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作者:喻言时      更新:2022-01-25 16:16      字数:3910

番外(9)

收到霍初雪这条信息的时候,贺清时的车子刚好遇到红灯,他适时停在路口。

车窗押了一条窄缝,早春微凉的风透过车窗飘进来,带来丝丝春天的气息。

他转头看向窗外,道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抽绿,枝头绿意盎然。

春生,这真是一个适合生命滋长的季节。

可惜却不适合他这种在时间无涯中沉寂许久的人。他很清楚枯木是没有春天的。

他低头敲了敲手机屏幕。

贺清时:「今天不用输液。」

十字路口,红灯很快转到绿灯。他重新启动车子,黑色小车隐在无数车流里徐徐往前开。

绕过这个路口,对面就是c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鎏金的招牌在刺眼的阳光下熠熠发光。

车子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后备箱里那袋枇杷他没有拿。

——

去了输液室,值班的小护士很快就来给贺清时输液了。

刚输上液,手机便震了震,霍初雪的信息回复过来了。

霍初雪:「那你在家好好休息。(笑脸)」

信息后面还特意附带了一个笑脸,很像她笑起来的样子。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很久,最后合上手机。

——

下午和同事交接班后,霍初雪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今天她要回父母家吃晚饭。

父亲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让她抽空回家吃饭,只是科室里忙得不可开交,她三番五次都放了父母鸽子。今天好不容易抽出了时间。

路过输液室时,她想起贺清时的情况有些不放心。他看上去感冒挺严重的,照理说不该就打一天点滴。

她特意绕进输液室问了当值的小护士。

小护士翻了翻登记簿,说:“他今天来输液了,这会儿估计刚打完呢。”

霍初雪:“……”

霍初雪一听觉得奇怪了,“他说他今天不用输液,是不是弄错了啊?”

“错不了,林医生给他开了三天的药,今天是第二天,明天还有一天。”

霍初雪抬头往偌大的输液室瞟了一眼,就看到那人蜷缩着身子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像是一只大猫。

好家伙!这人明摆着是在躲自己嘛!

憋了一肚子气,她踩着高跟鞋气鼓鼓地走到他身边。

贺清时歪着脑袋睡得很沉,双目微阖,面容瞧着有几分憔悴。一点都没察觉到她走近他。

他这睡相和那天在别墅后院里简直如出一辙,只是悄悄显得有些病态,没什么精气神。

一看到他这张脸时,霍初雪一肚子的气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母亲说过喜欢一个人总有撞入心扉的那一瞬。就好比现在,她看到他平静安详的睡容,心里突然充满了莫名的感动。

她觉得依到父亲的性子他铁定会爆炸的。

吊瓶里的药水已经输完了,只剩输液管里几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这眼看着就要回血了。可这人却还睡得酣熟,毫无意识,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医院,他是得有多大心,才放任自己这样睡死过去。

她抬起手臂,将输液器调到底,药水不再流动。

许是她的这个动作不够轻,惊扰到了贺清时,他猛然间就醒了过来。

他不是自然清醒,而是倏然惊醒。咋一醒过来那刻,他瞳孔放大,表情哀伤,像是刚做了噩梦。

“你做噩梦了?”她站在他身侧,柔声问道。

贺清时是被霍初雪的声音拉回现实的,刚从噩梦中惊醒,他整个人都有些怔肿。霍初雪就站在他身侧,眼神平静地望着他。

“霍医生?”他明显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输液室,眼里飘过一丝诧异,但更多的是慌乱和不知所措。毕竟不久前他刚告诉她自己今天不来医院输液。可这会儿两人就在医院碰面了。这波脸打的略疼!

她勾了勾唇,似笑非笑,“不是说今天不来输液么?”

贺清时:“……”

她这话一说,贺清时当场就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发疼,老脸无处搁置,臊得不行。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了两下,老脸涨的通红。

她细细盯着他看,调侃,“感冒严重了?这怎么都咳上了啊!”

贺清时:“……”

“咳咳咳……”贺清时这下咳得更厉害了。

她俯下/身,柔顺的长发垂下来,有几根发丝扫到他脸颊,痒痒的。

这个动作来的突然,他毫无防备,本能地往后一缩。

她不禁蹙眉,直接摁住他手背,命令式的口吻,“别动,我给你拔针!”

两人离得近,她身上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清香纠缠着他的鼻息。属于女孩子特有的馨香,思绪似乎都开始发散了。

她小心翼翼替他拔了针头。她的动作很轻柔,指尖微凉,划过他手背上的皮肤,像是过了电,酥酥麻麻的,他心尖止不住狠狠颤了颤。

拔了针头,她把空药瓶连同输液器一起交给值班的护士处理。

再回来她刻意提醒贺清时:“明天还要挂一天水,贺先生别忘了。”

贺清时:“……”

“我回家了,再见贺先生。”霍初雪不再逗留,提了提肩上的包,跟贺清时道别。

“我送你吧。”贺清时霍然起身,话没经过大脑哗啦一下就冒了出来。

她缓缓转身,直视他的眼睛,“顺路吗?”

“霍小姐住哪儿?”

