,夜色被一簇小小的火苗点亮,柔和的光映着少年温柔的眉眼,他举着一根火柴对她说:“虽然没有蛋糕蜡烛,但是岁岁,许个愿吧,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实现。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浪漫的场景,动人的话语,还有少年好看的眉眼,他带笑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她的倒影。可岁岁此刻却感觉心脏被什么压着一样,只觉负重,还有点不知所措。她不是神经大条的女生,他一连串的举动,串成了一个答案,在她心底呼之欲出。她下意识想逃跑,可此情此景,一个人如此的用心,就算你不能回馈同样的心意,也应当尊重与感激。

她说:“礼物不是已经送了吗,那碗生日面,我很喜欢。”

“那不算。”周慕屿催促道,“快许愿,火柴要烧完……”

话未落,火柴已燃到指间,灼热感令他不得不松手,小小的火苗跌落在地,很快熄灭。

世界重归黑暗。

他在心里轻叹一声。

岁岁却松了一口气。

“快走吧,火车快开了。”

周慕屿跟上她,往前走了几步,他忽然又说:“那换一份礼物——以后每年你的生日我都陪你过。”

他语气很随意的样子,岁岁却愣住了,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岁岁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只能故意也用随意松快的语气说:“哈,一辈子可长久啦,世事无常,不要轻易许诺啊同学!”

周慕屿快走一步,站到岁岁面前,微微俯身凝视着她的眼睛,他语调轻柔神色却无比认真:“赵岁岁,我没有开玩笑。”他忽然提高声音,一字一句,“我,周慕屿,一诺万万金!”

漆黑的一段路终于结束,骤然重见光明,那少年就站在一盏昏黄路灯下,光芒落进他幽黑的眼睛里,像汇聚了万千闪耀的星辰。

而他掷地有声的诺言如有回音,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这寂静夜色里激荡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