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瑶站在厅外光线昏暗处，沉默地看着厅内的热闹，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片麻木漠然。

“你想进去么？”楚倦开口，嗓音淡淡，“那个女孩身上的衣服颜色鲜艳，打扮得也标致，看年纪应该是你的姐姐吧。”

谢瑶没说话，目光落在饭厅里那对夫妻的脸上，垂在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

黑夜完美地掩饰了她脸上的表情，可楚倦站在一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从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他唇角细不可查地扬了扬：“想不想亲手杀了他们？”

蛊惑慵懒的嗓音钻入耳膜，黑暗中，小姑娘粉嫩的唇瓣轻轻抿了起来，瞳眸里的杀意如水般无声无息地消失，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你是希望他们死在大牢，还是自己亲自动手替你娘报仇？”

亲自动手报仇？

这句话在脑子里不停地回旋，谢瑶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饭厅里的一家人，周身敛尽的气息似乎又有疯狂肆虐的迹象。

她此时也许该庆幸着黑夜给她带来的掩饰，让她不至于暴露了什么，然而她却不知道，楚倦早已敏锐地感知到了她周身所有的气息变化，并且为之感到愉悦。

“如果你不想自己动手，我们暂时就先离开这里。”楚倦说道，语调里带着淡淡的引诱意味，“明日一早应该会有人领下查抄杜府的差事，你也就是再多等一天而已。”

多等一天？

不。

不是多等一天或者少等一天的问题，而是能不能亲手报仇的问题。

谢瑶心头挣扎，良久，才低声道：“我杀不了他们。”

声音不再是伪装的怯懦，而是一种想报仇却无能为力的挫败。

“杀不了他们？”楚倦挑眉，“你的父亲和后娘是绝世高手？”

这句话半是调侃，半是嘲弄，显然他根本不觉得杜家夫妇真是个身怀武功的高手。

谢瑶似乎没有听出楚倦话里的其他意思，迟疑了片刻：“我……”

“嗯？”

“我，我真的不行……”谢瑶伸手拽着他的衣角，“你帮我，可以吗？”

楚倦漫不经心地提醒她：“你的小破屋里，那个侍女的尸体应该还没有被挪走吧。”

陪她演戏的耐性到此为止。

楚倦这是在提醒她，早上她刚在自己的小破屋里利落地杀了一个侍女，以她那般身手，就算是对付一家三口也最多就有多费一点力气而已，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从此时饭厅里这一幕热闹画面来判断，西北角破院中死去的那个侍女应该还没被发现，或者说，这杜家夫人暂时并没有注意到府中有个侍女已经死了，更不知道，杜家被冷落虐待的女儿已经失踪了一天。

否则这个时辰杜家早该大乱了才是，他们不会是眼下这般反应。

不过也由此可见，杜瑶这个女儿在杜家别说没有丝毫地位可言，甚至连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就像小猫小狗一样，死了或者活着，几乎无人问津。

“侍女？”小姑娘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茫然，“你说的是秋菊？她怎么了？”

楚倦一静，沉默地垂眸盯着她的头顶。

虽然此处光线黑暗，他不太看得清小姑娘脸上的表情，可她语气里的茫然和疑惑却似乎又不像是伪装。

楚倦拧眉，“你在跟我装傻？”

谢瑶眉头微皱，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早上你在自己的破屋里昏过去了，是我跟谢公子带你离开了那里。”他索性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小屋里发生的一切，我们都看见了。”

谢瑶抬起头，就着不太明亮的光线跟他对视着，声音还带着几分小姑娘的稚嫩清脆：“小屋里发生了什么事？”

楚倦皱眉，一瞬间以为她还在装傻，然而思及她杀了人之后很快昏睡不省人事的反应，心下不免又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眼下不是追问这个的时候，沉吟片刻，他唇角微扬：“饭厅里的那位姑娘是你的姐姐吧？”

话音落下，谢瑶的表情一瞬间冷了下来。

楚倦觉得这个小姑娘也挺迷的，装个柔弱小白兔时装得挺像，可以不露一点破绽，沉默下来的时候又像个经历过狂风骤雨的人，面对一切都可以波澜不惊——虽然这波澜不惊依然是一种伪装，或者说，是她的保护色。

不过她的心思却无疑是敏锐的，故作冷漠，心里埋藏着仇恨，想要深沉地把仇恨隐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生，只等一个最佳时机就手刃仇人……可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看起来像是经历过风雨，却委实又没有经历太多年的风雨。

修炼得还欠火候。

“我可以帮你。”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比温柔的蛊惑口吻，“不过还是要你亲自动手才有意思，毕竟是你要报仇对吗？”

谢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来，眼睛朝那个方向看。”楚倦手托着她的下巴，让她视线转了个方向，直直看向饭厅里的一家三口，“如果我没猜测的话，这个姐姐应该是你父亲跟你母亲还没成亲之前就有的，否则这年纪对不上，我猜得对不对？”

谢瑶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明亮的饭厅，看着那个坐在杜夫人身边说笑的少女，瞳眸里乌云密布，一层层阴云缓缓凝聚翻涌。

“但这件事你母亲应该并不知情，不然也不会被你父亲骗了这么多年。”楚倦嗓音温柔得像是欺骗无知少女的死神，“你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谁应该第一个去死？”

一家三口。

少女瞳眸深处像是有一团黑雾笼罩，声音冷得不像她自己，更像是从遥远地狱里来的勾魂死神：“都该死。他们，都得死。”

“没错，都得死。”楚倦微微弯腰，唇瓣贴在她耳边，“那你觉得，谁该第一个去死？”

谁该第一个死？

当然是罪魁祸首。

少女冰冷的目光落在主位上那个官服还没有脱下的男人，眸心黑雾越发浓了些，她缓缓抬脚，一步步走出光线阴暗之处，往明亮热闹的饭厅走去。

楚倦在身后看着，唇角笑意越发深了些。