“我今天回我爸妈家,福田五区。”

“顺路。”

她嫣然一笑,目不转睛望着他,眼神得意,眼尾透着光,“贺清时,是你说顺路的。”

前言不搭后语,这样凭空冒出来的一句话,贺清时却是听懂了。

***

贺清时车开得快,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福田五区。

“谢谢你。”她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跟着她一起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那袋枇杷给她,“这些枇杷你拿给伯母。”

“谢谢。”她看着那袋枇杷,笑了下,问他:“要不要进去见见我妈妈?”

“额?”贺清时显然是被她跳跃的思维弄晕了。

“我妈妈就是《蝉鸣》的作者,你不替你太太去见见么?”

贺清时:“……”

“下次吧。”他愣了下,快速回答。

“好吧。”她不勉强他,“你开车回去注意安全。”

“好。”

他目送她一步一步走进小区。

她走了几步,咋一回头,看到男人仍然站在原地看着她。

两人的视线隔空遥遥相对,男人的目光一如既往平静悠长。她的心底骤然生出了一份孤勇,是她过去二十多年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勇气。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毅然决然凭着这份孤勇,噔噔噔快步跑回到他面前。

“是忘拿什么东西了么?”他看到她返回,以为她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啪”的一声,她把那袋枇杷直接扔在地上。

“贺清时,你低头。”她抬手勾住他脖子,摁下他的脑袋,将唇印上了他的。

贺清时:“……”

贺清时整个人如遭雷劈,浑身一僵,身体瞬间僵硬,不能动弹。

女孩子的双唇很柔软,但她吻得并不温柔,横冲直撞。与其说是在吻他,不如说是啃咬。

他愣神间,听到她不悦的声音,“贺清时你都不会接吻的么?”

贺清时:“……”

还被这姑娘嫌弃了!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可身体却很实诚。思绪混乱,被她搅得心烦意乱。不仅没有推开她,反而不自觉搂上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拥得更紧,慢慢的,越来越热切地回应她。

他就像是温水里被蒸煮的青蛙,因为舒服,因为动/情,也因为鬼迷心窍,放弃了挣扎。理智一点一点往下沉,越陷越深。

一吻过后,两人都有些岔气。

贺清时眼神混沌,深谙的眼底一片潮红,像是有些意犹未尽。

印证了自己的想法,霍初雪格外得意,半倚在车旁傻气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他不明所以。

“笑你们男人口是心非。”

贺清时:“……”

“为什么骗我你今天不去医院输液?”

“我之前忘记了,后面才想起来的。”

“说实话。”

贺清时:“……”

“你是不是在躲我?”她一语言中。

“没有。”下意识就摇头否认。

“还死鸭子嘴硬。”她指了指地上的那袋枇杷,“难道这袋东西不是你提前给我准备的?”

贺清时:“……”

“一定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然后你认识到了自己的心意,所以你才躲我的对不对?”

不得不说霍初雪比谁都精明,也看得透彻。从始至终糊涂的就只有他一人。

“霍小姐,我们笼统才不过见了三面。”他揉了揉凸起的额角,语气很是无奈。

“贺清时,爱情是不论长短的。岑岭别墅见到你的第一眼,在我的脑海里就已经和你过完了一生。我相信你应该也是这样的。”

***

霍初雪提着一大袋枇杷回家。霍大导演对于她这么长时间不回家表示很不满。一大把年纪傲娇起来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她可是哄了好久。

父亲的脾气想来也只有母亲才压制得住,一物降一物。

吃完饭她和母亲谈心。她对母亲说:“妈妈,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什么叫好像?你不确定吗?”凌萌初手里端着杯热茶,抬眸看向女儿。

“我很喜欢听他讲话,和他在一起我会觉得很开心,他不管做什么我都觉得是赏心悦目的。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和他过完了一生。”

“傻孩子,那是爱。”凌萌初轻柔地问:“告诉妈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有故事的男人。”

凌萌初:“……”

“有故事的男人一般年纪都不会小,所以他几岁了?”

“三十七,大我一轮。”

凌萌初:“……”

“三十七岁还没有成家?”

“结过婚,不过妻子去世了。”

凌萌初:“……”

“小雪,那我觉得你爸爸要爆炸了。”

霍初雪:“……”

“他喜欢你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

“小雪,人们常说活人是永远也争不过死人的,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亡妻始终都会成为他心里不可磨灭的存在。你千万要慎重。”凌萌初看着女儿,蓦地严肃起来。

“妈妈你有没有读过一首名叫《沙漠》的小诗?”

“这里荒芜寸草不生,后来你来这走了一遭,奇迹般万物生长,这里是我的心……”凌萌初循着记忆,一句一句念出来。

“他守着亡妻孤独沉寂地活了十年,他的心是荒芜之地,寸草不生。可因为我的突然闯入,他的心又活了过来。那么倘若哪天我离开了,他活都活不下去。枯木逢春,第二段感情会比他的命还重要,这就是区别。”

“你有信心复活他的心?”凌萌初眯了眯眼,目光平和地望向女儿。

霍初雪的目光落在落地窗外,呢喃低语:“试过才知道。”

***

遇见霍初雪的第三个月,贺清时找人把岑岭老家的那棵枇杷树砍了。

早春不过一棵树!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